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念及沈乔学艺未精,本来不想让沈乔涉险的,但想她在淡长风身边肯定更安全,便不再说话了。

    她急忙跟过去,淡长风也不走正门,一把拉住沈乔的手腕,带着她穿墙而过,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宁府的后院,宁长咏本来正在作妖,看两人像是神兵天降一般的突然出现,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们...”

    沈乔面色冷漠:“宁老板,别来无恙吧。”

    宁长咏见到她,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垂涎——并不是见着美人的渴望,而是对重生的向往。

    但他看向淡长风也知道此人来者不善,竭力沉着脸问道:“你们竟敢私闯民宅?!”

    淡长风懒得跟他废话,一扬手一道青色小剑就从袖口飞了出去,宁长咏只觉得炙热逼人,咬了咬牙,将花儿上的花苞一把摘下,冲着两人扬手扔了过来。

    一时之间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血腥气,原本该柔美娇嫩的花瓣却变得尖锐锋利,甚至空中还有咻咻地破空声,一蓬花雨就冲着淡长风袭了过来,他神色不动,青色小剑由一把变成七把,直直地冲着花雨应了过去,但凡被小剑稍微挨到一点,直接湮灭成灰烬。

    宁长咏大惊失色,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道狠光,张开双臂就要冲着沈乔冲过来,淡长风眸光一冷,又是一扬手,最先的一把青色小剑就刺入他身体里化为无形,剩下的六把也接连要刺进去。

    等刺到第四把的时候,他已经面色枯败,身上大片大片的尸斑怎么也遮掩不住,身上的腐臭气味浓厚,就连沈乔都不由得捂住鼻子,他嘴里不住地往外呕着,断断续续地道:“我跟仙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仙长何苦阻我...”

    淡长风双手拢在袖子里:“你我是无冤无仇,但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徒弟身上。”

    她心头微动,他本来想把第五把剑刺进去的,但一转眼瞥见站在一边的沈乔:“上回让你画的炼魂符你画好了吗?”

    沈乔把炼魂符从乾坤袋里翻了出来:“只画成了这一张。”

    淡长风点了点头,看了眼趴在地上只有一口气的宁长咏,想他这时候也伤不得人,便道:“你把炼魂符塞进他嘴里,然后用我上回告诉你的魂诀,把他的魂魄抽出来。”

    恩不错,这是个教导徒儿的好机会,淡长风觉着自己真是越来越有当师长的觉悟了。

    沈乔:“...是。”太,太凶残了!

    宁长咏也变了脸色,扬起头想要挣扎,但无奈他现在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乔把黄符塞在自己嘴里,痛叫一声委顿下去。

    她这些日子学的虽然不少,可炼魂符十分繁杂晦涩,平日更没有机会练习,只懂了个三四成。

    沈乔本来心里还还是有些排斥,但想到他害了这么多条人命,还险些害了沈婉,心里的排斥轻了几分,单手掐诀,一手按在他头顶,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淡长风在一边做现场教学:“手下要稳当些,凝神静气,拇指要按在小指的第二指节上,口诀不要念错了,你性子沉稳这是好事,但有时候施法力度难免不够,你是至阴之体,用魂诀应当事半功倍...“

    淡长风现在明摆着就是把他当成了个教具,宁长咏得亏现在不能动弹,他要是能动,估摸着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死人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还没等宁长咏展现一下身为死人的尊严,就感觉身体有什么东西要从头顶被抽离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朦胧起来,伴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就连喜怒哀乐都要感知不到了。

    沈乔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忽然手下一松,宁长咏已经被拽出一些的魂魄,又‘biu’地一下掉了回去。好像有人在他身上一片一片剜肉,剜完了又强行给他缝合回去,如此来来回回三五次,酸爽简直不可名状。

    就连淡长风这种素来没什么同情心的都稀罕地怜悯起来,叹了声道:“他若是有来世,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沈乔满头黑线,尼玛是谁逼她非用魂诀的!

    就内心这么一暴躁的瞬间,宁长咏的三魂七魄‘吧唧’又栽回去了,他这次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若说他方才还想找一线生机,现在简直一心求死。

    淡长风伸手遥遥一指宁长咏眉心,一团朦胧暧昧的人形就被裹在了金光里,他垂眸想了想,冲着金光问道:“是谁帮你续命,将你炼制成尸人的?”

    金光里没有传出声响来,淡长风轻笑一声,白皙手掌托着金光:“不说也无妨,我自有法子。”

    他掐诀一指,就见宁长咏的魂魄突然暴涨了数倍,颜色都凝实不少,却显得十分狂暴焦躁,好似彻底失了神智,他手一摊开便把宁长咏魂魄放了出去,魂魄裹挟着地下已经残败的花叶,直接冲着城西的某一处飞了过去。

    沈乔疑道:“这...”

    淡长风眯了眯眼:“等会跟过去。”

    魂魄直接找到了长乐在京里的居所,长乐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就已破窗而入,直接冲着长乐的心肝掏了过去。

    长乐大惊,知道这是受到了自己施的术法反噬,想让施术人受到法术反噬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必须得解术的人比施术人高上数倍,他已经是宗门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一向睥睨群雄的,哪里想到会遭到术法反噬,竟一时没想好怎么应对,就是迟疑一瞬的功夫,魂魄已经一爪子掏了过来。

    他痛叫一声,募得吐出一口血,转身要先避退,魂魄已经追了过来,他退无可退,正欲一搏,他师兄玄清已经破门而入,见他如此狼狈,惊叫道:“师弟!”

    他先掏出一只玉瓶把狂暴无比的魂魄收了,立刻扶起长乐:“师弟,你怎么了?!”

    长乐连连咳血,声音怨愤:“淡长风!肯定是他干的!”

    玄清看的比他开:“你技不如人,又想着对人家弟子不轨,输了也无话可说,咱们既然已经暴露,还是先脱身再说吧!”

    长乐气得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你特么到底是哪头的啊你,其实你是正一教的内应吧师兄!

    他还欲再说,被他直接一拳揍晕扛在肩上走了,玄清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人偶来,咬破手指,在人偶身上画下符文,把人偶扔在屋里才扛着师弟离开。

    淡长风没过多时就带着沈乔寻到了这里,一进屋就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道士悬梁自尽,尸身还在房梁上晃荡,沈乔诧异道:“这是自己给自己吓死了?”

    淡长风面沉如水,轻轻摆了摆手,遥遥一点,尸首就不断缩小,最终化为一个布偶落在了地上,他沉着脸道:“跑了。”

    他又看着一点凝于指尖的微光:“幸好宁长咏的一魄还在此处,以后总有机会寻见那人的。”

    忙了半天却让元凶跑了,沈乔也有些失望,想了想道:“先回去告诉我娘和宁夫人吧。”

    张氏听她简单叙述完没什么反应,宁氏倒是有些唏嘘,两人毕竟夫妻近十载,纵然谈不上什么情分,但夫妻恩义总是有的,但念及他死后还作妖害人,便也释然了,没准这没人性的对自己也起过杀心呢!

    宁夫人向沈家人郑重拜谢:“要不是仙长和沈姑娘,只怕我们一家上下的性命都难保,大恩不言谢,若您以后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乔对她没什么恶感,只是觉得她让宁长咏那没人性的给糟蹋了,于是点点头道:“夫人客气了。”

    宁家是大家,宁长咏这么彻底一死,之后的事儿肯定不少,宁夫人又想着给沈家郑重置办谢礼,于是再说几句就匆匆回去了。

    张氏拉着沈乔的手,止不住叹气:“你说你怎么总遇到这种事儿,就不能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吗?”

    沈乔猝不及防被带过去几步,和她现在‘紧密相连’的淡长风自然也跟了过去,幸好张氏未曾觉察。

    沈乔心虚地瞥了自家师傅一眼,咳了声道:“这样也挺好,至少...有意思。”

    她这种人,那种安安分分平平静静的日子能过得,这种跌宕起伏的日子也能过得,只是明显更偏爱后者,所以说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分的人呐。

    张氏正欲嗔她,忽然见上水捂着一张印了巴掌印子的圆脸走了出来,见到淡长风便哭丧着个脸道:“师叔,有人打我!”

    虽然上水年纪比沈乔大,但大抵因为是家里独子的缘故,被养的娇气了些,有时候对着师门长辈还要‘嘤嘤嘤嗷嗷嗷’地卖萌。

    淡长风性子护短,要是让他在几个师侄和沈乔之间选,那他肯定是选沈乔无疑,但这不代表他就高兴见到师侄被旁人打了,蹙眉道:“你怎么了?”

    上水愤愤揉着脸道:“我好心帮张婶把沈大姑娘背回屋里,哪里知道她一醒来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招谁惹谁了我!”

    沈婉自打当初被那禽兽欺辱之后,见着男人就有些不安,被近了身更是控制不住的焦躁。

    沈乔歉然道:“师兄莫怪,我姐性子是有些急躁,方才可能是没瞧清楚。“

    上水捂着脸犹自不平:“师妹啊你看看,瞧我好好地一张俊脸给打成什么样了,我等会儿可怎么出去见人,等沈大姑娘出来我得说说...”

    他话刚说了一半,沈婉就推开门走了出来,他睁大眼睛瞧了瞧,硬是顿了片刻:“我得和她说说是我唐突了,不该那么冒昧的!”

    沈乔:“...”师兄这变脸速度... “你开心就好。”

    他刚才没仔细瞧沈婉长相,现在冷不丁看了,虽然小师妹的长姐没有小师妹好看,但也是粉灵秀的一位清丽佳人,上水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沈婉脾气虽不好,但也不是一味胡搅蛮缠,认为别人都该让着自己的,带了些歉然地递了块温热巾子过去:“小师傅对不住了,是我没瞧清才下手打人的,你没事儿吧?”

    上云嘿嘿笑着接过来敷脸:“没事没事,反正我脸皮厚。”

    淡长风实在是看不惯自家师侄的丢人相,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扔了出去。

    都是邻里邻居的,宁府闹妖怪被沈乔师徒联手收服的消息不知道何时竟然不胫而走,而且传的是神乎其神,场面精彩程度堪比孙猴子大闹天宫。

    所以有好些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爷大妈姑娘媳妇过来要瞻仰瞻仰神仙和神仙徒弟的真容,顺便来卜卦算个命什么的。

    “沈姑娘啊,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的如意郎君?”

    “沈半仙啊,我们家那死鬼老师不回家怎么办,你看咱们邻里邻居的你要不帮我算一卦?”

    “神仙啊,我们家的这些日子老是丢钱,你帮我看看我们家里是不是闹了鬼?请你师傅去我们家瞅瞅吧?”

    沈乔一开始还耐心回答,说自己学艺不精,暂时不会这些,至于自己师傅...为了不让这个小巷血流成河还是别让他起卦了。

    后来有的人实在夹缠不清,她被缠的烦了,回复都成了毒舌风:“想找到如意郎君,你再胖个二十斤。”

    “算卦不顶用,打一顿就有用了。”

    “不用我师傅瞅,把你男人的手打断,保管家里不会再少钱了。”

    淡长风一开始还觉着挺新鲜,后面越听越无趣,再加上他气度实在出众,被人看猴儿似的看了又看,偏又不能离沈乔太远,到最后实在犯了,干脆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

    这几日来往的人不少,张氏家里的铺子重新开张忙不过来,只得沈乔沈婉帮着应付,那夹缠不清存心占便宜的有,带了礼物想满足好奇心的也有,等应付完了沈乔就开始清点今日收到的东西,准备把二斤新鲜红枣拿去晒一晒。

    淡长风瞧得不耐烦了:“你总操心这些闲事做什么?”

    沈乔道:“我本来想给您做个枣糕吃的,既然您这么说...”

    他很快道:“把红枣放在东边吧,那边日头足。”

    沈乔:“...”

    淡长风这辈子都没下过厨房,正好趁着她做枣糕的时候参观参观,他见她弯腰生火,立刻挽起袖子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胳膊要帮忙,在炸了两口锅之后沈乔立刻请他在一边供着了。

    没有淡长风的好心帮忙,一顿饭做的果然快了不少,转眼就蒸出两盘热气腾腾的发糕来,她又沏了杯茉莉茶准备和淡长风一起吃点心一起品茶,就听见院外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宁夫人。

    宁夫人一扫前几日的颓态,一身簇新的烟紫衣裙,梳着飞仙髻,配着头上的金珠步摇,显得颇是意气风发,她身后还有下人抬了大小箱的厚礼来,笑着先福一福身:“沈姑娘。”

    沈乔请她进院,正好张氏这时候也回来了,宁夫人笑的亲热又不失分寸:“我那没良心的才死,这些日子忙的我脚不沾地,今日可算是逮着机会给姐姐送谢礼来了。”

    她说着命人把箱子打开,里面都是皮毛山参金银首饰这些金贵东西,另一个大箱子更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雪花银,少说得有一千两,再加上各色精致物件,最起码得有两千多两,沈家的家资勉强凑起来也没到一千两。

    张氏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

    宁夫人诚恳道:“沈家姐姐不要客气,仙长和沈姑娘是就了我们的性命,只要人能平安,就是让我用多少家当换我也愿意,这些还怕您嫌少了呢。”

    她又转向淡长风:“我还给仙长带了只上好成色的灵芝,就是在京里,我也敢说那灵芝成色好的不会超过一个巴掌,不知道您肯不肯笑纳了。”

    她后来也打听到了淡长风身份,只是他不说,她也只当不知道,只是暗暗思量着他这等身份的人寻常珠玉器皿也看不上眼,不如送个有灵气的。

    淡长风垂眼捏了块发糕吃了:“不必,你只管给他们就是。”

    宁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恳切地看着张氏,张氏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又与她闲话道:“你们家大业大,这几日事情应当不少吧,哪里抽出空来的?”

    宁夫人笑一笑:“再怎么忙活,送个礼的空也有的。”说完神色又淡了几分:“忙活倒也说不上,就是堵心得很。”

    张氏问:“怎么?”

    宁夫人叹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家里虽然是经商的,但是宁家本家却是京里的平原伯府,威风得很,家里这偌大的家产在这儿摆着,那边的哪有不惦记的呢?今儿个过来威胁,明儿个过来劝说,还不是见我没儿没女又新寡,恨不能把这家业一口吞了。”

    张氏不由啐一口:“还是伯爵府呢,竟然干这种下作事!”

    宁夫人冷冷一笑:“要是光惦记这家业我也不说什么了,有的竟连我陪嫁一道算计上了,口口声声要给我过继个儿子过来,当我不知道他们那点恶心心思呢!我本来不想争这家业的,但就冲他们这恶心劲,我也要争上一争,不能白为他们宁家辛苦这么些年!”

    其实她陪嫁丰厚,对宁长咏的遗产未必有多看重,只是心里头咽不下这口气。

    张氏对这话很是赞同:“该当如此。”又关切道:“可你无儿无女的,能争的过伯爵府吗?”

    宁夫人谦笑:“我们娘家人总也能出的上几分力的。”

    张氏细问之后才知道宁夫人娘家姓余,没错!就是余皇后那个余!只是她娘家和余国丈家是远亲,彼此关系却是密切,有点像沈乔他们家和锦川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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