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在大厦十二层。

    时逢过年假期,大厦正门紧闭,孙蕴巍带陶禧从侧门进去。

    坐电梯的时候,陶禧问:“我们也是七号上班吗?”

    孙蕴巍笑而不语,和她卖关子。

    走进办公区,陶禧被眼前忙碌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坐在电脑前专心工作,偶尔有人起身离位,看见她,还同她微笑。

    “实际上,我们从今天开始上班。”孙蕴巍说着,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空位,“你的位子在那,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去找行政办入职。”

    “我当然愿意!”

    吉芯和江浸夜带给陶禧的挫败感,并不像早上和丁馥丽提起时的那样轻松。

    倘若完全不在意,那曾经付出的,恐怕也不是真心。

    所以陶禧亟需投入另一片战场,找到新的精神寄托。

    *

    投奔新工作的同时,陶禧和丁馥丽提出考驾照的打算,这样她开车上班,便也不嫌住得远了。

    吃晚餐时,丁馥丽见她一扫往日脸上惨淡的愁云,自然事事依着她,“行,妈妈支持你!”

    后来陶禧又说起新公司的见闻,和同事们相处的趣事,丁馥丽跟着喜不自禁。

    唯独陶惟宁面色凝重,沉吟不语。

    直到胳膊肘被妻子撞了一下,才说:“小夜回来了啊,你没看到他吗?”

    丁馥丽的笑容骤然凝固,忐忑地看向正用筷子挑拣瘦肉的陶禧,她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简略地回答一声“没”。

    陶禧心里坦然,反正该来的都会来,躲也躲不过。

    果然,周五晚上十点多,陶禧下了班独自走出大厦,在楼下碰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要见面啦!

    ☆、52.

    过去吉芯在科技园北区, 而新公司在南区。

    南区树多,掩映在高耸的写字楼群间, 放眼望去一片层叠的影子。沿路植满茂盛的香樟树, 遮住了路灯光线。陶禧走在树影下,前后不见一个人, 静寂得能清楚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她曾听容澜说过不少都市怪谈, 忍不住攥紧包,加快速度。

    要再快一点, 尽早赶上地铁。

    早晨下过雨,路边还积有小片尚未蒸发的水洼, 褪为一团昏暗中更深的色块。

    然而没走两步, 陶禧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中还混进了别人的。揣测或许是其他公司同样加班到现在的人, 便没有在意。

    谁知转过一个路口,那不疾不徐的踏步声紧紧黏在她身后。

    悠然又笃定。

    陶禧咽了咽喉咙,稍微偏过头, 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只瞄到一个囫囵的身型。

    看不清, 但强烈的熟悉感不会错,她心脏扑通大跳着停下。

    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

    到底是初春,夜晚的凉风刺得皮肤微微发痛。陶禧捏紧双拳, 犹豫着要不要转身,肩膀竟颤抖起来。

    果然等见面的时候,没办法如想象中的那样洒脱。

    迟疑间,高大的影子罩住她, 遮住了拂面的寒风。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江浸夜低低缓缓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他还敢来追究?

    陶禧头一抬,哽着声音说:“谁啊?是谁先不接电话的?是谁说早点回来可一走就是几个月,招呼也不打的?是谁当众言之凿凿说不认识我的?是谁答应了不对我有任何隐瞒,到头来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就我一人还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似的?”

    太可恶了。

    陶禧因激动而呼呼喘着粗气,听在江浸夜耳中,仿佛带上了哭腔。

    于是他口吻软了下来,轻声说:“桃桃,这些我可以解释。”

    “对于这些,我早就帮你找遍了理由。”陶禧摇着头后退,本能抗拒着不想离他太近,“如果你只想得到身体的慰藉,这个世界那么多女人,为什么非要是我……”

    江浸夜微微变了脸色,幸而光线昏昧,看不出来。

    他伸手去抓她莹白的腕子,冷冽干净的雪松气味覆上陶禧的鼻尖。这是他身上的气味,一度让她深深沉溺,眼下却像迎面的一记重锤,她痛得甩手,激烈摆脱。

    而她的沉溺,又是江浸夜对这段关系自信的全部来源。

    怀疑这是有人别有用心的谗言,他便冷下声音问:“这都谁告诉你的?”

    不是否认,也不是辩驳。他这样一问,无疑坐实了陶禧的判断,嗓子一抽,当真带出了哭声:“陈烟岚她什么都知道,她这些年还能帮你。而到了我这,唯一的用处就是和你上.床吗?”

    ——我对你的身体非常迷恋,确实给予我无尽的慰藉。

    哪怕是实话,就眼前的状况,江浸夜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烦躁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陶禧?”一道浑厚的男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陶禧慌慌张张地用夹克的衣袖擦拭眼角,转身和孙蕴巍打招呼:“simon,你也这个时候下班?”

    “嗯,刚和他们开完会。”

    孙蕴巍挎着单肩包,视线扫向正在打量他的男人。

    比自己稍高,一身黑色的复古军装夹克,羊皮衣领反射微弱的光,衬出他宽平的肩。窄腰下搭配同色系的磨毛休闲长裤,剪裁利落干练,尤显腿长。

    五官轮廓深刻,但细节看不真切。

    是个玉树临风的男人,还向孙蕴巍投去毫无善意的眼神。

    孙蕴巍问陶禧:“这位是你朋友?”

    见他提问不带人称,江浸夜抢过话茬,当作他在问自己:“不是‘朋友’,是‘女朋友’。”

    “不是的,我不是他女朋友。”陶禧在这短暂的间隙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稳住气息反驳。

    江浸夜诧异,“桃桃,你……”

    陶禧迅速打断:“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从来没有说要和我在一起,我们就是不明不白的。”

    “那我现在说……”

    “江浸夜,我已经不稀罕了。”

    江浸夜没有想过,陶禧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竟是带着诀别的意味。

    他胸口堵住一团乱麻,大脑轰隆隆地像经车轮碾过,眼睁睁看着陶禧走远了。

    “不好意思。”

    与陶禧沉默地同行一段路,孙蕴巍忽然开口,为自己意外闯入他们之间。

    “没事。”陶禧仿佛一株被风雨打蔫的植物,气势已然不及先前,不想孙蕴巍误会,费力解释着,“他……嗯,刚才那个人,他和我……”

    在国外生活许久,孙蕴巍向来恪守不探究他人的私生活,便笑着安慰:“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需要向外人报备。”

    “谢谢。”

    他扫一眼身边强装镇定的陶禧,还咬着嘴唇,似在回忆那个让她无从提及的男人,便另起话题:“对了,这个周末公司组织聚餐,有空吗?”

    “……哦?有。”

    “好,行政那边很快会发邮件。”

    *

    陶禧没想到是在邱檬的火锅店聚餐。

    公司订了一个两间连通的大包厢,陶禧去的晚,推门时差点与邱檬撞个满怀。

    邱檬惊讶地叫道:“桃桃!你怎么来了?”

    “我们公司来你这聚餐。”陶禧说着,看向她一头五颜六色的小夹子,眼角弯弯地笑起来,“小姐姐,你头发好可爱。”

    “头发长长了没空剪,我嫌它们碍事,就别起来。我也觉得可爱,哈哈哈!”邱檬拍了拍陶禧的肩膀,从衣兜掏出对讲机,“汀兰房每人上一份杨枝甘露。”

    “不用谢,送你们的,好好玩,好好吃。”说着,她收起对讲机,又伸手去捏陶禧的脸,“哎呦,我太喜欢对你动手动脚了,不嫌弃吧?”

    陶禧笑得停不下,“反正我有杨枝甘露。”

    对讲机嗞嗞地发出声响,邱檬一边去拿,一边说,“过会儿有空吗?我找你聊聊。”

    陶禧怔了怔。

    “你放心,我不是江浸夜找来的说客。”

    “那我就有空,嘿嘿。”

    然而邱檬一直忙碌到陶禧快吃完也没腾出时间。

    在座位上擦嘴的时候,穿中式制服的服务生小哥路过,陶禧向他挥手,“要一个冰淇淋球。”

    “先不要了,把你们菜单拿来,再看看。”小哥还在发愣,一旁的孙蕴巍飞快接嘴,随后给陶禧盛了碗汤,“初春天还挺冷的,刚才那份杨枝甘露已经很冰了,你们女生不是该少碰寒凉的东西吗?”

    话音刚落,一桌子声音急刹车一样停住,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投来探寻的八卦目光。

    陶禧却僵住,表情凝固了一般毫无反应。

    相同的话江浸夜也说过,回想那时候的心情,是与眼下截然不同的小鹿乱撞。

    真遗憾,依旧不可避免地,时时想起他。

    服务生小哥菜单递过来时,陶禧欠身,说着“出去一下”离开座位。

    谁知在洗手间与邱檬再一次不期而遇。

    这家火锅店周末的翻台率一直居高不下,什么样的临时情况都可能发生,邱檬怕等下抽不出空,便扯了张纸巾擦手,和陶禧一前一后走出去,站在门口聊起来。

    邱檬开门见山地说:“他这趟回家,是为了解决家里的矛盾。他和他爸妈闹僵不是一两天了,这样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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