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州克制住自己,没有推脱,收了下来。等回家为安镇做完了饭,这是一年里唯一一天两人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没有人说话。

    安知州心想,终于,他和安镇又过完了相互折磨的一天。

    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天气很冷。安知州难得很早就上了床,窝在被子里刷手机。电视在安镇的屋子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过了。为了看今晚的节目,或者说是今晚的郑夏,他特意买了流量,现在正在微博上刷最新的消息。

    因为他唯一的关注人就是郑夏,首页的推送都是同郑夏相关。其中有一条郑夏同另一个当红女明星的绯闻,安知州看了那个小视频,一点也不相信,他心里想,如果郑哥真的想对一个人好,才不是那样子的。不过郑哥那样好,无论在哪里,肯定都有人喜欢他。

    不过他又想起了方才陈爷爷说过的话,二十八岁,确实是平常人该结婚的年纪了。

    安知州枕在枕头上,心里默默想着,他会结婚吗?什么时候结?

    可以,先不要结吗?等一等自己。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可是怎么也忘不掉。安知州甚至对比了一下两个人的年龄,竟然差了十一岁,自己太小了。为什么要想这些,安知州把脸埋在枕头里,甚至都喘不上气。

    他这么模模糊糊地想了小半宿,只看了郑夏的那个节目,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发了条新年快乐的信息给了郑夏。

    今年遇到了裴向雀,又遇到了郑夏,他仿佛忽然转了运气,那么,明年会更好吧。

    这一夜安知州睡得很好,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他很有自知之明,不在新的一年第一天就去安镇面前添堵,而是蒸了饺子,自己还没吃就跑去楼下拜年。

    门是郑夏开的。他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打着哈欠,连眼睛都不太睁得开,却仿佛不需要看都能认得出眼前是谁,“是我的安安吗?新年快乐。”

    昨天的想法一瞬间又涌上了心头,比如有关结婚,有关年龄差,自己躲在被窝里想当然没什么,可是在当事人眼前总是格外羞耻,安知州都不敢抬头看郑夏,语气干巴巴的,“郑哥,也新年快乐。”

    郑夏用力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拉了进来,“怎么回事,这才过年第一天,又有哪不高兴了?”

    安知州向前踉跄了两步,“哪有的事。”

    郑夏是今天凌晨到家的,一大早就被安知州吵醒,也不好在大年初一就去睡回笼觉,便陪着安知州包饺子。他手笨,帮不上什么忙,尝试性地包了几个,连馅都裹不起来,就被安知州冷静又嫌弃地劝退了。

    陈爷爷也在一旁笑话他。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笑得开心,自己也笑了。吃完了安知州包的饺子,郑夏把他拉进房里,先是塞给他一个红包。这个和昨晚陈爷爷给他的不同,一摸就十分厚实,安知州推脱了几句。

    郑夏人高马大,直接塞到他兜里,“都说送红包要和自身的经济实力成正比,安安,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赚钱能力?我很有钱的。”

    安知州:“……哦。”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真的特别像偶像剧里演得智障男二,安知州心想,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郑哥还是没能摆脱的了第一个角色带来的影响。

    除了压岁红包之外,还有一件羽绒服,是郑夏新代言的品牌,广告前几天才刚刚投放。不过和郑夏在广告里穿着的银白色不同,这是一间火红色的。

    郑夏一边拿着衣服往他身上比量,一边说:“拍完广告厂商要送给我的,不过我的衣服多的穿不完,就拿了一件你的号码。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了?”

    安知州的后颈无意间被他撩了一下,那样的触感让他浑身上下一惊,向旁边躲了躲,“可这是大红的!”

    郑夏的语气里满是你这个小孩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直接往安知州身上套,“安安,这可是过年要穿的,谁家过年穿白的,红色的喜庆。”

    安知州没有想到郑夏骨子里竟然是这么传统的一个人,乖乖地顺从了他的心意,套上了这件衣服。他本来生的皮白肉嫩,套上了火红的外套,更显得皮肤雪白,清瘦好看。

    郑夏心里一动,状似不经心地夸了一句,“这个色你穿着好看,又白又嫩,有点像要出嫁的小新娘。”

    安知州愣了愣,却没有反驳这句打趣的话,朝对面的镜子上看了看,拉起了拉链。

    两个人在屋子里闹了一会,郑夏说他的电影今天上映,是午夜场。陈爷爷本来是要去的,可是郑夏不让,说是外面下了雪,又是晚上,还是待在家里,第二天再陪着他去为好。

    陈爷爷想了片刻,觉得也是,反正外孙都在家里了,想怎么看怎么看,也不必特意去电影院看一趟。

    可安知州却收到了一条短信,“安安,今晚十点,老地方见~”

    天很快就黑了,安知州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郑夏送给自己的火红色羽绒服。

    而另一边,郑夏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会,他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过他希望今天的自己格外好看,能够一下子就抓住他的安安的目光。这么折腾了好一会,才算是选定了一套衣服,准备出门。

    只是他不知道,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而老年人睡觉不安稳,总是容易醒。他前脚才踏出家门,陈爷爷就从床上起来,定了片刻,穿上了一件厚衣服,也出了门。

    安知州在楼梯口等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郑夏。不过和夏天不同,在寒冷的冬天,即使是帽子口罩围巾全套上阵,也没人觉得奇怪。

    郑夏的声音自厚厚的口罩后面传来,“安安,带你去看电影。你有没有看过我的电影?”

    安知州点了点头,“就是没在电影院看过。”

    深夜的人很少,雪花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纷纷扬扬,小路上都覆盖着一层纯白色的积雪,偶尔有几串脚印,像是通向不知名的地方,一切都浪漫而寂静。

    电影院离得不远,郑夏开着车,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深夜档的电影除了追求浪漫的情侣,就是电影主演的迷弟迷妹们了。而这场电影,郑夏的迷妹特别多,甚至没几个空座。

    他们谁也不知道郑夏就在自己身边,只有安知州知道。

    只有我知道。

    既然是过年期间上映的贺岁片,肯定是一部合家欢的大制作。郑夏长得太过英俊,本来是不适合搞笑片的,可是他的演技出色,引得周围一阵阵欢笑声。

    安知州也在看到郑夏满脸是泥,表情夸张的镜头后忍不住笑了,还是对着郑夏笑的停不下来。

    因为反差实在太大。

    郑夏有点忧郁,这样还能不能好了,告白好像都是要选文艺爱情片啊。不过算了,他难得看到安安这么开心。

    他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一个半小时过的很快,电影终究是要散场的。郑夏的迷妹们还舍不得走,等着看彩蛋,郑夏本人也坐在远处,等人走完了,收垃圾的阿姨进来才拉着安知州,走出了黑暗的影厅。

    街上是空荡荡的,雪还没有停,郑夏走在前面,安知州落后两步,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倒映在积雪上。

    郑夏刻意放慢了脚步,向来在镜头前能言善辩,此时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问:“那个,电影好看吗?”

    安知州默默踩着郑夏走过的脚印,郑夏的脚比自己的大,能完全把他的容纳进去,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很好看。”

    郑夏二十多岁的人了,忽然冒出了小孩子的脾气,“那是,电影里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

    积雪和脚步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安知州顿了顿,很认真地回答他,“当然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郑哥好看。”

    “真的吗?”

    “真的。”又添了一句,“虽然都好看,不过站在我面前的最好看。没有哪个明星能比得过你。”

    其实安知州在睁眼说瞎话,因为电影里全程都在搞怪扮丑,连郑夏的迷妹们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家郑哥像往常一样英俊潇洒。而现在郑夏又是全副武装,就露出两只眼睛,再怎么瞧也瞧不出什么出来。

    不过郑夏倒是被这两句话哄得很开心,

    他们终于走到了露天的停车场,周围没几辆车,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郑夏似乎是在前面开车开锁,捅了几下却没有开,却忽然转过身,把安知州拉到了车门上,轻轻地摔了上去。

    安知州瞪大了眼睛,还不明所以,就见郑夏拉开一边的口罩,露出一张刚刚被称赞过的英俊的脸。

    他捏紧了拳头,挡在嘴唇前,似乎是很用力地笑着,“安安,你刚刚讲的话那么好听,我真的,不太忍得住……我想亲你,让不让?”

    什,什么?

    安知州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后又听到一句令自己晕头转向,像是梦里的话一样,他往常精明又学霸的脑袋竟然处理不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只能依凭本能,问:“你,郑哥,讲……”

    “算了算了。”郑夏的两只手摁在安知州的身边,被冻得冰冷,心却是火热的。他低着头,看到安知州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清,嘴唇却比外套的颜色还要红,自暴自弃地念叨了一句,“先亲了再说吧。”

    他俯下身,吻住了安知州微微张开唇,将话音落在了另一个人的嘴里。

    两人的呼吸在一瞬间融合在了一起,安知州的嘴唇比他想的还要柔软得多。

    安知州面红耳赤,甚至连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都不晓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手本能地抵在入侵者郑夏的肩膀上,胳膊紧绷,却又舍不得用力推开。

    这个不合时宜的亲吻不断地加深。

    郑夏从前还暗自笑过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接触而被狗仔队拍到的娱乐圈同事们,可轮到了自己,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去他的他的狗仔,滚他的新闻头条,他现在就是想亲自己心爱的那个人,谁都阻止不了他。

    等过了好一会,郑夏终于亲够了,才愿意放开安知州,看着他红通通的脸蛋,甚至又捏了一把,“好了,亲够了,现在,可以打我了。”

    安知州扶着额头,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郑夏,只觉得现在的脑子都是不清醒的,迷糊的,无法思考也无法言说的,恍恍惚惚问了一句,“为什么打你?为什么亲我。”

    郑夏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我的安安。”

    他原来就是打算今天表白的,只不过出了点意外,先流氓地亲了一口,满足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才将告白的话说出口。

    “因为我喜欢你。”

    安知州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他反复也被裴向雀传染了,只会结结巴巴地说话,“为,为什么,你在说,说什么?”

    郑夏到底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即使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和眼前的安知州说着真心话。

    “我还记得,自己头一回见你的时候就想,这小孩怎么这么好看?那时候你还骂了我,对不对?”郑夏回忆着那时候的情景,“可我却忽然动心了。”

    动心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喜欢却是由很多个瞬间慢慢积累而成的。或许才开始仅仅是一个心动,可是一点一点的接触,郑夏无可救药地被安知州吸引。

    喜欢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事情。

    郑夏从来没想过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少年。

    “其实我没谈过恋爱,上学那会没遇到喜欢的人,工作了又忙到没什么找自己喜欢的人。所以第一眼看到你,就想,我喜欢他。”

    安知州从来不知道这些,他只是闭着眼听着,一直跳得急促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郑夏真是没有谈恋爱的经验,表白的时候不说之后该怎么对对方好,反而一直谈自己的心路历程,“其实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年纪多大,男人三十一朵花嘛。可是和你比起来,我好想年纪就真的大了起来。也想过要不要和你表白,想了很久,还是很自私地决定表白了。”

    “快三十年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要是让我的安安跑了,得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个?我不想等了。”

    安知州长长的睫毛止不住的颤抖,特别惹人怜爱,连着声音也在发抖,“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呢?”

    “因为你特别可爱,特别勇敢,”郑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仅仅是脸颊而已,却足够亲密了,“因为我特别喜欢你。”

    在那个雨夜很久过后,郑夏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那么心疼安知州,因为他特别可爱,因为自己心动了,喜欢上了那个淋透了雨的安知州。

    雪还在下着,郑夏将安知州罩在自己的身下,他的后背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安知州想说,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勇敢,比如说现在,他连回应一句都不敢。

    回应一句我喜欢你也不敢。

    安知州在感情上非常怯懦,大约是因为童年的缘故,他有过很喜欢的小伙伴,被领养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他曾经很爱自己的养父母,可是他们却在自己的第一个生日上去世。

    太多太多,他都不敢回应一份新的感情,或者只有蜷缩起来,不让别人接触自己的内心才是安全的。

    可是眼前的郑夏却不同,他太有诱惑力了,安知州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好的人,所以不敢回应,也舍不得拒绝。

    如果拒绝了,就再也没有这样好的郑夏了,自己喜欢的郑夏了。

    安知州低声说:“郑哥,让我再想一想吧,再想一想,好不好?”

    他很快就会想明白的。等他真的勇敢起来,才能不辜负郑夏的心意。

    郑夏能够瞧得出来安知州也喜欢自己,可是两个人本来就是同性,而且年纪差别又这么大,他平时那么懂事,多想一想也是应该的,郑夏虽然有些失望,可并不是绝望。

    他说:“要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没有什么,是两个人在一起解决不了的。”

    安知州偏过头,还是不敢看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他现在对待郑夏同往常完全不同,害羞而胆怯。

    那天过后,郑夏就整天和安知州待在一起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己正处于追求阶段,怎么能不好好讨好自己未来的对象?安知州真是没有办法,因为他也喜欢郑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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