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两派联姻对无赦谷来说也是大大有利的,而他作为无赦谷被抬过去的高阶修士,又顶着龙潜道侣的身份,只要伺候好龙潜,想来不会吃什么苦头。

    苏澈见杜遥提起安齐远的心力一事, 登时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思忖了片刻,苏澈垂下眼睑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杜护法可否知道,为何安齐远对我,呃……也就是他的心力……”

    杜遥见苏澈已经知晓了,便道:“我虽是护法,但入谷时间甚晚。在结识宗主的时候,他已得道大成。我也只是隐约知道他的心力所在,但至于为何缘故,也不是很清楚。”

    苏澈听了隐隐有些失望,但也没再纠结此事,把话题转了开来。

    待到告辞的时候,见杜遥实在喜欢圆胖,就把圆胖留在杜遥的住处了,也好给杜遥逗个乐子。

    苏澈若有所思地只身一人回了偏殿,谁知他前脚刚进门,安齐远后脚就到了。

    时隔多日才见着安齐远,苏澈的怒气早就消没了,但在面对这个存在感过于明显的男人时,仍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尴尬。

    也正因为如此,苏澈的神色变得越发清冷了,仿佛只有这样的保护色才能将他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

    但苏澈的清冷落在安齐远眼里,却是在表达一种充满了排斥情绪的信号。

    安齐远不由得苦笑,心口隐隐有些发闷,但很快便将失落的情绪撇到了一边,对苏澈正色道:“阿澈,今日来寻你,是有些事情。”

    安齐远说罢,就示意让候在门外的人进了来。

    苏澈一看,进门的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判断,是个毫无修为的常人。

    苏澈不禁有些好奇。

    要知道在无赦谷的内门,就是负责洒扫的杂役都至少有炼气的修为,管事级别的都已经结丹了。这老奴能进到无赦谷的内门腹地中来,又能被安齐远亲自带来见自己,身份应该很不一般才对,可偏偏又是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常人。

    那老奴进了门来,连头都不敢抬起半分,在距离苏澈五步之外就停下磕头跪拜,细细观察,还能看到那老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安齐远在殿内主座上坐了,向苏澈解释道:“这是从金陵苏家过来的人,说是你姨娘病重,想要见见你。”

    苏澈一听,这才回过神来。

    他自修真之后,寿元变得极长,身为常人的生身父母早已仙逝,金陵苏家的后代子孙也只是听说过家族中曾经出过一个神仙,但因着青阳洞门规森严,也没人有幸能见着苏澈一面。

    如今这又是金陵苏家又是姨娘的,那便说明此姨娘跟苏澈并没有什么关系,而应该是生养了这幅身体的青言的生母了。

    安齐远道:“如何,你是否想回家里看看?”

    其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安齐远直接做主就行了,哪里犯得着亲自带着人过来给苏澈磕头?

    只是他已经数日没能在苏澈清醒的时候见着人了,又见正好有这样好用的由头送上门来,不好好利用真是白瞎了,于是就煞有介事地吩咐下面的人将那老奴带到内门来。

    那苏家的老奴原本只是在无赦谷的外门山门处战战兢兢地通报。

    听闻在这谷里头的都是些寿元齐天的神仙,而且还是些杀人如割麦的凶神。

    他是家生子,从小就在苏家为奴,最是知道庶出的公子被当家的送到这谷里来伺候神仙的事儿。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送去伺候神仙不过是个好听的噱头。

    谁人不知苏家儿郎是出了名的俊俏,特别是那被送来的小公子,更是唇红齿白的,就像是供奉在观自在跟前的金童一般。

    而且还听说,小公子是被谷里的神仙一眼就相上的,苏家就更得乐得把人双手奉上了。

    所以,即便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小公子被送到无赦谷是干什么用的了。

    也正因为这事,他的主家原本不过是不受器重的苏家旁支,如今却托了小公子的福被宗族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但却没有一个人过问过小公子的死活,想想都觉得心凉。

    儿子被送走的董姨娘思子心切,三天两头地卧病在床,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这时候主家才想到得给无赦谷这边通传一声。

    若通传之后石沉大海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他们已经尽了义务,见不见得着都是天命。

    但若说都不说一声,就怕谷里头的小公子日后知道了要秋后算账,再在神仙跟前吹吹枕头风什么的,整个苏家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苏家才遣了这个老奴过来递信。

    那老奴原本想着能将口信递进去就已经不错了,谁曾料到会被带到安齐远跟前?

    老奴登时吓得抖若筛糠,后来又被外门子弟揪上飞行法器御法飞行,差点没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待见到安齐远之后,更是连头都没敢抬过,只凭着眼角的余光瞅到了锦黑绣着暗金龙纹的靴面。

    待他被带到了苏澈的偏殿,知道跟前的人就是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公子之后,起初的胆怯也稍稍消去了一些。

    趁着安齐远在和苏澈说话的时候,那老奴偷偷抬眼扫了一下。

    这一眼,可就彻底看呆了。

    眼前的人身量比之前拔高了一些,如今着着一袭洁净如雪的白袍,衬着满头如丝绸一般垂泄而下的银色长发,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这谷里的钟灵毓秀特别养人,小公子沾了仙气,眉宇舒展开了,神色透着一股清冷淡然,那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感正如同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青莲,一下就将层次给拉高了。

    再一细看,小公子的额间竟有一枚只有神仙才会有的晶白菱形法印,在内室里依旧能熠熠生辉,哪里还找得到半分以前在人前畏畏缩缩的神情?

    在老奴的记忆中,小公子虽然皮相生得极好,但却因着是旁支庶出,一直被当家主母打压着,久而久之就渗入了一种放不开手脚的小家子气,平日里但凡有个大点的响动,都要被吓得脸色青白气息急促,若动静再大些,还能直接被吓厥过去。

    正是因为这种绵软,说难听点就是窝囊的性子,才让众人觉得小公子被送去谷里必定凶多吉少。

    听闻无赦谷里的神仙个个都喜怒无常杀性极大,若小公子动不动就被吓厥过去,失了上头的欢心,离死字还远吗?

    所以即便是老奴自己,都觉得这次递信很可能是无功而返白跑一趟,亦或是这谷里的神仙大发慈悲能把小公子的骨灰坛子给他捧回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事实证明,这老奴想的是没差——青言确实已经死了,但他的身体还活着,只不过里头的芯子换成了苏澈。

    但在老奴眼里,眼前的人也依旧是他从小伺候到大的那个小主子。

    老奴见着了苏澈,心下不免动容,立刻带着哭腔磕头道:“公子,姨奶奶怕是不行了,每日都念叨着公子的名字。”

    “还请神仙老爷和公子发发慈悲,回去看姨奶奶一眼,也算是全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苏澈闻言不免动容。

    想起他十多岁那年被师父相中从苏家带出,母亲也是哭得肝肠寸断。好在他父母儿女众多,缺了他一个还不算后继无人。

    金陵苏家有着他最初十几年的美好记忆,也不知时隔这么多年没有回去,那里的变化大不大。

    这青言跟自己出于同宗,他如今又占了青言的身体。如今青言的生母濒死,他于情于理都应该代青言前去探望一番才是。

    只是如今他也做不得自己的主,见老奴哭求,苏澈很自然地就朝安齐远看了过去。

    接到苏澈的视线,安齐远自然知道苏澈是想去的。

    以苏澈纯善的性子,最是受不得人这般哀求,更何况在苏澈的内心深处,可能还是觉得对青言有所亏欠。

    安齐远思忖了片刻发话道:“苏家所求之事本座应下了。”

    语毕递给跪在前方的老奴一个瓷瓶。

    “里头有颗续命丸,可以暂且让董姨娘撑上一些时日,待会本座会命人先行将你送回金陵。待本座这边打点妥当,自会带阿澈前去探望。”

    老奴磕头道谢,心下虽然好奇为何安齐远会叫小公子做“阿澈”,但他即便有一万颗胆子也是不敢问出口的,只是十分恭敬地将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瓷瓶给收进了怀里。

    第72章 灼热

    让人将老奴领了下去, 安齐远才跟苏澈细说了一下青言所在的苏家旁支的情况, 笑着问道:“你这身子的原主人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 虽然还有个姨娘记挂着,但这董姨娘是婢子出身,没什么见识, 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就连亲生儿子被送到谷里来也一个字都没敢吭。”

    “如今她病重了招你回去,你看看是要杀杀那些人的威风替前身出口气呢, 还是悄无声息地去看一眼就回?”

    若想要打出杀威棒, 别的不说,安齐远最是深谙此道。

    不说别的, 光就一个简单的御剑飞行,又或者是让虎先生一类的仙兽灵禽露个脸, 就足够把那些凡人吓个屁滚尿流的了。但安齐远的威压却是万万散不得的,否则方圆百里的凡人估计都会受不了化神修士的威压直接爆体而亡。

    苏澈听言不由得在心里白了安齐远一眼, 但面上还是一派清冷地道:“以强凌弱本就胜之不武,旁人不过是惧于你的强力罢了,又何尝会因此而多敬重你半分?”

    言下之意就是反对大张旗鼓地去示威了。

    安齐远早就料到苏澈会是这个反应, 听言口中啧啧了两声, 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应答。

    苏澈被安齐远那两个气音撩拨起了些许怒意,语带不悦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齐远笑得邪乎:“阿澈,你莫不是在意这青言的身份,所以才故意选择低调行事的吧?”

    青言是被安齐远无意间看上掳回无赦谷来的,金陵苏家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青言的玩物属性?虽然可能当着他本人的面不敢说些什么, 但心里对他的腹诽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来。

    苏澈从来都不觉得仗着无赦谷的势去金陵苏家找回场子这种事有什么好光彩的,况且他也不是青言本人,没尝过在家里受气的滋味。

    如今为了替青言尽孝回去金陵一趟倒是应该的,但狐假虎威这种事他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见安齐远一针见血地戳到了苏澈的脊梁骨,苏澈登时气结,愤然道:“你还有脸提?若不是你这色魔强抢民男将人掳来,好端端的一个良家子怎会落得个魂灭的下场?”

    安齐远见苏澈炸毛,立刻好声好气地凑过去抓住了苏澈的衣袍,将想要甩袖离开的人硬生生地给拖了回来。

    “好了,别生气别生气。”

    安齐远握着苏澈的手:“你说得对,青言的死都是我的错。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将他掳回谷里来。”

    因着离得近,苏澈能清楚地看见安齐远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此刻正带着十分的神气,哪里找得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歉意?

    可如果不是当初安齐远将青言掳回来,苏澈的神识又哪里有机会借着青言的躯壳附着上去?

    苏澈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天道之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青言是因你而死,你的心力又是因我而生。或许哪一天,我会因此遭到报应也说不定……”

    安齐远闻言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明显不好了。

    不顾苏澈的挣扎将他紧紧地箍在了怀里,安齐远将脸贴到了苏澈的脖子上,感受着那处血脉的微微勃动。

    “不会。青言的魂魄是因我的傀儡术而灭,你那时候不过是个魂体罢了,与你又能有多大干系?你莫为了我把什么报应都大包大揽。天道若要报应,就降下玄雷劈死我一个人就好了。”

    苏澈听了都气乐了。

    “我何时说过是为了你大包大揽了?你要自尊自大是你的事,不要往我身上扯。”

    苏澈一边说一边想从安齐远身上挣开,但安齐远哪里愿意将这活生生的苏澈这般放过,只是假意稍微松了点手,让苏澈稍微感觉到一丁点希望,但等苏澈真的就要从他怀中挣脱开的时候,就又将人箍回去。

    这般几次三番的,苏澈头上的玉冠都被安齐远蹭了下来,满头银发如绸缎般披散而下。

    听到玉冠掉落在地摔崩的声音,苏澈气道:“我的玉冠!”

    安齐远不以为然地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没事,你若是不高兴,可以将我的玉冠摔了解气。”

    苏澈气得捶了安齐远的大头两下:“快给我松手!”

    安齐远非但没松手,反而趁势将脑袋凑到了苏澈胸前,贴着他的胸口不肯离开。

    苏澈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又想做什么不轨之事,可挣动了半晌才发现,安齐远只是想这样静静地贴着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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