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秤人依旧不语,向旁边再走两步。

    言枕词不明所以,只当对方谋划离开,跟着上前两步。

    拿秤人立刻再走两步,忍无可忍开口道:“不要靠得那么近!授受不亲!”

    言枕词:“……”

    他呆滞了那么一瞬,特意看了看两人间的距离。

    若说以一男一女而言,这距离恐怕近了一点。但若以两个男人而论……他狐疑道:“我从未听过此言可以形容两个男人。”

    拿秤人面上似乎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言枕词再度强调:“若你是女子,那这个距离确实太近了一点。”

    拿秤人面上似乎又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接着,他什么也没说,捏着秤子站在原地不动了。

    此人原来不如外表那样平淡冷漠。虽对天下大局看得细致入微,但于细节之处,却似乎有两分疏漏可爱之处。

    言枕词忽然觉得对方的形象在自己心中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等等,疏漏……可爱?

    当意识到自己到底用了什么词形容这个头次见面的人后,言枕词的心弦被拨动一下后。他脑海中忽然掠过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他开始认认真真地注视拿秤人,仔仔细细地看着对方的眉眼、身形,试图从中找出些与某人喜好贴近的地方。

    于是言枕词忽然不纠结对方是怎么知道神念残留正在界渊身上了,他道:“还未知阁下名讳?”

    拿秤人:“量天衡命。”

    “嗯……”这不像是名字,更像是外号,这个外号……十分的嚣张,十分的放肆,十分的贴切。就他所知,还是蛮符合某人喜好的。言枕词的表情有点微妙,“果然不凡,就是不知道……贫道要叫你量弟?天弟?衡弟?命弟?……”

    拿秤人看了言枕词一眼,目光冷冷冷冷。

    言枕词心中越觉趣味,微笑道:“量天衡命贤弟……”

    拿秤人默了片刻,吐出三字:“度惊弦。”

    量天衡命度惊弦?

    惊弦?朱弦!

    言枕词看着度惊弦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但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太跨越界限。

    如果对方真是阿渊伪装之人,那当然大好特好。

    但万一不是,回头他对阿渊解释不清啊!

    所以言枕词一本正经问:“为何姓度?燧族有度姓?”

    度惊弦:“收养我的人姓度。”

    言枕词:“未知贤弟被谁收养?”

    度惊弦不语。

    言枕词:“所居何处?”

    度惊弦不语。

    言枕词:“还有——”

    度惊弦:“你真讨厌。”

    言枕词:“???”

    度惊弦寡淡着脸,再补充:“今天说的话够多了,下回别来找我。”

    言枕词张口结舌,想及度惊弦可能是的那个人,几百年的金刚心都碎成渣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确的打开方式:

    度惊弦:你真讨厌,哼。

    第96章

    欲使其灭亡, 必使其疯狂。

    如今智九恺距离疯狂只差一线!

    静室之内, 高澹拿掉了代表智九恺的那颗棋子, 再度将手放回棋盘边,逡巡着剩下的三颗棋子,犹豫不决。

    游不乐, 聂经纶,邵乾元。

    智九恺之后,该是谁呢?

    一夜之后, 宣德帝死亡的消息似风, 刮遍整个幽陆。

    世家中都之内,智九恺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向其余四人传信, 邵乾元来得最早,不过多久, 高澹也撑着伤体前来,而后三人等了许久, 只等到智九恺派去催促聂经纶与游不乐两人的下人回来,附在智九恺耳旁,期期艾艾说了句话:

    “聂氏、游氏皆说族长有事, 不能前来。”

    智九恺面色不动, 唯独放在扶手上的尾指跳动一下。

    他对在座两人说:“聂氏族长与游氏族长有事不能前来,我们说自己的吧。”

    “如今大敌当前,本该同心协力……”邵乾元面露不悦。

    高澹用帕子捂住嘴,低低咳了两声,再将沾了一些污迹的手帕笼入袖中:“也不必等他们, 密宗的部众如今也往北面去,我看他们是预备先守北面……那就和过去一样,西面依旧由我与智族长负责了。”

    “本来有密宗与大庆这两队人马,足以让我们同燧宫平分秋色。各族压力都不大。但万万想不到,宣德帝竟被界渊杀害……”智九恺顿了片刻。

    “此事也不能全算坏事。”高澹如今气虚体弱,只能慢慢说话,“燧宫虽然天怒人怨,大庆也是狼子野心,两者相较,燧宫受挫固然大快人心,若是大庆受挫……”

    他与余下两人对视一眼,三人心有灵犀,在心里答了那不太好说出来的一句话。

    若是大庆受挫,倒也可喝杯酒,唱个曲,欢饮达旦到天明。

    一瞬你知我知的幸灾乐祸之后,高澹将话题扯回到正事上:“大庆之事,我们暂时不需考虑。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西面防线。如今剑宫与佛国的精锐弟子暂时协同各地守军拉扯燧宫脚步,虽说剑宫同佛国还欲加派人手前往世家,但我世家之事,不可完全仰赖外人……”

    他沉吟之后,慨然道:“高氏一族还有些人手,我会亲自带人往前线,抗击燧宫!”

    高澹的话让邵乾元大感惊异。

    他先时与高澹联合不过权宜之计,内心只觉对方是个凉薄小人,不可深交。如今再看,哪怕以“英雄豪杰”形容对方,也不为过。

    这……莫非我过去一直误会了高澹?

    他稍有些犹豫不决。

    智九恺叹息一声:“此事怎么能让高族长专美于前,先时西线是你我共同防守,如今我自然也跟高族长一同前往!”

    三人于厅中拟定了接下去的计划,智九恺将高澹与邵乾元送出正厅。而后,他转身前往书房,换了一身寻常衣服,入城中随意游逛。

    战争时期,靡靡的歌声依旧靡靡,叫卖的小贩依旧叫卖,只是长河之上,画舫渐稀;街道两旁,闭店偏多。

    他走了半晌,在巷子的角落找到一家邻水的小食坊,被殷勤招呼客人的店家留下,点了份吃食。

    晶莹剔透的皮裹着肉,在沸水里上下沉浮,再被店家的大木勺一捞,盛入碗里,点些绿的,点些红的,就能上桌。

    智九恺拿了筷子,闲着和店家聊天:“最近生意如何?”

    店家叹气道:“比以前差得老远了,只希望邪魔早点被打退。”说着,他突然骂道,“连许族长都杀,邪魔不得好死!”

    智九恺道:“我听说北方那边加入了大批密宗的人,战局也许很快会发生逆转。”

    店家理智道:“并未听见北方传来什么好消息。倒是西边,虽然智族长与高族长负责的西边,我觉得不日就能再传来好消息!”

    智九恺笑着附和了两句,低头吃东西。

    碗中的汤是热的,带一点儿酸,带一点儿辣,喝一口下去,浑身暖洋洋的。

    智九恺慢慢想道:

    杀了清平的人下一步要杀的必然是我。

    聂经纶与游不乐如今已是态度明确,要与我作对。

    但是勾结邪魔、杀了清平的人真是他们吗?

    清平死后,他们跳得那么高,究竟是已经有恃无恐,还是……在为某些人做掩护?

    比如如今声名鹊起的高澹。

    比如始终隐在幕后,并无太多存在感的邵乾元。

    一碗汤喝完了,智九恺会了账,不再散步,往回走去,一路走,一路思考,直到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问候:

    “族长!”

    智九恺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

    智氏群居,封山封地,占了中都整整一个角的位置,光靠双腿,三天三夜也走不完这偌大地盘。

    他看着朱木大门,白玉匾额,金铸神兽,忽然哑然失笑。

    世家六姓,除清平所掌许氏之外,谁不想取智氏而代之?

    他的嘴角抿成一线。

    他信的人已经死了。

    余下的人,他谁也不信。

    也许此战之后,世家不该再有六姓……

    他举步跨入族中,等在族内的心腹快步上前,递来一封信。

    智九恺拆信一看,精神陡振:

    “智氏族长见信如唔:

    听闻界渊现身逝水一带,我与剑宫晏真人、佛国戒律大师已联袂前往逝水,寻界渊踪迹,与其一战。族长可知会左近弟子,勿被我等战斗波及。

    静疑”

    智九恺回到族中之际,高氏族中也来了一位客人。

    高澹在书房独自见了这位客人,他微笑着亲自给对方倒了一杯茶,语带亲近:“难得邵兄上门,不知邵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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