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雀正在最中间,穿了一件宽松的白t恤,领口开的很大,露出纤瘦的脖颈和锁骨,瘦得能看得清骨头的形状。他是笑着的,只是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正努力地克制着,可唇角还是微微翘起翘起。脸颊上泛着薄薄的红晕,皮肤莹白,像是发着光,照亮了整幅画。

    耳朵边簪满了含苞待放的红玫瑰,满满地簇拥在一起,甚至挤到了鸦黑的头发上,那些花的质感宛如丝绸一般,与细腻光滑的皮肤相衬,美得惊人。而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由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缓缓倾斜下坠,有露水低落在裴向雀的眼窝,很晶莹的一点,像是眼泪。

    画中的裴向雀似乎是怕过于繁重的玫瑰真的坠落,稍稍偏着脑袋,两只手都扶着耳边的花枝。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指尖有一抹粉红,比鲜花的颜色还要动人。

    这幅画里满是对裴向雀的喜爱、怜惜与珍重,因为每一笔都是那样认真。

    裴向雀瞧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陆,陆叔叔,画的真好,比我,好看多了。我,哪有这么好看。”

    陆郁抬起他的下巴,大拇指在嘴唇边的皮肤上摩擦,又摇了摇头,“瞎说什么。我的小麻雀比画上要好看那么多。”

    裴向雀觉得这可能是由于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是他希望自己在陆叔叔眼里越好看越好,便也默默地接受了这句简直过了分的赞美,又回想起来,“这,这是不是,那次我们在海边,的时候?”

    “就是那个时候。”陆郁笑了笑,又勾起另一件事情,“对了,你还问我什么,亲吻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时候特别想亲你。”

    裴向雀都懵了,回想起自己还说过这样的话,磕磕巴巴的问:“啊?那,那陆叔叔,那时候就,就,就就喜欢我了!”

    陆郁存心逗他,“是啊。就看一只傻乎乎的小麻雀在我眼前蹦蹦跳跳,很想亲,又不能。”因为这句话长,陆郁来来回回讲了两遍。

    裴向雀就很气,“那,那你,怎么就不表白呢?”

    “可不能表白。”陆郁顿了顿,“你年纪这么小,要是有人说我带坏了小孩可怎么办?”

    裴向雀似乎是对他的解释很不满,嘟嘟囔囔地表达着,“可是,可是,我们就浪费了,半年谈恋爱的时间。有,半年,那么长……”

    陆郁将他整个抱起来,“阿裴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裴向雀却挣扎着跳下来,他还没看够画,过了片刻,指着一小块地方问:“为什么,我的,眼睛这么亮?”

    那是陆郁画出来的,自然他是最明白的,温柔地笑了笑,“你再仔细看看。”

    “眼睛里面,是有星星吗?”

    “嗯。”

    他的小麻雀眼中有星星,点亮了自己,照亮了他。陆郁从不觉得自己活得痛苦,只是不快乐而已。不过在没有遇到裴向雀之前,即使是这样的生活,对他也是无关紧要的。可是在尝到了裴向雀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有人能在即将幸福前重新走进黑暗。

    即使是陆郁也不能。

    这幅画裴向雀看了许久也看不够,等到吃中饭的时候,陆郁是硬生生从他手上抢下来的,裴向雀还挺委屈,“这幅画,要,要藏在哪里好?”

    陆郁看着自己精心画了半年出来的小麻雀,问:“为什么要藏起来?不是应该要挂在能看到的地方吗?”

    裴向雀听了这话,推开房门,“那,那,就挂在,我的,我的房间里,好不好?”

    这倒叫陆郁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正对着裴向雀,一字一顿,“再过一段时间,我要回淮城了。阿裴,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裴向雀一怔,点了点头。他是没有家的,母亲死后,裴定的家也不再是自己的,这个青少年救济中心安排下来的房子才开始也仅仅是一个暂住地,可是后来,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舍不得离开,因为对面住了一个陆叔叔。

    他那样好,自己那样喜欢他,有陆叔叔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裴向雀抿着嘴笑,像是很害羞的模样,心里想这算不算是未成年私奔?不过又很快转回了这件事上,认真地说:“可是那样,就没有,青少年救济中心赞助我了。以后,以后只能麻烦,陆叔叔了。”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要,要记账的。”

    以后是要还的。

    陆郁笑了笑,“记着的。等你长大还给我。”

    陆郁虽然在宁津这边过了一个好年,可有的人却没有,比如陆成国。

    淮城。

    大年初一,陆家的佣人大多放了假,剩下来的都是没有亲朋好友或是为了高昂的加班费的人,稀稀落落地打扫卫生,准备饭菜,连老管家都是轻手轻脚的,甚至都没人敢大声喘气。

    偌大的陆宅都是静悄悄的。

    昨天的除夕夜,本该是一家和乐的日子,陆成国发了好大的火,差点掀了桌子。因为陆郁没有回来过年的事,陆成国本来就心情不佳。家里七口人,陆郁没有回来,陆辉被发放到了国外,只剩下五个了。

    张雪最近受了陆辉的事情影响,自己也和陆成国置气去了外面的房子,倒是让肖梦慧吃了些甜头,连过年的事情都是她招呼的,很有几分手段。但到了昨天,张雪似乎是想通了,她虽然和陆成国在一起这么多年,又不是正经的陆太太,陆成国心狠,她算的了什么,是她自己想错了。

    于是,张雪没等到陆成国的低头,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了。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温柔体贴地朝陆成国笑着夹菜,又道着歉,“是我想错了,小辉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该的,我怎么能给您再添麻烦。”

    肖梦慧冷哼了一声,招呼了厨师,说要再添两个菜。陆修向来不管这些,陆静媛在家里是个透明人,看着两个阿姨,一个爸,心里发颤。她都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可是也不太想念,只是偶尔想一想,毕竟那个人拿了钱,把自己留下来了。

    张雪当年跟着陆成国不过是个高中生,在一起这么多年,实在是再了解他不过。陆成国好要面子,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道歉,肯定能让他消气。

    陆成国才开始并不搭理她,过了片刻,才勉强吃了口菜,说:“味道还不错。”

    张雪笑了笑,“在外头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这么多年,我其实只想照顾你,倒是忘了本心。厨师做的菜虽然好,可是没我做的合心意。”

    她这样忍辱负重的本事,肖梦慧是拍马不及的,只听得她继续说:“我也和小辉聊了很多,您是为了他好,他还小,不明白。我说了那些话后,他才懂父亲的用心,说是要好好在外面的工作,做出成绩。”

    陆成国有几分满意,“他倒是懂点事了。让他在外面好好做事。”

    在张雪的劝解下,陆成国本来都打算过段时间就把陆辉放回来,没料到饭吃到一半,管家走到陆成国身旁,说:“大少爷回来了。”

    这下可不得了了,张雪刚刚才保证了陆辉正在国外为了工作忍饥挨饿,思念父亲,话音刚落,陆辉就直接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回了家。这完全打乱了张雪的计划,她原来的打算是先劝一劝陆成国,再哄着他把陆辉放回来,为此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陆辉不能在得到陆成国同意前先回来。

    这下全毁了。张雪有些绝望地想。

    陆成国扔了饭碗,“让他进来,谁给他的胆子,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回国了。”

    陆成国喜欢哪个孩子的标准里,最重要的就是足够听话。而陆成国就犯下了大忌,他不够听话。

    那时候天还没黑,陆成国不管什么除夕夜,阖家欢乐,脾气上来了硬生生地骂陆辉骂到天黑透了。陆辉也快四十岁了,年纪不小,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和陆成国当面吵了起来。

    陆成国气得砸了桌上的饭菜。

    陆静媛还在默默吃着东西,眼前的盘子已经被摔到了地上。她抬起头,肖姨和二哥正在幸灾乐祸地笑着,张姨一边心惊胆战不敢上去劝,又瞪着另两个人。

    真是一出人间喜剧。

    陆静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她虽然在这个家庭里长大,心里却明白,这个所谓的家是畸形的,没有那个人的家会像是这样。可她没有办法,再等一等,等到她长大了,一定会离开这里。她心里很羡慕自己的三哥,他那样有本事,不在这群人里浪费自己的时间。

    除夕夜是在一阵碎碎平安声中结束的,到了第二天,陆成国照例在家里等待陆家其他人的拜年,其中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周宁把电话打到了管家那,也要今天来拜年。

    陆成国以为他是有什么好消息,便先接待了她。

    周宁勉强笑着同陆成国拜了年,语气里满是不舍,说了自己虽然追了陆郁这么久,陆郁却连半点回应也没有给自己,连过年都没把陆郁带回来,让陆老先生过好年,实在不敢再大放厥词要追上陆郁,只好和陆家断了关系,这半年就算是虚度了的青春,日后不再提了。

    陆成国很冷静地听完了,周宁不是自家人,而他还是要脸面的,本来就觉得她没用,也只是叮嘱了两句那以后就不能再提陆家的名头便让人送她离开。

    不过周宁送的东西,陆成国都让管家扔了。他叹了口气,问一旁的老管家,“你说老三在计较什么,也不愿意回家。”

    老管家打着哈哈,他心里想,要是自己,也不愿意回这个乱七八糟在的家,宁愿在外面一个人待着。

    可陆郁不是一个人,他有人了,他的小先生。

    过年那几天,宁津难得放晴,冰雪融化。裴向雀不太想出去玩,就想窝在家里和陆叔叔腻腻歪歪谈恋爱,在沙发上看电视打游戏,他似乎是天生的会撒娇,每天都要陆叔叔亲亲自己。

    如果不能亲亲,叔叔舅舅和男朋友的身份又有什么差别!

    除此之外,淮城那边的新别墅也正在装修,陆郁拿了图纸个建成后的设计效果图给裴向雀看,问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毕竟两个人在那还要住上几年。裴向雀对屋子没什么不满的,就是在卧室里找了块地方放他心爱的画像。又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是十分不公平的事情,因为看自己的画像,陆叔叔肯定比自己开心。

    于是,裴向雀提前预定下了明年的礼物,要是陆叔叔自己的油画,到时候摆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开心。

    快乐的日子总是那样短。高二开学得早,过年也只放了几天假,到了正月初八,正式开学。

    裴向雀因为过年期间发生了最好的事情,连上学都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了。第一天去的晚自习,徐旭正在拼命补寒假作业,安知州难得迟到一回。

    他来得很迟,是第一节 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才过来的。老师在前面看着学生,安知州从后门进来,碰了裴向雀一下,裴向雀直起身,他从后面的缝隙进到了窗户旁的位置。

    这是放寒假后裴向雀头一回见安知州,其实也没有多少天,可是裴向雀总觉得安知州瘦了许多,没什么精神,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他形容不出来。说是一节晚自习,安知州有大半节都在对着窗户发呆。

    裴向雀谁都没有告诉,偷偷地写了一张小纸条给同桌,“怎么了?”

    安知州还在发着呆,连纸条都放到了书上都没有反应,等到裴向雀戳了他一下,才拿起了纸条。

    可他好半天都没有写,只是看着。

    良久,安知州才写下一句话,偏过头,推到裴向雀身边,眼角下垂,似乎非常难过。

    安知州是个非常坚强的人,给裴向雀的感觉是没什么事情能打败他,他怎么会这样难过呢?

    裴向雀接过纸条,上面写,“没什么,可能就是,生病了吧。”

    那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雀:陆叔叔把我画的,好,好漂亮,嘿嘿嘿!

    大裴:那是我们俩。

    小雀:你哪有我可爱!

    大裴:难道需要让我帮你回忆一下往事……

    小雀:不,不用了,谢谢,我们一样可爱,可爱qaq

    第71章 雪夜[郑x安]

    安知州的这个年,过得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家里的开支大多是拿去给安镇看病,剩不下什么钱,即使是除夕夜这天,也不过添两个菜,不需要多忙。他和安镇没什么话好说,吃完了中饭,就下楼去了陈爷爷的家里。

    郑夏并没有回来,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除夕这么重要的节日,肯定是要参加晚会的。就在方才,郑夏在百忙之中还抽出空给安知州发了条短信。

    “安安,帮我照看一下外公,回来给你发大红包!”

    附赠一张还没化好妆的脸。

    安知州瞧着瞧着,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来。

    陈爷爷家只有他一个人,郑夏没办法赶回来陪他,只好订了一桌除夕饭送到了家里,送的时间很早,安知州帮他收拾桌子,各色饭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可桌子旁边只有他们两个人。

    电视机是大开着的,来来回回地播放着台后的花絮,陈爷爷只对郑夏有兴趣,他原来想要叹气的,可想到今天是大年三十,又忍住了,对一边的安知州说:“我们郑夏的爸妈长得都好看,他长得格外好看。他和我开玩笑,要不是遗传地像我,还不能靠脸就进了现在的圈子。可是又有什么用?”

    陈爷爷顿了顿,“过了年就二十八了,他的那些同学都结婚了。我没什么指望的,就希望他能找一个好妻子,生个孩子,以后有个完整的家庭,这比什么都好。”

    安知州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酸涩,随着陈爷爷的话点了头,却没有说话。

    他能说什么?

    陈爷爷还在继续同安知州说着自己的烦恼,“那些工作上的朋友我都不认识,他和你关系好,知州,你也帮我劝劝他,工作再忙,总该谈个女朋友了。”

    安知州勉强笑了笑,“哦”了一声,将饭菜放置好,盛了饭,递到陈爷爷面前,“陈爷爷,该吃饭了。”

    陈爷爷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说,郑夏对安知州太好了,有点好到超出他的性格范围。才开始说是看他可怜,要多照顾一些,可是后来,就越来越关注他,连和自己打电话都要提不少安知州的话,要好好对待他。

    郑夏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他虽然性格好,看起来谁都和他是朋友,可实际上没什么人能真的和他交心,让他放在心上。

    陈爷爷想到这里,觉得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他似乎也习惯了没有郑夏的新年,但是今天有安知州作陪,他还是要开心些的,饭也吃得多了。安知州陪他吃了一点,饭后收到了一个红包,里面是压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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