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略带控诉的目光看向桓承之。

    后者却头一次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一般, 继续平视前方,面不改色。

    贺宇帆盯他一会儿,发现人确实是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后,便也懒得去计较这种口头上占便宜的小事儿, 直接将视线放回到了那个倚着门框的男人身上。

    男人似乎也没多着急, 迎着他的视线,眉头微微一挑还启唇开玩笑道:“怎么?内讧了?”

    贺宇帆本来就没多好看的表情又是一僵。

    伸手在脸上搓了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你还是直说找我有什么事吧。”

    男人勾了勾嘴角, 又摸了摸下巴,最后侧身让步,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招呼道:“进门说吧。”

    贺宇帆没有动作。

    他只是戒备不减的盯着男人看了看, 又扭头再次对上桓承之心有灵犀一般转过的双眼。

    好在这次对方总算也不闹了,在对视一秒后,就点头大方的笑道:“进去吧,他不会伤害到你的。”

    “你还真有信心。”那狐狸眼男人闻言轻轻嘁了一声,却也转身带头进了小屋。

    贺宇帆对着他背影眨了眨眼,犹豫了一秒,还是扯着桓承之一同走了过去。

    当两人进到房间中央,身后突然“砰”的一声闷响,那扇原本半敞的木门在没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动合了起来。

    这种鬼片常见的场面让贺宇帆顿时就慌了神了。

    只是他才刚刚扯着桓承之袖口抖了下身子,那个狐眼男就又带着些无语的情绪道:“你别总一惊一乍的,这让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贺宇帆撇嘴,口中反问着那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如果我说你确实找错了,你信吗?”

    狐眼男笑而不语。

    房间中原本就没多暖的气氛再次冷了下去,也让向来喜欢直来直往的贺宇帆有些烦躁。他拧了拧眉,再次问道:“你到底什么事儿?我……”

    话没说完,那男人突然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份印在泛黄的宣纸上的小报。

    似乎是早就将版面熟记于心,他快速翻了两下,就指着其中一个版块朝贺宇帆问道:“这个是你写的吗?”

    话是在提问,只是语气却是完全的肯定。

    贺宇帆伸着脑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最后抽着嘴角收回脑袋,再次将男人上下打量两圈,口中用猜测的语气唤道:“你是……白望元?”

    男人摇头轻笑:“我不是他。”

    贺宇帆松了口气。

    桓承之在一旁补充道:“他只是一抹念魂,算不上那个人的。”

    贺宇帆:“……”

    他扭头看向桓承之,微笑问道:“你觉不觉得,你应该稍微给我解释一下名词?”

    桓承之说:“就是……”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你们能等会儿再聊吗?”

    话未说完,男人再度开口。指着报纸的手没有挪开,他又问道:“我想知道,你是从哪知道的这个故事?”

    “这个……”

    或许是因为有了叶无荒那边儿的经历,再次解释这种情况的时候,贺宇帆心底的恐惧也纠结也基本消失的没剩多少了。

    他挠头干笑:“我说出来怕你不信,我好像稍微有点儿预言的能力,总之我写出来的东西,或许会和真实发生的事情对上号。但是你相信我,我确实是自己的脑洞,没听任何人说过,也没……”

    “她在哪?”

    男人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他繁琐的解释,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宣纸,像是急于求个答案似得,又带着些淡淡哀伤的问了一遍:“或者说,她埋在哪儿?”

    “城南花田。”

    贺宇帆将之前想好却没写的位置脱口而出。

    只觉眼前一阵清风扬起,等他再看的时候,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半敞的窗外月色正明,惨白的光芒绕过窗框照在屋里,让屋内景象也多了丝梦境般的朦胧之意。

    许久。

    贺宇帆才将思绪由窗框边儿收了回来,转眼看向桓承之,他说:“我们刚刚确实是遇到了一个长得像狐狸的人,对吧?”

    “不是长得像狐狸,他就是狐狸精。”桓承之点头道:“看那样子还是个纯种的雪狐,这种族可是不怎么多见。不过就他现在这模样,也是可惜了啊。”

    “什么意思?”贺宇帆不解道:“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念魂是什么意思?”

    桓承之摇头,答非所问:“我觉得你应该先告诉我一下,那份报纸里到底写了什么,你说呢?”

    贺宇帆尴尬一笑,好像也是该如此。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跟一个出版社签了合同,要在他们的报纸上连载小说?”

    桓承之点头:“可他刚刚指的那篇……”

    贺宇帆说:“那是个短篇,因为我觉得我写的长篇大多只有男性读者,然后和出版社的公子聊了几次,听说你们这个时代的普通女性文化也不低后,我就觉得可以试试,能不能用一些爱情题材的短篇,来开拓一下女性市场。”

    桓承之配合的继续点头,不过还是提醒道:“所以你这个短篇写了什么?”

    “就是人和妖的虐恋情深。”贺宇帆说:“女主角是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男主是一只刚学会化形的狐妖。因为大小姐活泼好动,在一次上山迷路后遇到了狐妖。”

    桓承之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

    贺宇帆挠挠头:“后来狐妖带大小姐离开了山里,并且把她送回城边儿了。可是大小姐还是经常去山上玩儿,两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但是因为狐妖本来修为就不稳定,长期化形又使灵力透支,在两人相识一年之后,狐妖被路过的道士所伤,不得不回深山去修炼。”

    “他回去之后,两人还是会通过书信交流。但是妖怪的寿命相对于人而言,实在是太长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姑娘再也没有回过狐妖的信件了。狐妖也慢慢开始专注修炼,等他终于稳定下来并且突破晋级之后,再去寻找姑娘,却发现已经过去百年了。”

    贺宇帆说完,深吸一口气,又补充了结论道:“这故事很俗对吧?”

    “确实挺俗。”桓承之一点儿没给他面子的直言道。然后不给对方炸毛的机会,他就再度开口,轻轻叹了一声道:“但是不俗的,是刚刚来找你的那个念魂。”

    贺宇帆皱眉猜道:“那是狐妖死了之后,还一直心心念着姑娘的魂魄?”

    桓承之摇头:“狐妖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是你说过,他们在百年中一直会有书信往来。文字向来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们会承载很多的情感,而当这种情感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会多出自我意识,成为‘念魂’这种跳出三界之外的存在。”

    贺宇帆被这解释说的一愣。

    又在脑子里将桓承之的话转了几圈,细细揉碎理解了半天,他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狐妖可能早就不喜欢姑娘了。但是这个念魂会一直记着书信里承载的感情,永远对那个姑娘保持着最深的爱意?”

    桓承之微微点头:“只是我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居然真的存在。我……”

    贺宇帆没给他感叹的机会,只是在得到确认的答复后,就赶忙继续问道:“那你说他跳出三界外是什么意思?”

    “无生则无死。他会保持着这种明明不该属于他的感情,以是人非人的状态永远的活在世上,直到天地毁灭。”桓承之说着,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在叹惋的摇了摇头,一边问道:“其实也挺可悲的,对吗?”

    贺宇帆没有回答。

    只是转身将刚刚脱去的外衣再次套上,抬脚直接朝门外走了出去。

    桓承之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在下意识追过去的时候,也跟着问道:“你做什么?”

    “我去找他。”贺宇帆说:“我不会打扰他对那个姑娘的任何感情,但是我总觉得,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就会永远守在那个花田里,直到天地毁灭的。”

    第39章

    对于贺宇帆这种瞎操心的做法, 桓承之明显是不怎么认同。只是对方去意已决, 饶是他不高兴, 也只能跟着一同离开了客栈。

    贺宇帆走的很急, 只是这速度终究赶不过桓承之。

    基本上是刚刚离开客栈, 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人就重新回到了以往并肩的状态。

    “你就打算这样出去?”桓承之抬头看了眼已经半上中天的圆月, 有些无语的朝贺宇帆道:“虽说番临城里面不会宵禁, 但是入夜之后出入城门还是很麻烦的。”

    贺宇帆闻言脚下一顿。

    他刚刚确实是有点急了, 脑子一热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也给忘了。

    不过话虽如此,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他想着, 抬头对上了桓承之的红眸。

    或许是因为种族的原因, 贺宇帆早就发现这人的眼睛会在晚上不经意间透出光泽。

    就比如现在——

    那人微眯的鹰眼趁着月色, 里面写满了让人不敢去懂的危险情绪。

    贺宇帆错开视线,撇嘴问道:“所以你是打算让我求个抱抱吗?”

    “倒也不错。”桓承之笑道。

    不过这也就是个玩笑, 他并没去坐等贺宇帆将问题转化为实际行动,就主动倾身过去,将人用熟悉的姿势横抱入怀。

    几息之后。

    桓承之在花田边儿上停了步子。

    贺宇帆从他怀里下来,抬头看向这片尽头一直淹没在远方山脚的花海, 也不知是被震撼还是什么, 一时间也没了动静。

    他刚刚在被念魂问起的时候,随口所说的“花海”其实也就只是他心中所想那个城市的格局设置而已, 不过既然番临这里会有花海, 而念魂能通过那个发行量算不上太大的报纸在几天内找上门来,就说明在小说里被他随便取了名的城市,估计就是指的番临了。

    城外的这片花海很大, 在一望无际的碧色间,红黄点缀的繁多,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杂乱难看。

    尤其是当月色倾泻而下时,更让这里多了些仙境般的意境。

    不过现在也不是欣赏美景的时机。

    贺宇帆皱了皱眉,将思绪从花上挪开后。便开始搜寻起了念魂略显单薄的身影。

    桓承之在他旁边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将注意力扯回到正事儿了,便也没耽误时间。直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牟定道:“他在那边。”

    贺宇帆一听,立刻收回目光,毫不疑惑的朝那边走了过去。

    果然不过多久,他就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看到了那个刚刚才见了一面的身影。

    那人抱着膝盖蜷坐在地上,白衣似雪,趁着月光,少了桓承之那种意气风发的凛冽,却多了些许和周围这一片生机格格不入的寂寞和萧条之感。

    感受到有人接近,他也转头看了过来。乌黑的狐眼中没了之前的戏谑,只看了眼来人,他便错开视线道:“我没有想问你的事情了。”

    “我知道。”贺宇帆点点头,一点儿不见外的跟着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撑地抬头看着圆月,他说:“可是我想问你的话还没说完。”

    那人一愣,随即不解的扭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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