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测谎仪,谛明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容幽:“那天车里的女人又是谁?”

    谛明回想了一下,两秒后放弃道:“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测谎仪依然是绿灯。

    容幽继续问道:“你年初走的时候,是不是精神力还多看了几天?”

    “……”谛明说,“是。”

    容幽道:“你是不是听见我在叫你回来?”

    谛明道:“只听见开头几句,之后进了超光速通道。”

    容幽:“你是不是有隐瞒过我,可是从没有骗过我?”

    谛明:“是。”

    容幽又说:“最近这十个月,你是不是根本没办法忘记过去的事情?”

    谛明说:“……我不想回答。”

    容幽说:“你根本离不开我,是不是?”

    谛明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想回答。”

    容幽突然又说:“当年失踪的三殿下是不是黑龙?”

    谛明:“……”

    那一瞬间,明亲王已经嘴唇微动,差点要说出答案了,但在毫秒的短暂时间中,他回过了神来。他没有立即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容幽,片刻后才说:“小幽,你真的学坏了。”

    容幽最终还是没有套到话,但他心里未见失落,只是与谛明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缓缓笑了。

    测谎仪一直是绿灯没有变过,容幽将它随手收了回去。

    然后他就这么专注地凝视着谛明,说:“三殿下科奥斯,是不是我?”

    容幽有生以来几乎从未如此专注过,在他的目光里,时间的流逝仿佛也变慢了,他清晰地看见谛明的睫毛微微一颤。

    明亲王苍青色的瞳仁微微收缩,像青玉琉璃慢慢浸润到暗色调里。

    他说:“我不想回答。”

    第49章 骑士

    明亲王是玩心理的好手, 从他的表情和神态上, 容幽根本找不到丝毫线索。

    但是,他这句话一出口,容幽突然感到自己有了八分的把握。

    容幽毫无来由地知道:假如自己不是三皇子,那么谛明一定会说“不是”;只有自己实际上就是三皇子的时候,谛明不愿意向他撒谎, 才会说出“不想回答”这样的回答来。

    可是, 容幽的这个推测, 同样没有根据。

    他只能先信了, 然后说:“就算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秋狩很快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皇女殿下已经莅临龙卫三。届时我会直接去问她同样的问题,假如三殿下是黑龙,我还会去求见皇帝陛下——一旦见到皇帝陛下,事情就会见分晓。”

    皇帝是一位已经在位四十年的黑龙, 他身为龙的能力必定千锤百炼,一旦当年失踪的幼子重新出现, 他是一定会分辨出对方的气味的。

    所以容幽只需要觐见, 然后等待皇帝的判断就可以了。而觐见现在对他来说又是很简单的,因为他即将接受二级战争勋章的授予仪式, 届时皇帝是会亲自到场的。

    明亲王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容幽,你太执着。”

    “你如果不想让我去,”容幽说, “那跟我说啊。”

    但谛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总是这个样子,做得很多,说得很少,让人有的时候气得牙痒痒。当年的容幽可能会觉得这样很酷,但现在的容幽已经大彻大悟,心想: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啊!在亲密的人面前都可以一言不发,自己暗地里做很多事情,就能够变得伟大吗?言语明明和行动一样重要!

    容幽磨着牙,阴测测道:“好,既然你还是什么都不说,那咱们就等着瞧吧。”

    这天清晨的时候,容幽才回到下榻的酒店。

    傅定上来问情况的时候,见到容幽怒气冲冲,不由惊道:“怎么,你遇到危险了?还是明亲王招惹你了?”

    容幽说:“没什么,就是想啃他两块肉。”

    这时,下楼的霜楼听到了,陡然紧张道:“哪里的肉?殿下身体不好,你不要乱来。”

    傅定:“……”

    容幽:“……”

    被霜楼这么一打岔,傅定都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容幽莞尔道:“这只是个比喻,我没有真的要吃他。”

    霜楼放松道:“哦。”

    于是容幽整理了一下思路,说自己并没有从明亲王那里套到什么情报,但是心里有了下一步行动的思路,就是在觐见皇帝的时候搞事。

    这时,傅定就说:“嗯,容幽,你可能要失望了。”

    容幽道:“怎么?”

    “皇帝陛下这次可能不出戏授勋仪式了,今年代替他来的是皇长子昆尼希殿下。”傅定说,“虽然正式的通告还没有下发给各个准爵士,但是我已经在父亲的顾问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皇帝陛下身体抱恙,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白露宫里,并没有摆驾的意思。”

    那就是说,容幽这一次见不到皇帝了。以银河帝国皇帝的尊荣,恐怕想再找一次机会就很难了。

    容幽沉吟了一会儿,说:“既然这样,我可能还是从皇女殿下那里找突破口,说不定她愿意带我觐见陛下一面。不管怎么样,这一步我是必定要进行的。”

    三人又讨论了一下这件事,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次日九点整,容幽也准时受到了通告,是授勋的邀请函。

    上面说:银河帝国的授勋人代理人将在12月1日、于帝星巴哈姆特的仙琴座宫里主持授勋仪式,邀请他提前一日前往帝星。

    同时还附了许多电子证件的凭证,主要是供人通过层层守卫进入帝星的。

    容幽看着邀请函上的“授勋人代理人”六个字,无奈地接受了事实。

    ……

    10月下旬,龙卫三上迎来了社交季的高峰时期。

    秋狩活动开始了,整个卫星都陷入了狂热当中。在为期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后,贵族们早已经摩拳擦掌,对狩猎活动胸有成竹,希望借此机会稳固自己已有的关系并扩展更多的社交。

    皇女易妮德是这次秋狩的中心人物,而皇长子昆尼希的行踪暂时不明。消息灵通的人士可能还会知道:皇帝还在帝星上没有来,明亲王却是在的。

    无数有心人想借此机会表现自己,一时间整个星球上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竞争氛围。

    秋狩开幕的第二天,皇女的邀请函就送到了容幽的门前。

    傅定咂舌道:“容幽,皇女殿下真的对你青眼有加啊。她的邀请函可是很贵重的东西,这回你可以直接跟着皇女的车队参加秋狩了。”

    容幽道:“别说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还她的人情。”

    “皇室的人情是没有人能还的起的。”霜楼淡定地说,“你连亲王殿下本人都当面拒绝过,为什么反而害怕皇女的邀请函?”

    容幽嘴角抽搐道:“那时我少不更事,谢谢你揭我旧伤疤。”

    在说“不用谢”和“对不起”之间,霜楼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容幽的意思。

    傅定彻底对这个人的情商绝望,帮忙转移话题道:“复合弓和电磁枪我都检查过了,骑马装也是,你就骑着我家的闪电过去,礼仪上肯定没有问题。但是狩猎这件事,嗯……”

    “谢谢,我也是会用枪的人,虽然和霜楼将军没得比。”容幽说,“而且这些贵族估计本事更差吧,年年只会追杀被圈养得膘肥体壮的猎物。”

    傅定想了想就放心了,毕竟容幽是在战争里也能表现出色的人物。就算他枪术算不上多么出众,但他有精神力可以作弊啊……保证是百发百中的。

    但是,傅定就没料到:

    容幽又倒霉了一次。

    这回的容幽刚向皇女殿下问好,就在浩浩荡荡的秋狩队伍里又撞到了一个人。

    还是许恩。

    许恩这回坐在特制的鞍座上,骑着一只变异蜥蜴生物,身后依然跟着宫廷侍卫大教习李师。在见到容幽的第一时间,他就驱马过来和容幽并列,嘲笑道:“你怎么又来了?想要挤进贵族的生活很不容易吧,你看看你自己,都憔悴了很多。怎么不来找我呢?一张邀请函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容幽深觉他烦人,随口对大教习道:“麻烦保护好你家小主人。”

    随后他一挥缰绳,很随意地跑远了。

    之后午休的时间里,容幽被皇女邀请过去吃了下午茶。他回来后,尽管低调地坐在了观众席上,与许多人一起看着演出,然而各路有颜色的人都上来同他搭话了。

    这一幕看在不远处的许恩眼里,显然太过刺眼。

    他就又过来了,这回像是知道容幽根本不逞口舌之力,上来就说:“我要挑战你的狩猎功夫,怎么,敢不敢来?”

    容幽看了看他半身不遂的模样,目光里充满了怀疑: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许恩立刻脸色阴沉了下来,说:“你在看什么,是在心里嘲笑我?呵呵,像我们贵族中人怎么可能亲自上阵,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敢跑来混进圈子里。——我认命李师做我的代理,跟你比试骑射!”

    容幽于是想起了这条规矩。

    贵族就是麻烦,又向往浪漫的英雄主义精神,自己又没有那么好的技艺进行单打独斗的比试。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挑战双方都可以认命自己的代理人,称为“骑士”,代理人的胜负就相当于当事人的胜负,谁也不准不服。

    当然,还可以有赌注。

    许恩说:“如果你输了,就遵守好一介草民对贵族的礼仪,当众向我道歉。要是我输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就给你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就这么定了。”

    容幽觉得好笑,这个人大概是病房里躺得太习惯了,说话依然像个孩子一般,一直在假设全世界都会围着他转,按照他的剧本来进行。

    “再说吧。”容幽故意说,“我想想给不给你面子。”

    许恩气得脸都青了,回去以后作为报复,将这个消息公布了出去,恨不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到了下午时分,连不在猎场的霜楼都知道了这件事,给容幽来了一发通讯说:“我可以做你的骑士。”

    容幽道:“不能自己上么?”

    霜楼说:“贵族认为这比较丢脸。我是将衔,我替你上场就不丢份。”

    容幽正在犹豫的时候,服务生过来给他倒茶。

    容幽发现茶杯底下垫着一张字条,翻开一看,上书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此人大名鼎鼎,是龙卫三上千金一求的雇佣兵,专门替贵族解决纠纷的。

    ——谁送来的字条?莫非是傅定?

    容幽回头去找那个服务生,这个时候却正巧见到一名侍女戴着面纱过来,向他一躬身,也递来一张字条。这张字条上书另一个人,是宫廷侍卫的正经头子,贵族世家里的少爷,却说是“自愿”做容幽的骑士。

    容幽:“……”

    他把两张字条先揣在掌心,想去找皇女殿下问问哪个是她安排的人,结果刚一出门,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怀里又多了一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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