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珣笑笑,一脸讶然的模样,眼中却有碎冰浮动:“怎么?难道叶小姐想做的,不是宫女么?宫里头,除了妃嫔只剩下宫女了,朕又不需要嫔妃。”

    叶清呆了一呆:“我,我……”

    秦珣挥挥手:“回去吧。”

    叶太妃在宫中寂寞,想有娘家人来陪,他并不阻拦。只是这位叶姑娘进宫才几天,就数次在他面前出现,这就不是他想看到的了。

    没人喜欢被惦记,尤其他还是皇帝。——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然而一个年轻姑娘独自带着糕点求见,总归是容易让人多想。

    方才瑶瑶的神情,可不就是有些多想了么?虽说瑶瑶在意他,是让他高兴的一件事。但是这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不要有的好。

    他想,一会儿定要找瑶瑶说清楚明白。

    叶清摸不准皇帝的态度,见其冷淡,远不像姑姑说的那样,她又是害怕,又是难过,也不敢久留,行了礼,默默退下。

    秦珣匆忙去寻找瑶瑶,却发现她在房里,闩上了门。

    “瑶瑶,开门。”秦珣愣了愣,“字还没写完呢。”

    他听到房间里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瑶瑶静静站着,脸颊微红,神色有些古怪。

    秦珣心头一跳,伸手去拉她的手:“瑶瑶……”

    秦珩没有躲,任他握着。她偏了头看他:“你的叶小姐呢?”

    “什么我的叶小姐?”秦珣失笑,“只有你是我的,旁人跟我没关系。至于你说的叶小姐,打发走了。”

    秦珩扁了扁嘴,心说这话倒还中听。但很快,她又是暗暗一惊,她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想?听到他说这种话就欢喜的很?

    她一时有些别扭:“我不想写字了,我想画画。”

    “那就画画。”秦珣毫不迟疑地点头,“想画什么都成。”

    他固然喜欢她听话柔顺,可是现在这样偶尔会撒娇使小性子,他更喜欢。她少时多伪装掩藏,他希望她在他面前,或喜或怒,或嗔或笑,都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那厢刚走出章华宫,叶清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当天叶清就同姑姑提出了告辞。

    叶太妃愣了愣:“傻子,你急着回去做什么?你都多大了?过了年,你可就十九了,你怎么不为自己想一想?”

    叶清小声泣道:“可是,姑姑,皇上不耐烦看见我,他还问我,愿不愿意做宫女。”

    “做宫女?你怎么答的?皇上怎么会这么问你?”

    叶清擦干了眼泪,将在章华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她又道:“姑姑,我再留这儿,皇上真会让我做宫女的。我,我还是回家去吧。”

    叶太妃哭笑不得,心说,这丫头,真是胆小。皇上又怎会真教她去做宫女?

    叶太妃咳一声:“你就不能想法子当个妃子吗?再不行,让他抬举你一下,给你指个亲也行啊!”

    叶清唬了一跳,胀红了面皮:“姑姑……”她心说,这怎么行?皇上对她态度冷淡,直言让她走,根本就是讨厌她嘛!她若留下,他恐怕会更讨厌她。

    于公于私,她都不想被皇上讨厌。

    “再住一段日子,时日久了,皇上就知道你的好了。”叶太妃轻拍侄女的肩头。

    有些茫然的叶清忍不住问:“姑姑,你说清儿好,清儿好在哪里?”她相貌只能称上清秀,父母双亡,依靠叔叔婶婶生活,人又老实木讷。那是皇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怎会看上她?

    叶太妃叹一口气,只得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性子,像极了早先的齐王殿下。皇上心里头,最重要的,就是齐王了。就连他说的未来皇后,就是长了一张很像齐王的脸。可是相貌相似,哪里及得上性格相像呢?”

    她说这话是为了安侄女的心,却不想叶清闻言,脸色都白了,她怔怔的:“你,姑姑,你是说,你是说,皇上其实爱慕的,是,是,是齐王?那,那皇上可不就成了断袖么?”

    她一个女儿家,说断袖之类的字眼,也觉得不好。刚一说出口,就掩了唇。

    她先前觉得皇上清俊和善,现下心里却有种怪怪的感觉,伤心难过也减轻了不少。

    叶太妃目瞪口呆:“这话你也敢乱说!”她四下张望,幸喜没人听见。她正色道:“皇上爱重齐王,是因为两人是亲兄弟,感情深厚。你……”

    然而她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叶清却不敢再留在皇宫。皇帝亲口要她“回去”,她哪里敢抗旨?

    她进宫时没带多少东西,如今离去,也无甚行李,倒也方便。

    叶太妃连连感叹,这姑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大过年的,她被她这个侄女给气得肝疼。真是,推着不走,反而倒退。

    行吧,走吧走吧,不管她了。

    叶太妃招呼了宫人扶她躺下,她想,她需要好好歇一歇。

    ——叶小姐当即离去,叶太妃又称病不出门。秦珣心说还好,省得麻烦。他借着叶太妃养病的由头,收回了她暂管宫务的权力。

    叶太妃哪里是生病了?她只是被侄女气着了?然而猛然听说皇帝收回她管理宫务的权力,她大惊之下,又悔又气,竟真的病倒了。

    此事在后宫传开,不少先时跟她不睦的太妃,都暗暗快意,结伴来看视她,明着安慰探病,实则出言讥讽。

    叶太妃人不大聪明,但毕竟是先帝的表妹,先帝在时,有先帝护着,很少受委屈。新帝初登基,对她也礼遇有加。突然接二连三,连连受挫,气得她直嚷着肝儿疼,正月里叫了好几次太医。

    秦珩虽在章华宫,可外边的事,也略略知道了一些。她人不笨,略一思忖,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似笑非笑看着皇兄:“哥哥如今做了皇帝,想来三宫六院是少不了了。”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有些烦躁。

    秦珣听她这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温柔:“瑶瑶是不是忘了?”

    “忘了什么?”秦珩笑问。

    “没有三宫六院,只有你。”秦珣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只有你。”

    皇帝可以三宫六院,可我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有你啊。

    秦珩瞬间飞红了脸颊:“我,我……”她悄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希望心跳可以正常一些。

    明明她先前听他这些话,内心毫无波动,怎么近来,竟是听不得了呢?才听得几句,就会不由自主心跳加快。

    出了正月,秦珣命人择了黄道吉日,为珍妃迁坟。

    这种事情少见,对外的名头自然是先皇托梦,为了风水云云。

    秦珩跟随在侧,她看着母亲的尸骨被移出。她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淡了,然而在这个时刻,也不由地落泪。

    珍妃的新坟不大,很简单。

    秦珩跪在母亲墓前,暗暗祈祷,希望母亲能够告诉她生父是谁。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珣,默默加了一句:希望母亲也能保佑他吧,保佑他长命百岁。不,他是皇帝,该千岁万岁的。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幸好他们带的有雨具。秦珩撑着伞:“哥哥,咱们回吧。”

    她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向她飞来。

    秦珩不及多想,身子一矮,同时撑了伞去挡,堪堪挡住了那支箭。

    秦珣亦是一惊,忙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们今日为珍妃迁坟,并未惊动太多的人,随行侍卫也不多。见此情形,众人团团围成一个圈。

    过得片刻,却不见暗处放冷箭的人有动作。

    侍卫在附近搜寻,并无发现可疑人员。

    秦珣神色冷峻:“找,找到为止。”

    秦珩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她拉了拉秦珣:“哥哥,你看,这箭被人削去了箭头。”

    “什么?”秦珣低头看去,果真见箭尖被削去。这样的箭,伤人力道小。是什么人,竟放了这么一支箭?

    雨越下越大,秦珣下令先找地方避雨。

    探路的侍卫回禀道:“皇上,附近有个庄子,是武安侯府的庄子,可以暂时避雨。”

    秦珣点头:“好。”

    第91章 身世

    武安侯府在京郊的庄子距此极近, 秦珣下令,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去。

    敲开门后, 那家丁愣了一愣。待看到随行侍卫,立马醒悟过来,连忙行礼,请了他们入内:“贵人这边请。”

    家丁在前边引路,一面走一面笑道:“真巧,我家主人今日正好也在庄子上……”

    秦珣脚步微顿,看了秦珩一眼,微微一笑:“是么?那倒真是巧了。”

    孟师傅平日很少出门,今日难得出门,竟给他们遇上了。

    秦珩亦是讶然。

    家丁将他们引到正厅之后,奉上茶水,奇道:“咦,我家主人哪里去了?”

    正说着,一声咳嗽响起,秦珩回头,见到武安侯孟越正拄手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行得极快,拐杖落地, 发出“笃笃”声。

    “不知皇上驾到,臣有失远迎, 望皇上恕罪。”武安侯看见他们,神色微微一变,他当即放下手杖, 欲行大礼。

    秦珣忙伸手阻拦:“孟师傅不必多礼。”

    行动之际,他不小心接触到武安侯的手背。触手冰凉,他不由微怔。他怔忪之时,武安侯已经不着痕迹收回了手。

    武安侯笑了一笑,脸颊的疤痕抖动,他哑声道:“上了年纪,身体不比以前……”他说着,再次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杖。

    秦珣点头,轻声道:“师父早年沙场征战,落下一身的伤,原是该好好将养身体。”

    武安侯看看外面的雨雾:“今日出门时还好好的,这鬼天气。”他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秦珩,又看向秦珣:“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出门办些事,下雨了,听说师父的庄子在这儿,就避一避雨。”

    武安侯眼神微微一闪,忽而皱起了眉:“怎么你的衣裳是湿的?”

    “嗯?”秦珣一怔,继而轻笑,“没事,厅堂暖和,待会儿就干了。”

    方才下雨,雨势极大,虽有雨具,可他护着瑶瑶,身上难免会被雨打湿。二月春寒料峭,此刻虽有寒意,他却也能忍得。

    “年轻的时候不注意,上了年纪,有你后悔的。”武安侯声音嘶哑,“老臣这里,还有从未上过身的新衣,皇上若不嫌弃,先去换了,总比湿衣沾身强。”他说着又扫了秦珩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这位姑娘身上倒不见水渍。”

    听孟师傅提到自己,秦珩有点意外,她下意识看向皇兄,口中答道:“方才他护着我,我没被雨淋到。”

    她几步到皇兄跟前,嫣然一笑,低声道:“你去把湿衣赏换下来,穿着不难受么?我单看着就怪难受的。”

    秦珣看看她,又瞧瞧武安侯,点了点头:“也好。”——在孟师傅的庄子上,又有孟师傅在这里,他不必担心她的安全。

    有家丁领着秦珣离去,正厅中只留下武安侯和秦珩。

    秦珩笑问:“侯爷今日怎么也到京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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