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变化,是只源于官员结党,还是加上权臣宗室,甚至有圣上几个儿子的事?

    结党营私加上宫权倾轧……这局,乱的很有节奏嘛。

    崔俣微笑着抬头,正好看到杨暄目光从邸报上滑过。

    不在意,不生气,却并非不重视。崔俣突然有种感觉,这一切,杨暄是不是早就知晓?

    这个问题……恐怕暂时不会有答案。

    崔俣敛眉,将邸报一份一份收好。

    微风拂起发丝,缠在颊边,微痒。

    ……

    “谢丛,你为什么带那么多邸报?”吃饱喝足,范灵修摸着肚子,非常有心情聊天。

    谢丛不忍心看某人摸肚子的不雅动作,头微微侧开:“我爷爷说,多看多想长智慧,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怎么说?”

    “比如最新邸报上一条,渭水长安段出异相吉兆,朝臣奏请越王代迎。”谢丛微微叹气,“如今提起圣上之下位尊者,众人皆言越王,无人提太子。太子乃储君,势微至此,规矩失方,上行上效,朝中竟无人担忧,不是很可怕么?”

    范灵修撇撇嘴:“有奶便是娘,有利即可往,大人们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哪有那么多胸怀天下的好官?都是装的。”

    “也不是……”谢丛心中憋闷,欲反驳范灵修的话,轻乎敌视的态度,想了想,又觉得和这蛮人说不通,干脆不提了。

    他哑火了,范灵修觉得无聊,眼珠骨碌一转,顺着话茬往下说:“你看邸报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我行商比你知道的更多,你信不信?”

    士农工商,商者最轻,谢丛出身世家,哪怕风度修炼再到位,甚至欠了面前这个商者一次救命之恩,骨子里对商者也是很轻视的。走南闯北凭一张嘴赚差价罢了,能知道什么大事?

    大概这样眼神看多了,谢丛反应还算轻的,并不太讨厌,范灵修笑眯眯的,没一点不高兴。他还把崔俣杨暄拉上了:“崔六沙三,你们信不信?”

    杨暄一如既往不说话,崔俣微笑:“范兄可说来听听。”

    “嘿嘿……”范灵修来了兴致,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知道我为什么说渭水不好走么?因为我早就听说了,渭水这条河河帮大小十数,都找到了不同的靠山,他们下赌,就凭道上的兄弟拼,谁能干赢别人最后站着,谁就是整段河帮老大,前后上下都听他的!”

    谢丛有点不信:“是么?就算是,与我们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范灵修翘翘鼻子,“你道河帮是做什么生意的?漕运!朝廷的兵有正事干,水军也不专门干这个,漕运大多都是河帮合作官府经营。河帮为民,拳头再大,底气不足,不敢犯官威。当然,只要任务好好完成,不给上官找麻烦,私底有何龃龉,上官一概不管,也不会奏请朝廷施压。”

    所以呢?

    谢丛平着眼看范灵修。

    急什么!范灵修飞了个眼,端起茶碗,慢悠悠喝了口水,才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你想啊,两边接触这么多,要说关系不近,互相不怎么理,可能么?各帮派与官府不同的人,都是有门路的。大家平时井水不犯河水,突然打起来,官府不管,就是想看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想在漕运混饭吃,得懂事识眼色,还得靠山硬!我听说青鲸帮在洛阳哪个候府有人,四海帮帮主认了个什么内宫大太监当干爹……这两家是对着的,主子也是对着的。峡县县城那件事,听说了么?”

    谢丛一头雾水,怎么又说到峡县县城了?

    范修灵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大约十日前,峡县城门口,连天大雨开始下下来的时候,一辆油青马车刚刚进城,就被射成了刺猬……就是因为这个!”

    十日前,峡县城门口,大雨开始下下来的时候……

    崔俣抓住这些关键词,突然想起,那不就是自己刚刚醒过来的时候!那时他突然感觉不好,直觉进城会有危险,甚至还看到了城里泛着寒光的箭矢……

    所以,那不是嫡母派来杀他的。

    他当初也有怀疑,又不是在家中内宅,行进途中,嫡母怎么可能有时间有门路有能力布置买杀手。

    崔俣担心蓝桥反应过来说错话,偏头看过去——蓝桥正拿吃的讨好小老虎,小老虎不爱理,他讨好的特别有劲。

    早该想到,这就是个心大的……

    视线回转时,崔俣目光滑过杨暄,注意到杨暄狭长眸底似有异色闪动。

    杨暄知道这件事!

    所以被射成刺猬的马车,不是他嫡母派的,也不是范灵修说的帮派争斗,而是杨暄安排的么!

    那时,杨暄就已经在躲避追杀……他与杨暄,曾经那么近。

    崔俣微微阖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杨暄经历了很多。

    “所以咱们取道渭水,一定不好走!”

    崔俣长长叹息。范灵修说的没错,河帮正值多事之秋,走水路不容易,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是麻烦。官府对帮派之争没发话,除了想看,还是故意,想洗牌,想插手。

    庙堂之争,落点却在江湖,也是有趣。

    第20章 渡头

    一个人讲述是会寂寞的,范灵修说的热血沸腾口干舌燥,可众人都安安静静,没一个人发言讨论……心中不由失落:“你们都不喜欢听么?”

    “不,很有趣,吾等都听迷了,范兄若不嫌烦,可多言述。”崔俣面上笑容真诚至极。

    邸报乃朝廷派发,横纵向细思揣摩,可察天下大事,然邸报内容有限,很多时候只是宣布一个结果,个中细节无法知晓。范灵修说的虽都是传言,有真有假,但他是商者,进出场面与常人不同,很多消息……有可取之处。

    杨暄一如既往安静,狭长眼眸微眯,看似假寐,不甚在意,可崔俣打赌,该分析记住的,他丁点落不下。

    谢丛表情凝肃,渐渐从迷茫到思考,面上多了担忧。

    唯有蓝桥,和小老虎在一边玩的没心没肺。

    轻风拂过杨柳枝头,树荫微晃,斑驳阳光打在脸上,炎炎夏日,难得此刻清凉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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