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陆成国为了最后的面子,捏着鼻子没将这个消息对外公布。可是淮城的商场上没有傻子,都是一群精明人,稍有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何况是陆氏当家人变动的消息。这件事没有公开,可在淮城私底下都传遍了。虽说父子闹出这种事不好看,可商场的利益间本来就没有父子,这次的事情又没有闹到明面上太不好看,加上陆家的那堆烂事,谁也不会有多同情陆成国,反倒觉得陆郁真是青年才俊,可以在一起做生意投资。若是家里有适龄的女孩子就更好,可以亲上加亲。

    对于这些宴会,陆郁都是拒绝的,旁人也都知道他才真正接手陆家,有许多事情要忙,也不强求,只是感到可惜。

    外界都传遍了的事情,陆家剩下的四个人,两对母子,也不可能被蒙在鼓里。他们原先还想着,陆家虽然暂时在陆郁的手里,可终归还是由陆成国把控的。现在却不一样了,陆成国被彻底架空,没有一点权力,即使是死了,遗产都分不到他们俩的头上,全都和无头苍蝇似的,要了命一样的着急上火。

    张雪性格坚忍,还能暂时忍下去,不动声色地观察情况,肖梦慧却不行。她连梳妆打扮都懒得弄,每天在家发火,摔了很多盘子,连佣人都辞退了两个。

    她的怒气就像是燃烧的火,忽然就烧到了陆静媛的身上。

    肖梦慧懒得装出平时慈爱的模样,走到了陆静媛的画架前,“陆静媛,听说你最近和陆郁关系很好?”

    毕竟是长辈,陆静媛放下画笔,应了一声。

    肖梦慧看她这个态度就来气,觉得她是靠上了陆郁这棵大树,不必再尊重自己这个正经的长辈里,就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开口,“你要记得,是谁把你一点一点拉扯到这么大的。才这么小的年纪,心机别太重,忘恩负义,吃里扒外,到时候这个家是听谁的,还说不准呢!”

    陆静媛是胆小又透明,那是因为没人来招惹她,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反而站起身,礼貌地回答,“二姨,把我养大的是张奶奶,工资是父亲付的,您,实在称不上把我养大了。”

    “对了,”陆静媛最近也忍受不了她的脾气,讽刺了一句,“您若是对我三哥有什么不痛快,直接去找他,公司在哪,您也是知道的,不用我带路了吧。”

    她并不必怕家里的两位太太,准确来说,他的三个哥哥财产总是可能会有变动,陆静媛却没有。她才出生下来不到三天,因为陆成国高兴老年得子,又是个女孩子,以后不能继承家产,就提前为她办下了一个基金会,还有房产和铺子。这些东西只等着陆静媛成年就过户到她的名下,陆静媛着实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从小没有母亲照看的孩子总是要敏感一些,陆静媛就是如此。她虽然不明白商场上的事情,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总是能猜到一些。

    又想着家里已经成了这样,人心惶惶,都快要待不下去了,就收拾了行李,包袱款款地离家出走到了陆郁家里。陆静媛是个很通透的小姑娘,比如说她知道自家三哥不一定愿意让自己打扰他和小先生的二人世界,可裴向雀肯定欢迎自己。

    这样,就约等于三哥也同意了。

    果然,裴向雀热烈欢迎陆静媛入住自己的家,陆郁,最起码表面上也是欢迎的。

    这样,二人世界多了一个陆静媛,静媛小鹌鹑表示自己作为一个电灯泡其实不太闪亮,天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每天出来蹭个饭。

    陆家的变化,也反应到了学校的相处里。裴向雀才来的时候,碍于他是陆郁的亲戚,大多都很尊重他。可自从陆郁成功成为当家,学校的同学不仅仅只是见面笑一笑,甚至会自发地传纸条和发短信他交流。

    世界上真情的朋友总是少数,大多还是这么不亲不热,面子上过的去的朋友。

    裴向雀也很清楚这些人,不过他也很礼貌地回复,最起码不能为陆叔叔添麻烦。

    这都是学校里的事情,可陆郁总是有门路知道的,或者说有关于裴向雀的一切,他都知道。

    晚上回来后,两个人在床上躺着说闲话。

    陆郁提到了这件事,摸着裴向雀的脑袋,“若是他们惹得你烦了,不必费心去应付,你玩你自己的就是了。”

    裴向雀义正辞严地拒绝,“这,这怎么能行!我在外面,代表,表的可是陆叔叔的形象。若是我不好,也会,影响到陆叔叔的。”

    最后,他又添了一句,“这样,是不是,也保护,保护了我的陆叔叔!”

    陆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脸颊,“嗯,阿裴保护了我。因为我在外面的传言是脾气不太好,而阿裴这么温和,对所有人都有礼貌,那些人可能就不会听信这些话了。”

    裴向雀听明白了这句话,嘟嘟囔囔地抱怨什么,“我家陆叔叔这么好”,“那些人真是没眼光”,“陆叔叔最好了”,这些孩子气的话。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自己,聋子哑巴都没有关系,可是谁都不能讲陆叔叔的坏话。

    小麻雀叽叽喳喳嘀嘀咕咕的时间太久,陆郁哭笑不得,把他摁到了被窝里,“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的小麻雀。现在为我唱一支歌,然后老老实实睡觉,你明天还要上学。”

    裴向雀干巴巴地答应了下来,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圆眼睛,“好,今天唱,唱什么?”

    陆郁想了片刻,说出了一个裴向雀从来没有唱过,但以前提过的歌。

    而他们没有注意到,今天裴向雀下去拿了一次牛奶,回来的时候着急扑到陆郁身上,连门都没有关严实。

    遥遥的歌声偷溜出房间,传到了门外。

    恰好陆静媛房间里的厕所出了问题,要去楼下的卫生间得经过主卧,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她的脚步声,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

    陆静媛停下脚步,偏头看了看周围,好一会才寻到了声音的来源,一步一步走近,是主卧那扇未合上的门。

    这歌声总是让她觉得特别熟悉。

    直到唱到高潮部分,她才想起来,这是前段时间流行的一首歌,特别色气,在学校里传唱度很高。而里面的歌声显然不是原唱,是另一个版本,嗓音清澈,唱这样色气的歌,反而有种反差的诱惑。

    陆静媛心想,没料到三哥夫夫竟然喜欢这种歌曲。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听墙脚的人,仅仅是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八卦欲,就准备轻手轻脚的离开。

    没料到里头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她再次停下了脚步。

    “陆叔叔,我,唱的,唱的,怎么样?”

    那是裴向雀的声音,陆静媛记得很清楚。因为实在很少听到这么动听的嗓音,而且裴向雀只在自己面前开口说过几次话,她忘不了。

    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嗯,唱的,很好,特别好。”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裴,裴,裴裴唱的!

    这个惊天的消息把她都吓成了个小结巴。

    陆静媛迅速下楼上了个厕所,窜回自己的房间,捂在被子里想着刚刚听到的那首歌。大约是因为色气向的曲风和本来的印象干扰了她,现在想想,其实那个嗓音和裴向雀的非常接近,都是又清澈又动听,世上难寻的好声音。

    陆静媛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最终决定,还是当面问问裴向雀。

    倒不是她有多好奇,只是想要更了解裴向雀多一些。

    现在陆静媛住在陆郁家里,早晨陆郁送他们俩到学校,照例嘱托了一番。陆静媛没敢在车上问,怕被陆郁看出什么马脚,到时候收不了场。中午午休的时候,两个人吃完了饭,陆静媛甩掉了她的大尾巴周兴言,溜达着回班里的路上,她落后两步,做贼似的发了条信息。

    “那,那啥,裴裴,我昨晚听到你,你唱歌了。”虽然问了,她还是有点害怕裴向雀怪她偷听墙角。

    裴向雀瞪大了圆眼睛,敲上了一行字,“好听吗?”

    陆静媛:“……好听。不过,你不是,话说的不太好吗?唱歌却那么流畅。”

    她一直知道裴向雀能和陆郁说话,那是长期相处的结果,而且也是结结巴巴的。可昨天那首歌,他唱得极为流畅,一点也不像患有语言障碍。

    裴向雀想了起来,他还没有和陆静媛说过自己的病情。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裴向雀迅速地打下一长段话,“我的病是后天的,以前我妈妈教过我唱歌。像歌词可以提前背下来,又不需要和别人对话,我都能说的清楚。”

    归根究底,他并不是由于生理性的原因,只是治疗得太晚,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陆静媛有些诧异,这都是很私密的事情,她也不好问得太深,只是戳了戳裴向雀的胳膊,脸上写满了不够义气。

    “真讨厌,你的歌唱的这么好,却只给三哥听!”

    裴向雀是立志要做一个好兄长的,怎么能不满足妹妹的心愿,立刻回复她,“没有的事!静媛要听的话,我也可以唱给你。”

    陆静媛眯着眼笑了,也点着头。

    而后边又赶上来一个人,是锲而不舍,还在孜孜不倦追求陆静媛的周兴言。

    裴向雀拽住陆静媛的衣袖,飞快地赶到教室,把陆小姑娘摁到了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了外面。

    周兴言看到这个局势,有点头疼。裴向雀他得罪不起,可妹子还是想追,还是咬牙走了过去。

    下午陆郁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姓周的好讨厌!”

    他的小麻雀还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同他发信息。

    陆郁叫李程光进来,要他查查裴向雀最近身边出现过的姓周的人。

    还没查出个结果,裴向雀又发了另一条,“刚刚乱发脾气的,其实他人很好。”

    陆郁笑了笑,到底是小孩子脾气,又让李程光停下来,继续忙别的事情了。

    陆静媛那个让裴向雀为自己唱支歌的愿望,终究没有达成。

    裴向雀做什么事情,哪怕是中饭吃了块与众不同的糕点,都要同陆郁告白,更何况是为陆静媛唱歌这件事。

    他在饭桌上一说出口,陆郁夹菜的筷子明显一顿,瞥了瞥陆静媛,又慢条斯理地说:“那很好,没什么不可以的。”

    实际证明,并不可以。

    他们俩大都是两点一线,除了学校就是家里。学校里人太多,不够隐秘,裴向雀平常又不说话,怕被旁人听见。而在家里,若是裴向雀提出来,陆郁总是能有借口拒绝。

    次数多了,陆静媛又不是裴向雀那样对陆郁无条件信任的小傻瓜,自然就明白了。不过她现在胆子已经大了许多,不是往常那样害怕陆郁,趁着陆郁不在的晚上,偷偷摸摸达成了心愿,让裴向雀唱了几支家乡的小曲。

    歌声安宁遥远,动听之极。

    陆静媛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歌声,因为太美好太出尘,宛如不在尘世间,才引动人心。

    裴向雀被她夸得有点害羞,他的歌声以前只得过两个人的赞美,一个是过世的母亲,另一个是陆郁,难免还是有点不自信的。这一回陆静媛这样夸他,就是又开心又害羞。

    日子一天天的过。裴向雀是听不懂老师讲课的,完全靠自身努力。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想要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赚钱养陆叔叔。

    转眼到了六月,炽热的高考季节。

    这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周兴言终于凭借着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追到了小美人的陆静媛。他的家世在学校里并不算多出众,而能在班级里当上班长,完全是因为自身能力出众,又热情开朗,很得信赖。陆静媛也是看上他人好,从高一追到高二,一直坚持不懈,加上少女春心芳动,才同意了他的追求。

    还有些别的,自从陆郁发现裴向雀的日记本后,就也起了参与进去的心思。他们俩约定,陆郁还是由裴向雀画,而陆郁则要每天回来画上一只小雀一只大裴。陆郁很擅长绘画,有时间还会用水彩或者油画,画的特别好看生动。裴向雀和他相比,就显得简单朴素得多。

    有一次周末,陆郁在家里处理工作,裴向雀在旁边陪着,闲暇的时候,陆郁画了大裴小雀,顺带还有只小鹌鹑,小雀和小鹌鹑正在菜鸟互啄,大裴在一旁悠闲地看戏。

    裴向雀指着画中不合理的地方,“我,我才,才不会和静媛打架!我是哥哥,要让着她。”

    说是这样说,可最后还是把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书里,把每个角都摁平了。当天晚上,和陆静媛讨论作业的时候,翻出了那张纸,陆静媛无意间瞧见了,一只胖乎乎的小麻雀和另一只胖成球的小鹌鹑正在互相啄着对方的翅膀,旁边还散落着羽毛。只是寥寥几百,却十分生动形象,活泼可爱。直到她看到那只小鹌鹑旁边写了个名字,静媛。那麻雀是谁,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裴向雀兴致冲冲地拿出画纸,他不太好意说自己日记的事,可不妨碍夸陆叔叔的画工,便写道:“陆叔叔画的,这是你,这是我,很好看。就是有一点不好,我怎么会啄静媛呢!”

    陆静媛反应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她内心很复杂,没料到在自己三哥眼里,就是只小鹌鹑,还是特别胆小害羞的那种。

    有,有点开心,又有点微妙。

    放过高考的假期后,高三学生就算是解放了。而高考过后,育德中学的学生不仅仅只是分散到全国各地,更多的出国留学,远在天涯海角。不过都是淮城的人,大多还是要回来的。

    为了最后留作纪念,学校都会在高考结束后举办一场送别会,表示无论何时何地,育德中学都是学生们的母校,大家都是同一个学校里出来的,以后学生从事各行各业,相互帮助,也是理所应当的。

    育德中学虽然看中成绩,可成绩在这个学校远不是最重要的。

    关于送别会,高一的学生年纪小了些,不够成熟,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了高二。陆静媛因为长得好看,人气又高,被推选成为主持人。她也没推脱,而是认认真真办了起来。

    最发愁的事,无异于是要找齐表演的同学。虽说学校里的学生大多多才多艺,又喜欢展示自己,可这只是一次送别会,不必举办得太隆重,而一般的歌舞,乐器,平常都看得多了,难免会觉得乏味。

    想了许久之后,陆静媛大胆地把心思打到了裴向雀的身上。

    陆静媛问:“裴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裴向雀正在写作业,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来看了,回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肯定帮的!”

    陆静媛想了一会,打字还是有点艰难的,“就是现在要举办送别会,要选人表演节目,我想了很久,想邀请你唱歌。”

    裴向雀一怔。

    他最初学唱歌,是因为从小嗓子就好,他的母亲又很会唱歌,卧病在床,就一点点教会了他。而且还说,歌声不仅是自己,还应该分享出去,带给别人快乐。

    裴向雀是很想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从前都没有什么机会。那一次,他在海边唱了一次歌,底下的观众都为他鼓掌,他虽然听不懂那些夸奖的话,可是从他们脸上的笑容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喜欢。这种快乐及不上为陆郁而唱时的感情,可却是另一种与众不同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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