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挑了大号的, 走路时依旧遮不住愈显富态的肚子。他坐到旁边的木椅上,一脸诚恳地说:“结果我手下的人给错钥匙了。我的失误, 绝对是我的失误。”

    桃子洗净,转在手中摸不出表皮的绒毛。

    江浸夜咬下, 脆甜的口感充溢齿间。他眉目收敛, 盯着手里的脆桃, 说:“一把年纪了,别犯糊涂。”

    “犯……”似乎察觉他指的是什么,陈放拍着大腿说, “我怎么犯糊涂了?别诬陷好人!”

    “你要有那胆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江浸夜说着, 咬下一大口。

    听着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陈放不满地朝他丢去几把眼刀。

    随即打起精神,坐直了问:“要不要我给你和陶禧, 单独安排一个套房?”

    “你说这话,不怕将来丁珀找你麻烦?”

    “哈哈哈,有你垫背,我不怕。”陈放也拿过一个桃, 掂了掂,“你也怄了一天的气,不想美人在怀,舒服舒服?”

    “我有那么禽.兽吗?”

    陈放稍加思索,“可能……更禽.兽一点?”

    江浸夜不屑和他打嘴仗,平静地移走视线。

    两三下吃完了桃,掌心还剩一个孤零零的核。

    如同他今天的心情,喜悦大面积坍塌,缩小为干瘪的沉闷。

    “不过,你说不抽烟就不抽了,倒叫我挺意外。”陈放又拿起一根香蕉,慢条斯理地剥皮,“还有那身攀岩的本领,从哪学的?”

    “跟我哥学的,他是行家。”

    江浸夜应着,翻出果盘里的口香糖,抽一片扔嘴里。

    郁卒无法靠尼古丁排遣,就用运动发泄,总要有一个出口。

    可惜他修行不够,离开攀岩场去餐厅的路上,砸坏了手机。

    陈放从衣兜摸出一个,放在石桌上,“这是旧的,先凑合用,新的你自己买。”

    他给的旧手机恢复了出厂设置,打开来空空如也。

    江浸夜盯着通讯录,调出键盘给陶禧拨号,却得来一串冰冷的机器语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于是问陈放:“你有容澜的手机号吗?”

    “没,不过我有丁珀的,你要不要?”

    “……我他妈非得找个时间揍你一顿!”

    *

    四点一过,天色迅疾暗下。

    云层堆积凝重的墨色,分界线不明。骤然刮起的大风席卷闷热。

    江浸夜陪陈放逛了半天的度假村,泡过温泉睡一觉,看向院中被风猛烈摇撼的树枝。

    飒飒声响成一片。

    快下雨了。

    果然,半小时后,暴雨倾盆。

    陈放带江浸夜去扒房开小灶,途中路过自助餐厅。吉芯公司的员工穿着整齐的文化衫,正在排队。

    江浸夜扫了一圈,没见到陶禧。

    容澜朝他跑来,开口便问:“陶禧呢?”

    江浸夜皱眉,“这话该我问你。”

    “不对吧?她说和你一起去吃刨冰。”容澜大惊失色,“不过你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就只留了言。”

    江浸夜掐着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又问:“她告诉你去哪儿吃刨冰了吗?”

    “森林公园。”

    陈放困惑,“森林公园?那里暴雨时会临时关闭,不让进。”

    “她走的时候,还没下雨。”

    江浸夜再拨过去,依旧是关机提示。

    “给你们森林公园打电话,让我进去。”撂下这句话,江浸夜抄起一把长柄伞离开。

    雨水以泼天的气势浇下,落声嚣张,让人生出汪洋中一叶孤帆的渺小。幸好渐亮的视野预示着,这场来去匆匆的暴雨即将终结。

    江浸夜双手撑伞,费力地走在雨中。

    一边想着小姑娘花招真多,还跑森林公园吃刨冰?一边又对冒雨赶去的自己肃然起敬。

    不可思议。

    真是被鬼迷住心窍。

    及至走到入口处,雨势转小。

    向上的石级水流奔涌,似蜿蜒的阶梯瀑布。

    江浸夜问了管理员,沿这条石阶一直走,会路过一间休息站,那有刨冰卖。

    参天树木撑开的枝叶繁茂,遮云蔽日。

    石级两侧挂起一盏盏电灯笼,在湿凉的风中殷殷摇晃,晕开一团团橙色的暖光。前路通往不知名的阒然,浑茫一片的深灰色暮霭笼住了山影。

    他特意换上的运动鞋早就泡成鱼缸,深色的水渍一直爬上膝盖。

    雨伞形同虚设。

    可他上行的步伐未见丝毫迟滞,虔诚如同礼佛。

    *

    陶禧长发披散,坐在休息站的黑色漆面长椅上,拧身望向远处的蒙蒙烟雨。

    她一手端着刨冰碗,一手挑着小勺,胳膊垫着椅背,神情萎顿。

    不知道为什么江浸夜电话不接,信息也不理。

    更糟糕的是,她的手机没电了。

    四下无人,在休息站工作的老爷爷不时从窗口探头看她,一脸的欲言又止,唯恐她是一时想不开,来将肉.身交予大自然的迷惘少女。

    直到少女恹恹不起的脑袋毫无征兆地抬高。

    顺着她看去的方向,不远处一盏坏掉的灯笼旁,停驻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身影像在观察……那盏灯笼为什么没亮。

    “江小夜!”

    认出来人的陶禧双目炯炯,几乎从长椅弹跳而起,捧着刨冰碗,欢快奔去。

    江浸夜确实在看那盏坏掉的灯笼,呼声传来,他疑心听错了。

    还没回过神,怀里扎入一团海藻般肆意散开的长发,他重心不稳地退两步。胸前抬起一张雪白孩儿面,乌溜溜的杏眼弯成月牙,“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

    “忘了告诉你,我手机坏了。”

    “你忘性真大!”

    听出她还在记恨温泉池差点滑倒的那笔账,江浸夜嘴角有了笑的弧度,声音却正经:“一个人待这儿好玩吗?”

    “刨冰好吃!听那边的爷爷说,要是运气好,等下会有蝴蝶!”

    江浸夜点头,不动声色地将她纳入伞下,并将大半伞面倾向她。

    却在视线触及她衣裤的一瞬愣住,迟疑地说:“你……你怎么……”

    陶禧换了件露肩印花t恤,一条黑色毛边紧身牛仔裤。江浸夜则穿上那身白色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

    “我看你那么在意,就换了。”陶禧低头,小声说。

    江浸夜无比惋惜地叹气:“看来做不成情侣了。”

    “我们就是的!我们本来就是!”陶禧不服气地蹦跳,头戳到伞骨,痛得拿手捂住。

    回到休息站的短短一截路,和她走得鸡飞狗跳。

    *

    霞光才刚掀开一道亮面,随即消散,落入青森与暗林中。

    雨声悉悉索索,天地都在窃窃私语。

    陶禧盘腿坐上长椅,一边吃剩下半碗刨冰,一边听江浸夜交代在攀岩场撂狠话的心路历程,以及他摔坏手机的来龙去脉。

    可他言辞含糊,诸多细节试图一笔带过,陶禧笑得东倒西歪,不去计较。

    转而注意到他一身披水淋漓,忙问:“江小夜,刚才雨好大,你淋这一身,不会感冒吧?”

    “你心疼了?”

    “我……”看他坏笑着扬起眉毛,陶禧没好气地嘟囔,“不心疼就不问了……整天就知道占我便宜。”

    决心不去理他,她大口舀着刨冰。

    江浸夜好奇地凑过来,问:“真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你想尝尝吗?”

    “好啊。”

    为了让他感受到底有多好吃,陶禧特意舀了一勺丰盛的,加了椰果、蓝莓酱和两颗蜜豆。

    然而一抬头,来不及躲闪地被他吻住。

    濡湿的舌尖描绘她的唇形,似在细细品味,继而用牙齿轻咬慢衔,一点点加深掠夺。

    陶禧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连喘息也错乱。

    听在对方耳里,不啻于最好的催.情.剂。

    江浸夜一手环过她肩膀,一手托住她后脑勺,倾身压过去。

    小勺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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