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一秒,在王雨哲那种极度痛苦却又像是被掐了脖子般的低吼响起时,他也不自觉的回了头去,想跟着桓承之一起看看那边儿的情况。

    然而动作刚出,还不等目光触及到什么,眼前就先被遮了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掌。

    “别看。”桓承之声音里满是难得一见的慌乱。

    就这么安静了许久,直到刺鼻的血腥味儿彻底的弥散开来,直到那边儿王雨哲嗓子里“咯咯”的声音彻底消失,桓承之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柔了语气继续问道:“你那只虫子还用得着收回来吗?”

    贺宇帆其实在他动作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大约猜到情况了,所以此时被问及这个问题,也只是顿了一秒便摇头道:“叶无荒说只能用一次,用完虫子会和敌人一起死的。但是你得去把那把剑拿来,它不能再被别人得着了。”

    桓承之眉头一皱:“可我……”

    “你不会有事儿的。”贺宇帆安慰的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口中继续道:“拿的时候小心一点,这是这个副本的血脉考验,你可别输了。”

    桓承之:“……”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犹豫,担心自己也会被这种可怕的魔剑影响的话,这句熟悉的血脉之力出口,他心底的那点儿慌乱也就跟着一瞬消散干净了。

    有些哭笑不得的轻叹一声,又低低给贺宇帆交代了一声让他不要睁眼,桓承之才放开了拦在人眼前的手掌,转而去拿那把已经掉在地上的黑剑。

    或许是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面对这个所谓的血脉之力,桓承之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狼狈了。

    然而他估算错误的是,贺宇帆的好奇心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是绝对不会被一两句话就阻止成功的。

    所以还没等桓承之走到王雨哲身旁,他就已经睁开了双眼,直直朝王雨哲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一眼,贺宇帆就感受到了一股子从心底一路燃上脑门儿的后悔。

    如果说王雨哲之前的模样,虽说是疯癫了一点儿恐怖了一点儿,但至少还能称之为“人”的话,那现在地上一摊子血肉模糊的混合物,根本则是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贺宇帆视线木木的向着那边儿对了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也渐渐涌了起来。

    等桓承之把剑拿回来的时候,他早已趴在一旁吐的眼前发黑了。

    桓承之见状叹了口气,把贺宇帆手里那个一直紧握着的盒子拿过来,又确定关好封严,帮他重新放在乾坤袋里,才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害怕了?”

    贺宇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虚弱道:“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这跟打游戏的效果完全不一样,视觉冲击太大了,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你倒是不想想,叶无荒准备的东西,怎么会让敌人有点儿舒服的机会?”桓承之已经习惯性的直接忽略了他听不懂的词语,口中应着声儿,却是又叹了口气,一边把人扶起,一边继续道:“不过这虫子确实是有用,你还是好好装着,用完之前我倒是不会担心再有人欺负你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还是有些头晕的往人身上靠了靠,他说:“下次你要不让我看,我就再不好奇了。”

    “最好也别有下次了。”桓承之说:“我过来之前才刚与你说了叫你不要出售,结果这话才刚说完多久,你就立马动手展示了一下功夫。你现在还不急着进阶感受不到有什么危险和报应,等到时候你该渡雷劫了……”

    “那不是还有你帮我护法嘛。”

    贺宇帆没给他继续唠叨下去的机会,只一句话就把他后面所有的不满都堵了回去。看着桓承之黑着脸却又没法说句不是的样子,他倒是咧嘴又补充了一句道:“行了,往好里想点儿,现在解决了一个半的仇家了不是?反正你说的也没错,我又不急着渡劫,到时候雷怎么样咱们等该劈的时候再说,现在你先给我讲讲那剑的情况吧?”

    桓承之被他堵的无话可说。

    那两瓣薄唇开开合合了几次,终究还是在贺宇帆那双带着满满讨好意味的眼中消散了干净。

    将那把刚刚捡起来的黑剑放在人手里,又重新把人抱起,桓承之一边往天机门的方向走着,一边对贺宇帆道:“这次你说的血脉之力没什么感觉,好像就像是这剑在找主人似的,探测了一下就让我捡起来了。”

    “那现在你算是它的主人了?”贺宇帆问道,手指却再次忍不住犯贱的朝剑身上触了过去。

    桓承之低头看他一眼,确定他没打算往剑刃上摸,才微微摇头道:“它等级太高又阴气太重,我体内带着至阳之力,它若认我为主,那便不是耽误我,就是毁了它。这剑灵不傻,不会可能认我为主的。”

    贺宇帆闻言皱眉,口中略显随意的跟了一句道:“可是狗蛋就得到这把剑了啊。”

    桓承之:“……”

    所以他早就说了,他真的不是那个十项全能的存在,为什么他家道侣还总是契而不舍的要用狗蛋来打击他呢?

    桓承之觉得有点儿心累。

    只是还没等他平复一下,贺宇帆那只犯贱的手就已经顺着剑身一路摸到了剑尖。

    这魔剑本就是把细剑,剑刃之锋利说是吹毛立断也毫不为过。

    因而理所当然的,贺宇帆伸过去的手指立刻就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桓承之见状一惊。

    却是没给他任何补救的机会,那剑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多时终于见到水源的人似的,只瞬间就将那几滴鲜血饮了干净,跟着散出了一片淡淡的红光。

    贺宇帆有点儿紧张,赶忙抽手问道:“这什么情况?”

    桓承之摇头,沉默片刻后不答反问道:“你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比如心焦气躁,比如,会不会觉得这剑还想喝你的血?”

    “没有啊。”贺宇帆摇头,又垂眸看了看怀里那把光芒越闪越明的长剑,他表情略显复杂道:“就是,我觉得它好像也挺喜欢我?不过可能是错觉,因为我记得我刚拿到天镜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结果你看现在它多烦我,所以绝对是……”

    “那不是错觉。”桓承之听他说着,忍不住摇头解释道:“它在认主,我虽是不知它为什么会选你,但若是你不想要,咱们找个地方把它扔了也无妨。”

    “这个……”

    贺宇帆纠结的拧了眉,却是不等说些什么,身后反倒是先一步传来了一声大喝——

    “二位道友留步!”

    贺宇帆眉头当下拧的更紧了。

    桓承之低头小声询问,两人犹豫片刻,还是暂且停了步子,转身对向了身后极速而来的白衣人。

    是长月门的服饰。

    贺宇帆在心里说着。

    只是没给他问句话的机会,那追上来的人就已经先一步拱了拱手,开口笑道:“二位道友初次见面,我等确实是不想动粗,但二位就这么拿走我门的传代之宝,怕也不妥吧?”

    第99章

    那人这一串话说的没有丝毫犹疑, 不管是面上的表情还是态度, 都保持着一种“事实就是如此”的认真。

    贺宇帆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纳闷儿的挑了挑眉, 又转眼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桓承之。

    后者微微摇头, 甚至都不用贺宇帆开口, 就先一步冷声道:“恕在下见识短浅, 都不知你是何门派, 更别提你所谓的宝物了,先生若想找人说笑还请寻些别人, 我和我道侣暂还有事, 恕不奉陪。”

    说完, 根本没给那人再继续废话的机会,桓承之拉着贺宇帆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在转身的瞬间, 原本身后的方向也涌出了三个人,紧跟着左右各出三人,等众人站定之时,他们已经被四方总计十二人围个严严实实了。

    “我长月门虽说按传承而言, 暂还算不得修真界第一大派。但不管是人数还是实力, 却敢说能远胜那天机门数倍。先生作为一修道之人,说是不认识我派服饰, 这玩笑怕也是开的大了些吧?”

    最先开口的那个弟子见桓承之重新停了下来, 便也上前一步,带着让人有些反胃的假笑道:“不过道友若是不懂,我等倒也不怕为你解说一二。就道友你手里的那把黑剑, 便是我长月门的宝贝。它可是自有灵识的东西,不是你们这些普通修者能驾驭住的。”

    说着,他下巴也微微向上扬了不少。

    刚刚贺宇帆他们的打斗他看的清楚,王雨哲那样子明摆着是自己受不住魔气癫狂着爆炸了,这两个小修者运气不错捡了个便宜罢了。

    不过这种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他可以确定,就面对这两人,他们不管从人数还是修为而言,都是稳胜不输。

    只是让人完全没想到的是,贺宇帆那边儿还没应声,手里那把黑剑,却是在发光之后,突然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那种肉眼可见的颤抖,到最后贺宇帆几乎快要抱不住的动静,那长月门的人还在震愣之后不怕死的笑道:“你看,我就说这宝贝不是你能拿的,要是趁现在还回来,你之前的行为我门就不予追究了,若是……”

    这边儿话说一半,贺宇帆那边儿则是一个手抖,终于还是没控制住那把已经状似疯狂的长剑。

    好在桓承之也不是什么没见过市面的人,在长剑向空中飞去的同时,就已经动作迅速的抓住贺宇帆,把人提着向包围圈外冲了出去。

    那群长月门的人本意就是想要这剑,所以见剑离手,也就没再去追他二人了。

    一路向外跑了三五分钟,直到身后的吵闹声消失,桓承之才终于慢慢停了步子,在一片松林中将贺宇帆放了下来。

    双脚刚刚落地,贺宇帆还没等着让那股子晕眩的感觉缓和些许,就已经扯着桓承之的衣服,忍不住开口问道:“刚那什么情况?你不是说那个剑认主了吗?认主为什么我还控制不住它啊?”

    “因为它在护主。”桓承之摇头道:“长月门刚刚的恶意太过明显,明显到那把剑都感觉出来了。但是它本就不是什么柔顺的物件,选择的保护方式自然也不会有多平静了。”

    贺宇帆皱眉:“你的意思是……”

    “那几个人死定了。”桓承之道:“不过这样也好,我带你走的时候,专门探测过周围。长月门追来的弟子除了那十二人外,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看着,如果让魔剑自己动手,那个龟缩之人也定然不会有机会活着离开。这样以来,不管之后还有没有人路过那里,他们能看到的也不过就是魔剑失控自己杀人,再者不论是长月门的别人,还是剩下那些对这剑感兴趣的人,短时间内也不会知道你是那剑的主人就是了。”

    说完,他看向贺宇帆,在给了对方了片刻的消化时间后,又继续问道:“还有就是,你想好了吗?这把剑要怎么处理?”

    “这个……”贺宇帆挠挠头,一脸纠结不答反问道:“你说它杀完人,还会回来找我吗?”

    桓承之闻言摇了摇头,他说:“那玩意儿有灵,他能选你为主我就有些想不清楚,更何况这问题了。”

    “那就等它回来找我的时候再说。”贺宇帆咧嘴一笑,直接敲定道:“不然咱们现在想清楚,它万一不来我岂不是很尬?”

    “这倒也是。”

    桓承之点点头,又回身看了眼后方,确定周围没有任何追兵了,才牵着贺宇帆向前走到一棵大树边儿上坐下,一边说:“它若是要来找你,应该也需不了太久。咱们现在离天机门不太远了,不管是让它追着上山还是上山之后再被寻去都不好说。便不如在这儿先歇歇,趁着这机会,你也想想该怎么办好。”

    贺宇帆闻言低低嗯了一声。

    脑袋靠在桓承之肩上,许久他开口问道:“你说,我到底是该把它留着,还是应该再熔它一次?”

    “我不知道。”桓承之摇头:“要说能重塑一次,也便能重塑第二次。这次咱们能赢不过是幸而有了叶无荒的那虫子。但是虫子只有三只,用完之后,再找叶无荒去求,那便是要欠下因果了。可让你把剑留在身旁的话,我又总会担心你怕是哪天也会被影响了去。所以这件事还是你来定夺,等你决定之后,我顺着你的选择,来思考日后的防护措施便可。”

    “而且叶无荒也说这虫子是救命用的,我觉得以后我们要和五大家族外加一个长月门开战的话,剩下这两只够不够用还是个事儿呢,要是总用在这一把剑上的话,就有些太过浪费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也摸了摸下巴道:“所以还是留着吧,我觉得我运气挺好,指不定到时候我不但没被它影响,还能把它感化一下,让它不会再这么暴戾了,你说呢?”

    桓承之轻笑应道:“依你便是。”

    这几句话的功夫,也算是决定下了那黑剑的去留。

    剩下的问题就是等待了。

    其实对于这把魔剑,贺宇帆说到底是没有多少真实感的。

    毕竟在他的想法之中,像这种法宝啊仙器的,应该都是他家狗蛋轻松到手才对。尤其是这种明显是攻击性的宝物,放着那边儿高攻击力的狗蛋不要,突然对他这么一个打辅助的认主,就实在是有些超乎预料了。

    然而比起他的这种纠结,桓承之明显要淡定多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但他就是觉得,那把魔剑绝对是会找过来的。

    只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是,两人就这么相依着等了三五个时辰,贺宇帆都靠在人身上睡了一觉,天色也从敞亮踏入黑暗,就这样,也没见那剑有一点儿要追过来的意思。

    贺宇帆双眼还带着些没睡醒的迷糊,仰头看了眼天边挂着的残月,一边打着哈欠问道:“咱还等吗?再等下去都能直接吃早饭去了。”

    桓承之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了眼远方的天空,犹豫片刻,却还是点头坚持道:“再等等吧,说不定是刚刚认主不大熟悉,再候着一会儿,它总能跟来的。”

    “你倒是信它。”

    贺宇帆翻他一眼,哈欠不断。嘴里嘟囔了一句,又翻着身子调整了一会儿坐姿,等再次找着个舒服的姿势,便给桓承之道了句“来了叫我”后,就又一次闭上双眼私会周公去了。

    时间分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天边的那轮残月收入远方的地平线下,东方的山巅又亮起一抹银白,桓承之才终于算是放弃了坚持,拍了拍贺宇帆的肩膀道:“天亮了,咱们就近找个村镇,我带你吃饭去吧。”

    贺宇帆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又伸着懒腰扯了个哈欠,才揉着眼睛问道:“那要是它不来找我的话,是不是又是被哪个人拿去了?我们还得再杀一个王雨哲二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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