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这个小道士这种语气, 他也基本想象到之前人群中心是个什么场面就是了。

    现在这情况有点儿尴尬,但说实话却也不全是太过出乎预料。

    可事已至此, 还想要和覃婉强行接触, 就有些太没眼色了。

    贺宇帆在心底叹了口气。

    低头小声道了句抱歉, 饶是还有些遗憾,但也没再多说, 只拉着桓承之重新回去了他们的地盘。

    倒不知是不是因为把青石给了风慕良,桓承之本人失去最终追求,所以煅剑的过程也顿时豪放了许多。

    总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管他怎么尝试, 两人这炉子里也再没能成功出炉任何一把铁器了。

    贺宇帆像平常一样坐在一旁, 低头玩儿着那个好不容易煅出来的下品匕首。

    直到耳朵里听着又一次的“轰隆”声,他才终于打了个哈欠起身道:“你继续玩儿你的炮仗, 我去看看风慕良怎么样了。”

    桓承之闻言立刻停手。

    却没等他说句要一同前往的话, 就被贺宇帆摆手拒绝道:“我知道他的煅剑炉在哪,离咱们这儿也没多远的路。而且冰火门的防护措施做的这么好,我又不出铸剑台, 能有什么事儿?”

    桓承之皱眉。

    半晌,才略带不悦道:“快去快回。”

    贺宇帆再次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的往风慕良那边儿离开了。

    铸剑比赛虽说是面向整个修真界,但对于冰火门内部弟子而言,参加比赛还是会有些优待的。

    贺宇帆是听不懂桓承之口中的那个什么风水格局之说,不过就他看来,在内部弟子的锻造区摆着的这些煅剑炉,单说外表,也比外面所用的那些要大了许多。

    此时基本每个炉子前都有人在煅剑,贺宇帆一路左右看着,一边往前走着。

    他越来越觉得,比起他们那种一炷香炸一声的“煅剑”来说,人家这些才是真正煅剑该有的样子吧……

    风慕良虽说实力很强,但按辈分来排,也只是个入派百余年的普通弟子罢了。

    所以他的煅剑炉也只是位于这片小区域的一个角落里。

    位置挺偏,但也不算难寻。

    只是当贺宇帆找到他的时候,却奇怪的发现这人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煅剑。

    只见风慕良就像是入定了似得,面朝青石盘腿坐在地上,用一种朝圣一般虔诚的表情,瞌着双眼不知在做些什么。

    贺宇帆好奇的绕着人转了两圈,确定对方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睁眼了,便学着风慕良的姿势,在他旁边儿对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毕竟风慕良现在这个状态十有八九是跟那个魔尊有关,他在边儿上看着的话,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事儿,至少还能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的。

    贺宇帆觉得自己这想法没错,又许是因为下意识觉得魔尊不会伤了风慕良的缘故,他虽说是在盯着看了,却也没多少紧张的意思。

    果然,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风慕良便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似乎是对眼前景象有些意外,他先是略带慌乱的缩了瞳孔四下张望了一遍,又在视线触及到贺宇帆的瞬间,让紧绷的身体缓和了下来。

    抿成一线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风慕良开口柔声打趣道:“怎么,贺兄是要在这儿修炼了吗?”

    “是啊,我看了看这边儿觉得风水特别好,又见慕良兄你也在修炼,所以一时兴起就也随你一起了。”

    贺宇帆咧嘴胡扯着接道。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既然人醒过来了,就总该说点儿正事儿了。

    贺宇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又等风慕良一同站起来后,才收了笑意,略带担忧道:“慕良兄,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很全,但大概也明白。”风慕良似乎是已经习惯这种情况,面上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只继续带着浅笑道:“他今天是情绪太过激动,没控制住自己罢了。不过刚刚在灵海里他有与我道歉,我就决定原谅他了。”

    贺宇帆纳闷儿的挑眉,重复了一下那个在他理解范围外的词儿道:“灵海?”

    风慕良点头,笑意加深,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称呼那个地方,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我灵识所在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水,还有水面上的我和他。”

    他这么一解释,贺宇帆也便明白了意思。点头表示自己了然之后,他犹豫一秒,还是问道:“那现在……他怎么样了?我记得刚刚他还与我说要煅剑来着。”

    “他倒是想。”提到这话,风慕良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随着话音落下,他又满是忧愁的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他说是因为天道的惩罚,从见面开始,他的状态其实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今天若不是我反应的及时,怕是他连走回这里都不可能了。”

    风慕良说着,又低头看了眼那块被放于煅剑炉前的青石。

    按理说,他和那个魔尊应该是双魂夺一体的关系。但在这段时间的交流中,他不但对那人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反而每当想起他会魂飞魄散时,还忍不住又燃起一腔难以忽略的不舍。

    毕竟这百年时光,再没有一人能同他一样,自己的一个眼神儿就能读出心思。也没人能如他一样,总能在自己迷茫的时候,用简单的几句话来将他扯回初心。

    风慕良想着,眼底的光泽又暗了些许。

    双拳在身侧无意识的收紧,捏到生疼,才猛的松开,也不知是在提问,还是在自言自语道:“你说,他是不是快要消失了啊……”

    “我不知道。”贺宇帆诚实摇头,顺带提议:“其实我觉得,你说不定可以直接问问他?”

    毕竟不管是从修为角度还是什么,魔尊他自己对自己的情况绝对是最了解的才是。

    然而让贺宇帆没想到的是,风慕良听到他的提议,却是露出一抹苦笑道:“其实我今天问了。但他与我说,我是剑修,只要一心一意看着我的剑就够了,余下不论是人是物皆为过客,没必要去留意太多。”

    这话意思基本是在默认问题的答案了。

    贺宇帆在心底翻译着,而嘴巴张合了几次,也终还是没能说出句安慰的话来。

    好在风慕良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只又吁了一口长气,他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碧空。

    等收回目光的时候,那招牌式的温柔浅笑也回到了脸上。他说:“从明日起,我就要开始煅剑了,这对我来说是一生一把的本命剑,怕是得用心煅些日子。”

    贺宇帆闻言点头,也赶忙道:“慕良兄放心,我们那边儿也没大事儿。不过你若是有事儿的话记得叫我,我……”

    “我当然会唤你过来的。”风慕良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待我剑成之日,会叫你一同前来见证的吗?”

    那是因为我怕你被天雷劈的重生了。

    贺宇帆在心里答了一句。

    虽说现在是没这种顾虑了,但看着风慕良这幅样子,他心头微动,直接点头应道:“那我就先期待着了啊。”

    风慕良含笑点头,用自信又坚定的语气道:“它不会负了你的期望的。”

    —

    从这天起,就像风慕良说的那样,他就像是闭关了似得,全身心投入了煅剑过程中。

    贺宇帆偶尔去看过他几次,但远远看着人在忙着,便也没过去打扰什么了。

    时间一晃,转眼又去了一个多月。

    眼看着铸剑比赛接近尾声,类似于那天覃婉的试剑景象也多了起来。只唯独贺宇帆他们这边儿,除了三长一短的下品灵剑和一把中品匕首之外,就只剩下一坨坨的黑灰了。

    而风慕良那边儿却也像是遇到了瓶颈一般,这么久也没传来一声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直到铸剑比赛的最后一天,贺宇帆才收到了冰火门弟子的传讯,说风慕良邀请他去看剑。

    带着桓承之一起赶到的时候,煅剑炉还是如往日一般,用铸剑师的灵气燃着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烈火。

    炉前只有风慕良一人迎风对火的站着,黑发在风中荡起,青衣也一如初见。

    贺宇帆快走几步赶到跟前,正欲开口道声恭喜,却在看清面前人时,瞳孔猛的一缩,惊讶道:“怎么是你?”

    第60章

    听到贺宇帆的问题, 那人微微抬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加大不少, 笑容也是那副惯常的邪肆。他答非所问道:“许久不见, 贺兄你怎生这般无情?”

    “谁跟你称兄道弟了?”贺宇帆拧着眉, 紧张的再次问道:“慕良兄呢?”

    “他在休息呢。”

    魔尊牌风慕良又笑了笑, 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也不知是喜事怒的继续道:“我现在才想明白, 他确实不是我。当年我煅这剑时煅了整整四十九天, 最后剑成之日才力竭倒下。你再看看他,这才几日, 剑还未成, 他就先撑不住了。”

    “什么意思?”贺宇帆闻言眉头拧的更紧了些许, 心底的担忧也更甚一层,口中忍不住追问道:“慕良兄现在怎么样了?你说他撑不住了是……”

    “别这么紧张, 他没什么大碍。”

    魔尊牌风慕良没等他说完,便摆手打断了这一串串炮仗似接连不断的问题。然后用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解释道:“他只是没日没夜的煅剑导致灵力快要耗尽罢了,不过这剑倒也快煅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代他做即可。你放心, 我技术比他可强太多了。”

    “你确实是剑修里的天才, 但现在也得有能力煅剑才行。”

    这次都不需要贺宇帆说话,一旁抱着胳膊看了半晌的桓承之就冷冷的抛了一句道:“风慕良只是灵力将要耗尽, 可你还有灵力可用吗?”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那魔尊笑道:“他想让你道侣看着这剑出炉, 我便叫你们过来来满足一下他的愿望。至于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我希望你们看在他当你们是朋友的份上,能憋着不说就够了。”

    贺宇帆眉头一挑。

    直觉这话味道有些不对。

    然而根本没给他提问的机会。风慕良就抬头看了看天色, 开口将他所有的问题堵回道:“时候不早了,我先煅好剑。有什么事儿的话,等他醒来你再慢慢和他说吧。”

    话音落下,他也将视线收回到了煅剑炉上,用难得温柔一般的神色,带着笑意将手掌前推,对向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贺宇帆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开口前被桓承之拉了一把。

    耳旁跟着响起了后者的声音,他说:“他心思已定,不是你劝的回来的。”

    贺宇帆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桓承之道:“可你不是说他没能力煅剑了吗?那他现在……”

    “他打算触碰铸剑师的最大禁忌。”桓承之叹了口气,双手从身后将贺宇帆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他肩头,用叹息似得语调轻声道:“以魂煅剑,传说这种方式会煅出最好的剑。但同样的,也会煅出最疯狂的剑。”

    “以魂煅剑?”

    贺宇帆关注点完全砸在这句话上,甚至没听清桓承之后面说了些什么,只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词儿,就急着想要挣脱后者的禁锢,去阻止那边儿对着煅剑炉脸色越发惨白的某人。

    “你冷静一点。”桓承之第一次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在加大胳膊上力度的同时,剑眉也拧起道:“这剑本来就只煅了一半,如果他不续着继续煅下去的话,你慕良兄的本命剑怕是等不到出炉就会直接断了。况且就他现在这状态,也随时会魂飞魄散。估摸是觉得与其不明不白的消失,还不如成就这把剑,才做出现在这举动的。”

    桓承之解释完,像是要给他一点儿消化的空间似得,也慢慢松了松手臂。

    其实他所说的这些,贺宇帆也不是不懂。

    但是懂归懂,要说接受,就着实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这对话结束,两人也不约沉默了下来。

    铸剑台上几乎万年不停的狂风还在耳畔吹袭,而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不远处的煅剑炉里,那团用灵魂作为燃料,熊熊燃着的烈火还在宣告着铸剑师的存在般,时不时“噼啪”作响。

    此时,风慕良眼中早已是一片火红,衬着炉子里的火光,又多了些生命最后狂舞般的妖艳和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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