左无惧说得十分顺溜,座下第一狗腿子马屁拍得飞起来:“登葆山和水玉的主人,也是魔王的爱人,神使季白。”

    左满贯:“………”

    左满贯那一脸“卧槽”“我去”“我日”的表情看得盛连心里发笑,他拍拍左无惧的肩膀:“行了,看把孩子吓得,那可是你左家最后一根独苗苗,爱护着点。”

    左无惧淡定地回:“唉,反正也绝子绝孙了,独苗不独苗的,我也看开了。”

    左满贯沉默地走在后面,消化自己和神使做了朋友,又和魔王成了搭档的事实,同时努力回忆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满嘴跑火车得罪过他们二位。

    前面,左无惧和盛连继续边走边聊。

    左无惧道:“对了,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我后来离开水玉之后,你是什么时候吃的往生果?当时你情况不太好,我还担心你重伤,又被十晏他们纠缠忘记,无暇分心去吃那果子。”

    盛连走了几步,垂眼,又抬起,才目视前方,缓缓道:“我没有吃。”

    左无惧一惊,不可思议地问:“什么?”

    盛连:“我被勾邙砍伤的时候,往生果从我袖中掉出来,落入轮回河里了,我根本没有吃。”

    第48章

    左无惧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没吃?”

    盛连点头, 又抬手在唇边, 示意他不要招摇,小声些。

    左无惧不解地问:“没吃怎么投胎?”

    盛连摇头:“先不说这个。”

    不说便不说,左无惧点头称是,毕竟他看来,无论是神使比他能耐多了, 用得着他的地方他竭尽所能, 不用她多管, 他便不去多管。

    两人回幽冥, 左无惧带着左满贯回忘川水见左氏宗族的河官们, 盛连则直奔森罗殿。

    果然如颜无常所说,这勾邙的待遇比余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直接下到十八地狱,重刑加身。

    崔转轮领着盛连去镜湖的路上, 因着勾邙被抓,忆起不少当年的旧事, 不免感慨:“我还记得, 当年勾邙晋升大妖之后,对你很是敬重, 哪怕与我们斗法,也从不挑你住的地方附近,更要把战场挪到离登葆山远一些的地方。我那时候还觉得他是四妖中最识礼数讲道理的,没想到他竟然心狠手辣到赶拿剑砍你。”

    盛连想了想:“你好像忘记了,锁妖塔是我造的, 关他们进去的,也是我,勾邙恨我也算理由充分。”

    崔转轮:“但是我们总以为,当初打伤你的是十晏,毕竟四妖没他能耐大,哪怕左无惧出来也是这么说的,谁能想到还有他勾邙在旁边插刀。”

    正说着,镜湖到了眼前。

    一条只供两人乘坐的小船飘在岸边,崔转轮和盛连上船,刚好各坐一边,刚落座,小船便自顾晃晃悠悠朝镜湖中央飘去。

    盛连至今还没下过十八地狱,从前水妖接人下十八地狱似乎也不是这个流程,不免奇怪:“现在要怎么下去。”

    崔转轮:“不知道。”

    盛连:“啊?”

    崔转轮:“发现十晏闯幽冥取地狱火之后,季总就把镜湖这边的水妖负责人给狠狠骂了一通,现在镜湖这边下十八地狱的途径五花八门,禁制什么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刚说完,小船讲好飘到了镜湖中央。

    盛连忽然觉得不太对,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一把抓住了船舷,抬眼,他和崔转轮同时看到了周围卷起了一道道年轮似的水纹,那水纹起先温温吞吞地围着他们的小船旋绕,渐渐的,水势大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漩涡,小船颤颤巍巍立在漩涡中央,随着水流越转越快,越转越猛。

    崔转轮反应不及盛连,起先还自顾坐着,等他跟着小船一起随水势旋转的时候,差点被离心力甩出去,赶忙坐稳,然而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急,崔转轮被漩涡中的水流拍得眼睛都睁不开,却听到对面盛连张嘴冲他说了什么。

    崔转轮:“啊?你什么?”

    盛连大声喊道:“像不像冲马桶?”

    崔转轮:“…………”

    下一刻,两人一船在“哗”的一声中,顺着水流直冲而下,还真是——特么的冲马桶。

    “喔!!!!”盛连像在游乐场玩儿过山车似的,随着船身的冲下,还扬起胳膊大喊了一声。

    但崔转轮差点闪了腰,又想到这镜湖里的水妖竟然用这种方式来迎接神使,简直就是以下犯上,找死找死找死!

    然而从镜湖水面同向十八地狱还不给直路,弯弯曲曲地冲下来,转得崔转轮脑浆都要崩裂出来了,终于,船身滑行的速度慢了下来,熏人的热气迎面扑来,“嗖”的一下,船头坠落拍在了一处水面上——十八地狱,终于到了。

    此处正是在镜湖下的十八地狱,水面冒着氤氲热气,仿佛是一汪温泉,不远处,拨云见日似的,几道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盛连转头,发现岸边一个牌子上写着“十八地狱安检”,而那岸边的几人,穿着十八地狱部的制服,一脸肃穆。

    盛连简直福气了,他当年打造镜湖后,让水妖来镇守镜湖和下方的十八地狱,哪儿特么想到季九幽后来只用了22年,给他在幽冥搞了这么一个公务版队伍和领导班子,简直了!

    小船飘到岸边,那几个公务员面色也十分不善,上下打量他们,也不等他们上岸,便有一人跳到船中央,手里一个仪器在两人身体周围挥舞着。

    岸边一个男人,支着一条腿在船沿:“不好意思了崔总啊,公事公办。”

    崔转轮想到他们是被冲马桶一样冲下来就想翻白眼,但还是道:“能理解。”

    过了安检,便入到十八地狱,但如今的十八地狱大约也在建设文明城市,竟然见不到从前那可怖的景象了,整个十八地狱仿若是迷宫,处处都是高高的围墙,但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高墙内传来的哀嚎、痛骂、哭求和痛呵。

    妖魔犯了错事,无论大小,都要送来十八地狱受刑,人死后要做评判,犯了天理不容的事,自然也逃不过入十八地狱的魔掌。

    崔转轮领着盛连去勾邙那边,一路下来耳膜饱受摧残,忽然听到有人哀嚎:“老婆我错了,我不敢了,放过我吧,你让他们放过我吧!”过了会儿又声嘶力竭地转口痛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做鬼也不放过我,如今又这么折磨我,我恨你!恨你!”

    盛连侧耳一听,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往高墙上看去,但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声音传出来。

    崔转轮:“这就是那个徐浩。”

    盛连一愣:“他死了?”

    崔转轮点头:“他本就该死了,因为戚年生借用他的肉身,才延迟了他死亡的时间,前段时间刚在人间界去世,被牛头组的一个科员勾了魂回来,森罗殿一判,残害自己足月生产的妻子,下十八地狱。”

    盛连:“残害?”他明明记得9处和公安部那边的资料都写着,当年徐浩的妻子罗雨是难产而亡,难道还有隐情?

    崔转轮:“他妻子快要临盆了,却对妻子拳打脚踢,当然,你也知道,这在森罗殿的规定上还达不到‘残害’的定义,不过给小诊所医生塞钱不让医生给罗雨止血这一点,何止是残害,根本就是谋杀。”

    盛连惊讶:“他妻子不是自然死亡?”

    崔转轮漠然:“不是,是他杀死的,不给产妇止血,直接导致大出血,这不是谋杀又是什么。”

    盛连听完简直无语,他做人也有二十二年,在人间界没少见过凶狠恶毒的人,也没少看到各式各样惨绝人寰的谋杀类新闻报道,什么都看过,可只有杀妻这一项他从来都不忍多看,没有特别原因,就是觉得太过残忍了——

    与幽冥不同,人间界的男性生来便在体能上强过女性,做事不懂退让不懂礼遇就算了,却利用先天的生理优势来残害女人?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妻子。

    下十八地狱,都是便宜了这些人。

    两人拐了个弯,刚刚那刑罚场便远了,哀嚎也听不到了,盛连却想起了罗雨:“那个游魂罗雨呢?”

    崔转轮:“她逃脱管束,避开阴差二十多年,又因为她的原因,改变了她儿子的人生格局,也是要受罚的,不过她运气好。你还记得徐浩变成疯子之后杀了一个中年女人吧?”

    盛连点头:“记得。”

    崔转轮:“那女人早逝的儿子如今在森罗殿的牛头组做阴差。有个好儿子,人间界享不了福,到了幽冥也能享享福了,因为身家清白,那女人就留在幽冥了,儿子在幽冥有房有车还娶了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那女人乐开了花。”

    盛连笑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说给左无惧听。”

    崔转轮也笑:“这我当然有数。”接着道,“那女人留在幽冥,等罗雨来的时候,就让儿子帮忙去说情,说罗雨在她死的时候帮了她。”

    盛连挑眉:“帮了她?”

    崔转轮点头:“徐浩变成疯子杀了那女人,那女人做鬼后,因为心怀怨愤,差点变成恶灵,是罗雨开导她的,说不能为了这种人变成恶灵,还让女人跟着阴差去幽冥投胎,报仇的事留给她罗雨,反正她做游魂也很多年,不在乎再多些罪了。”说着,叹了口气,“因果报应吧,所以罗雨这次受完刑罚,虽然没有投胎的机会,倒是可以留在幽冥。”

    盛连听完点头:“不知她是否有家人或者祖辈在幽冥成家立业的,倒是可以帮帮她。”

    崔转轮:“不,她说她要留在十八地狱做罗刹,永生永世看徐浩受刑。”

    盛连有些惊讶,意外罗雨竟然是个如此烈的性子,但盛连忽然想起一件事:“十八地狱的罗刹也是公务员编制吧?不用考?”

    崔转轮:“考啊,当然要考,不过罗雨当年也是大学生啊,十八地狱部条件恶劣,考的人不多,她智商也高,考上应该不难吧。”

    盛连哭笑不得,心道好好好,神使做公务员,魔王当总裁,高材生当罗刹,就让社会主义的种子播撒整个幽冥。

    边聊边走,勾邙受刑的地方终于到了。

    与别处不同,这处的墙分外的高,进去之后,可通过玻璃步道清晰地看见脚底的地狱岩浆,顺着步道朝前,不多久,便见到了一个密室,密室三面封闭,一面是透明的玻璃,视线穿过玻璃,可以看到受刑之后赤身裸体趴在地上、差点丢掉半条命的勾邙。

    而玻璃的正前方,季九幽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颜无常站在一旁,正低头报告着什么。

    抬眼见崔转轮领了盛连来了,忙不迭地狗腿,在季九幽耳边道:“神使来了。”

    季九幽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闻言一愣,侧过头来,见到盛连,神色顿时明朗了起来,起身迎来:“你那边都办完了?”

    盛连点头:“戚家的事情明朗了,剩下的就交给孟望雀去处理了,我过来看看。”

    两人说着,走到玻璃前,密室里勾邙昏睡着,人事不省的样子。

    崔转轮也与颜无常一同走过来,站在旁边。

    崔转轮问颜无常:“这次倒是奇怪了,被押来这么久,他身上没有禁制出现?”要知道余江身上有,戚年生也因此灰飞烟灭,怎么可能勾邙会没有?

    颜无常解释道:“我也正在和季总讨论这事儿,余江有,戚年生也有,但会不会,他们二人身上的禁制其实都是勾邙下的?”

    盛连想了想:“有可能,一开始余江有禁制,很容易让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余江上面的人,毕竟四妖之上只可能是十晏,但以十晏的为人,他不可能屑于与戚年生接触,那戚年生身上的禁制,自然不会是十晏下的,勾邙下的可能性更大。”

    颜无常目光穿过玻璃,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勾邙,像是在看一滩死肉:“不管是谁下的,他身上没有禁制最好,这样至少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盛连:“现在招了吗?”

    季九幽漠然道:“迟早的事。”

    盛连忽然想起一个人,转头看季九幽:“对了,那个戚羡云怎么样了?”

    季九幽:“关着,他毕竟现在还是人,总不能拿他这个活人去炼往生树。”

    崔转轮当即在盛连耳边小声道:“我去生死簿上查过了,戚羡云的寿命最多还有20年,我们只要再等20年,届时他死了,便可以炼造往生树了,”顿了顿,又特别多嘴道,“他既然是往生树的树干,死了就死了,也不会有魂魄留下,届时用死去的肉身炼往生树,也没有不合规矩。”

    盛连有些莫名:“我都懂,你不用说这么多。”

    崔转轮垂眸恭敬的样子。

    季九幽哼了一声,哼得格外傲娇。

    崔转轮解释道:“我们这不是怕你觉得我们心狠手辣吗?”

    盛连觉得这话应该不是字面意思,消化了一番,了悟了,这群鬼带这只大魔特么是怕他一个雪莲圣母心泛滥,会指责他们对凡人不够友好。

    盛连:“……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

    崔转轮和颜无常齐齐点头:“当然当然,是我们小人之心,您圣洁高纯,有一颗大爱之心。”

    盛连:“……”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也的确需要如此安排,毕竟戚羡云现在是个有血有肉有灵的普通人,总不能为了造往生树把他宰了。

    本来盛连还有一些话要单独问勾邙,但此刻他人没醒,便只能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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