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面色刷的白了,立刻行大礼:“侄儿不敢!”

    宗族力量多大,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最是明白,官再大,朝堂权力再大,也及不上族长在本族中权威,个中关系若不能掌好把控……飞的再高,也会跌落泥潭。

    崔行哪敢连累自家大哥?意识到说错话,立刻往回拽:“侄儿的意思是,此事无关他人,只要崔俣过长安田府,立时可解!”

    “怎么就无关他人了?小六答应了么?”崔迁眯眼,“刚刚和我叔爷在外头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小六这个称呼,让崔行顿了片刻,反应一下,方才知道叫的是崔俣。他自己平日都忘了这个庶子,从未如此亲昵称呼,有时连排行都忘了……

    他赶紧拉住崔俣,眼神动作无一不急切:“俣儿,你来同他们说,说是你答应的!”

    崔俣嘴唇微抿,眉眼伤痛,眉心红痣都暗了几分,整个人显的十分沉郁,抗拒姿态十分明显。

    崔迁怒:“你莫逼他!放开他,让他自己说!”

    崔俣目光移动,看了看崔迁,看了看崔肃老头,又看了看崔行和张氏,还是没说话。

    “小六你莫怕,告诉我们,这一切,你是知情的,还是被逼的!”崔迁语音激昂,末了还拉上崔肃,“叔爷掌家法,向来严厉持正,不偏不倚,自会为你做主!”

    气氛激荡,崔肃也是志气满满,声如洪钟:“讲!”

    崔俣微微颌首,束手肃立,肩平背直:“父亲只说让我乖些,去长安同田公子做朋友。”

    “只说做朋友?未提及它事?”

    崔俣摇头:“无。”

    崔行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方才在你院子里一切说的好好的!”

    崔俣眉头微蹙:“父亲非要如此辱我么?”

    “你怎能撒谎!”崔行直接扑过来,拎住他领口,神色可怖,“那日田公子过来,你跟他见过的!他说让你从他,你听懂了的!他以我官职和你姐姐亲事相迫,你还回说不在乎来着!”

    崔迁适时插口拱火:“竟然还有女儿亲事一桩!”

    崔肃气的差点把拐杖都扔了,指着崔行骂:“竖子!规矩德行,圣人教诲,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崔行却执着于儿子撒谎,没来得及理这边:“你自己说你愿意的!就刚刚,你愿意为家里,为爹,为你哥哥你姐姐付出的!”

    “可我不知道是这样‘付出’啊,”崔俣一脸无辜,“若我早像您说的知道,并且不在乎,如何会跟您过来?”

    崔迁抚掌:“正是!明显是被诓的!”

    眼看着崔肃直接叫下人绑人了,张氏也绷不住了,直接冲上前,盯着崔俣:“你曾亲口同我说,你知道田襄心仪于你,也打算要从他,目前只是在使欲擒故纵之计,你还说等吊够了胃口,让田襄更离不得你,你便过去,还要吹枕头风,说我对你不好,让他整治你爹和我!”

    崔行怒:“竟还有此事!”

    “夫人慎言!”崔俣修眉扬起,清俊眸底似有火焰燃烧,“我崔家虽不是世族大家,我崔俣虽是庶子,也知廉耻二字!堂堂男儿,德行操守于身,圣人教诲于心,当俯仰天地,无愧祖宗先人,怎会做出如此之事!”

    “说的好!”崔迁鼓掌,“我崔家男儿,正该这般!”

    张氏愤怒:“你撒谎!”

    崔俣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回了个鬼脸。他就是撒谎了,就是说过的话不承认,怎么样!你能找人证明么?哦,倒是找的到,当时在场全是你的下人么。可你敢么?整个家里的下人都是你的,你说什么他们便听什么,他们的证言,别人会当真?

    张氏自然也想到了,气的肝疼。她倒是没想到,这崔俣竟有这么大胆子!

    崔俣的话还没说完,直接对上崔行:“父亲这么做,考虑到以后了么?献色权贵是什么名声,父亲真的清楚么?好色之人能有多长情,这段想法过去,父亲会遇到什么,您想过么?并非所有都如想象中顺利,如果我过去,事没成,父亲知道与皇权相沾,又德行不佳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么?不仅您的官做不了,或许洛阳大伯,义城族人都跟着遭殃!若是一时被欺侮陷害也罢,世人能容,可这样名声出去,世人不踩过来多啐几口已是宽和,家族未来怎么办!要小辈们一直背负着恶誉骂名,忍个几辈,直到先祖之事成为历史,才再谋崛起么!”

    他眸底烈火灼灼,气势逼人,每一句都似砸在人们……尤其崔肃心头。

    崔迁眸湛精光,适时帮他打边鼓,屡屡在崔肃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得,这下也不用深入了解了,崔肃拐杖猛砸地面,命令仆从:“将崔行押入祠堂受责,五日不可归!张氏妇人,不可进祠堂,便禁足后宅,一月之内,不可踏出一步!”

    张氏立刻喊冤。

    崔肃冷笑:“事实俱明,还敢狡言?若你们不服,今日便搬出去,明日我请族长按祖例,与你除族,族谱上划掉你们一房!”

    崔迁跟着点头:“无规矩不成方圆,四叔爷所言极是!”

    老头在族里地位颇高,再加上身边伴着未来族长,再加事实相辅,根本不会有人说什么。

    张氏眼睛一转,又有了主意,立刻跪到地上,低泣出声:“四叔爷……求您抬抬手,纵我夫妻二人有错,日前也被猫妖所伤,身体都未养好,那猫妖……”她视线往崔俣身上溜了一圈,“您不信我,我亦不敢言,只是事出蹊跷必有异啊!”

    崔迁冷笑:“到现在还不忘拉人下水,我也是服了,我崔家竟有这样主妇,说出去都丢人!”

    “什么猫妖,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虽是妇人,蠢钝无知,你夫为官日久,你竟半点也没学会么!咱们崔家,从来没出过妖异之事!若有,便是做贼心虚,你心里有鬼!”崔肃气的话都收不住,“你张家的教养就是如此么,我回头倒要请族长写封信问问,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事情闹的这么大,身为家中嫡长子,崔硕不可能听不到风声,此时正好赶到,见父母被罚难免,心疼的不行,立刻请情:“四叔祖见责,小辈本不敢多声,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我如今跟白先生念书,近日可能去长安拜见王复王老山长……拜师需得父母出面予束侑,遂这罚,能不能晚一些?待长安回归,我定会与父母一同拜见四叔爷请罚!”

    这就是缓兵之计了,以王复老山长的名头和自己前程为协。家族要发展,本就靠着小辈们前程,若有正经通天之路,谁会阻拦?不但不会阻拦,还会倾情相助,人力财力,没有不答应的,何况只是推后惩罚?事情一缓,就能有无数种回转方法,若崔硕真的得到王复老爷子青眼,回来全族都得供着,怎么可能还罚?

    这话若是不知情的听了,定会思索一二,可听过崔俣说话的崔迁,差点忍不住喷笑出声,啐崔硕一脸。这厮心心念念,试图借势的王复老爷子,人崔俣可早就结识,且相交甚笃了!别说王家,谢家人都笼络好了!

    若是之前,崔迁或许只心存希冀,不敢太信,可赵季的官派的十分神速,今晨他已得到消息,是个很好的缺!崔俣的本事,比他想象的大的多!

    这家人蝇营狗苟,净操心这些没用的,根本没闹明白,其实只要好好的供着崔俣,什么前程都会有!偏偏他们心盲眼瞎,砸锅揭瓦的折腾,崔俣要是不好好教他们做人一回,他都不信!

    还好自己有眼力,不显山不露水的靠过来,这么及时!

    想到这里,崔迁手负背后,大义凛然,一身正气:“王家乃世家之首,风骨绝佳,我崔家虽是小族,也绝不自轻!你以你自身才学相博,族人不说二话,必竭力支持,可你父母犯的错,不容混为一谈!世家眼明心亮,规矩外亦容人情,若你因父母不在身边被挑理,我崔家就敢质疑其名声风骨!”

    这话说的相当硬气,众人不由屏息凝神,震惊的看着崔迁,虽在自己家中,敢这么跟世家叫板,也是不容易!

    “哈哈哈哈说的好!”崔肃豪气一笑,“好!我崔氏一族有你这样的宗子,将来必能大盛!”

    他拍着崔迁肩膀,心中甚感安慰。这孩子出生就是宗子,族中尽一切努力培养着他,打过,骂过,严厉过,这孩子成长至此,才学品行无一不缺,就是差了点运气,官路不畅。之前还汲汲营营,焦躁之心明显,今日却放开了,更有大家之气,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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