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连张开的嘴巴,都不知道该怎样合拢来。

    柳染!

    还是那淡淡的笑容,还是未经梳绾的长发披在肩背,发丝于微风中静静飘飞,拂过额头、眼帘。还是那双明亮的,带着水波般弧度的眼睛,永远泛着一点笑意,洞外强烈的日光投射下,长发长睫,都在面庞上映出清晰的阴影,更显得眼眸幽深,深得如这黑黝黝的洞窟一眼望不到尽头。

    “是来礼佛么?”柳染微笑着,又说一句,方正的下颌,轻轻向洞内一扬:“这个洞窟可还没画完。”

    “不不不……”莲生猛地回过神,双手连摇,正色道:“不是来礼佛。我是来……要回我的帕子。”

    一言出口,几乎想打自己一拳。

    不会说话就别说啊!要回你的帕子!巴巴地从城中跑了四十里路来要回你的帕子!本来仗义助人的事,变成如此拘泥,抠门,教人嫌弃!那帕子裹在瑶光腿上,当时就已经弄得鲜血淋漓,哪里还能再用,人家又怎可能还替你保存着,如今是要到哪里找去?……

    柳染却丝毫不以为异,闻言只点了点头,便收回撑在壁上的手臂,探入自己怀中摸索。他依然穿着那件银灰披风,如此近距离才能看清早已敝旧,洗得处处泛白,袖口还有补丁,只是精心拾掇得干净整洁。衣襟半敞,露出雪白的曲领中衣,柳染就于那衣襟内随手摸索几下,摸出一幅折得整整齐齐的丝帕来。

    “抱歉当时忘记还你。”他肃然站直,双手捧着丝帕,郑重递给莲生:“也未曾请教姓名来处,不知该去哪里找你。恕柳染失礼了。”

    ☆、第60章 仰慕已久

    整整齐齐, 干干净净的丝帕。自他怀中摸出来, 接在莲生手里, 不知是日晒还是体温, 令莲生感觉像火炭一样烫。

    低头望着这帕子,莲生的面上,如春风化冻般绽开满脸开心的笑容,停也停不了,压也压不住。心里那一丝莫名的紧张, 终于咣当一声落了地,有些什么柔软的,舒服的,暖融融轻飘飘的东西, 让她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恢复了以往的坦荡与勇气。

    “其实我不是来要这个,我是想看你画画。”莲生歪过了头, 终于抬眼直视着柳染:“久仰你的大名, 见过你画的鹿王与花神,实在出神入化,小女子仰慕已久, 可以容我进去看看你是怎样画的吗?”

    一鼓作气说完,心中也不是不忐忑。却只见柳染眼中笑意更甚, 高大的身躯微侧,让开背后甬道,伸手向内一指:

    “柳染的荣幸。”

    ——————

    这个洞窟, 甬道极深,怪不得这样幽暗。

    一步步行进甬道深处,刚刚踏下台阶站到窟中,猛然间只听“呦呦”一声低鸣,一道疾风吹雪般的白影凌空而至,径直扑向莲生怀中。那鸣声里的欢愉,身形中隐然的亲昵与热烈,教莲生一瞬间便即明白,当下避也不避,双臂一张,抱住怀中那温暖的身躯,欢然叫道:“瑶光!”

    洞窟幽暗寒凉,然而这紧紧拥抱的一人一兽,却为四周增添无尽暖意。连忙查看这灵兽伤处,只见腿上仍以布带缠裹,但姿容俊逸,落足轻盈,显然伤情已经痊愈。秀美的鹿头扬起,一双莹润的黑眸满是依恋与驯服地望向莲生,纵是在这幽深洞窟里,也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

    “多谢你及时救治。”柳染回入洞窟,坐回墙边草垫,掂起一块烟墨,继续在钵中研磨:“以后不能容它到处乱跑了,白鹿本是人间异象,太容易招惹是非。”

    “是呀,都说白鹿是祥瑞!你绘的那幅《鹿王本生》,不也是白鹿遇到坏人而起祸灾。”

    “嗯,当年第一次遇到它,就是被人捕猎,我救下来,从此一直跟在我身边。时光真快,那时候还是一只没萌角的小鹿呢。”

    这个柳染,言行间有一种从容到近乎散漫的姿态,在他面前,三言两语,就令人不自禁地放松下来。莲生心中宁定,双眼也终于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举头环顾,只见是个空旷无人的巨大洞窟,静得连脚步都有着回响,洞窟正面,例行的佛祖、胁侍菩萨与金刚力士塑像都还没有开工,只在四周壁上,以白灰抹得水平,绘满顶天立地的壁画。

    一幅光辉盛大,包罗万象的锦绣图卷。

    还没有上色,只由墨笔勾勒的线条,但清丽悦目,犹胜彩色。一一细细看去,只见庄严端坐于莲台上的佛像,极尽华美的亭台楼阁,无数菩萨、天人、僧侣、信众……于种种精舍、宫殿、楼观、宝树、莲池之间,或坐或站,虔心听佛说法,个个神情愉悦,姿态安详,衣袂无风自舞,衣纹如水波般细腻流畅。

    “《无量寿经变》。”

    柳染放下研好的墨钵,伸手挽起一边长袖,于墨钵中蘸动画笔,随口向莲生解说:“无量寿佛修行圆满后,接引十方信众,往生极乐世界,所见所闻的种种:‘设我得佛,国中天人,一切万物,严净光丽,形色殊特,穷微极妙,无能称量……’”

    语声渐敛,画笔落壁。

    就于那壁上空白处,勾出一道深浓的墨线。

    立在他身后的莲生,悄然屏住了呼吸。

    她喜欢看画,喜欢看人作画,在寺庙,在洞窟,见过许多画师作画。那些画师画起画来多是一样的情形:要先用一张画好了的样稿,沿着墨线打满洞洞,将样稿覆于墙上,扑以白-粉,待得揭下样稿来,那白-粉便透过洞洞,在墙上留下图形,方可以依形描绘。那张样稿,叫做粉本,画壁画的画师,每个人都存有各种佛与菩萨的粉本。

    而眼前的柳染,全然不同。

    他根本不用粉本,甚至完全没有打稿,就那样挥动墨笔,行云流水地在白壁上画下图案。

    宛若心中有佛,随笔而出,一切都已经深刻在他脑海,每个细节都清晰分明。莲生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笔端凝如山,柔顺如水,龙飞凤舞,片刻不作停歇,只在那壁上尽情挥洒,宛如贯注了神性一般稳健,灵动,华美绚烂,气韵天成。他连笔法都与其他画师不同,不是先画面庞,竟是先画眼睛,几笔勾出眼眶、眼睫,再以浓墨填画眼珠、瞳仁,一双神采奕奕的明眸,便满怀慈悲地俯视着莲生。

    有些事物的诞生,就是为了让凡人膜拜的吧?完美无比,精致无比,高大无比,威武无比。本来极平凡极低贱的沙石,在这尘世间不知无知无闻地存在了多久,但在冥冥中某种机缘下,唯有它们被开凿成窟,抹平为壁,涂以白-粉,勾以墨线,孕育出万千神灵。仿佛就在离开画笔的那一刹,所有的朱墨,立即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让这静寂的洞窟之中,涌动着无形无迹、却又无边无垠的思绪和呼吸。

    一个个凌空飞舞的人形,就这样在莲生眼前诞生。

    云髻高耸,遍体花鬘璎珞,手持各式乐器与鲜花瑞草,于云中自在而舞,长长的披帛,亦如流云般飘舞天穹。

    正是她最喜欢最熟悉的神仙,最美的天神,守护大凉的灵神,大凉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圣神。

    飞天。

    敦煌几乎各个寺庙各个洞窟都有飞天,然而此刻面前的这些飞天,如幻更如真,相貌似曾相识,仪容依稀熟悉,圆润的面庞,含笑的眉眼,盈满笑意的嘴角,望向莲生的眼神里,有爱抚,有期望,有感怀,有慈悲……虽然位置不如佛祖醒目,身量不如菩萨巨大,气势不如金刚伟岸,但是自由自在的姿容,独具一番引人入胜的魅力,一种生机,一种力量,蓬勃,饱满,随时都要破壁而出。

    从没有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画作,如此生动曼妙的神灵,一笔笔精美绝伦的线条,勾画出一个前所未闻的秘境,让莲生与这静静的洞窟一起,漂浮在一个不同的世界。窟外高照的艳阳,喧哗的语声,生机盎然的尘世烟火,包括身边的柳染与瑶光,一切都已经消逝无踪,唯余漫天神佛,庄严肃穆,于云朵和风缕之间,默默俯视众生……

    一点温凉湿润的东西,自莲生面颊滑落,蜿蜒流至腮边。

    也不知这泪水是从何而来,非喜非悲,非忧非惧……窟中光线缥缈,静无声息。迷离的烟尘萦绕着她,浓重的潮气、霉气、颜料与灰泥混合的异味萦绕着她,这不是她熟悉的味道,不是她习惯的所在,然而只觉内心温暖而宁静,安定又坦荡,愉悦而又充满酸楚,只想一生都安坐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

    “怎么了,姑娘。”

    柳染的声音,自她身边响起,依然是低沉而不失明朗,平淡中隐约有一丝关切:

    “我画了这许久的神佛,观者无数,惊叹者有之,虔诚跪拜者有之,见画而哭泣的,姑娘还是第一人。”

    莲生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收住抽泣:“是你画得太好。以往所见的画像,多是……**的,光头,直身,圆眼圆嘴,相形之下,神态僵硬无神,没有你画得这样美,这样……入心。”

    柳染微微一笑。“师承不同。凉国画师所绘,多是西域样式,是从天竺传来,如你所说:光头,直身,圆眼圆嘴,那也是不一样的美。我自幼于中原长大,耳濡目染都是中华画技,勾墨敷色,全然不同,样式更是有别。”

    “是不同,差别大得很。你画的飞天娘娘,特别慈悲,特别亲切,让人一见之下,如见亲人一般。为什么都画在边边角角不起眼处,如此重要的神灵,为什么不画在中间,专门供奉?”

    柳染微微怔了怔,淡然一笑。

    “飞天不是什么重要的神灵啊。他只是佛门护法神,类似于凡间的侍从,专为佛祖与诸天散花弄香、奏乐歌舞为供养。绘在边边角角,正是他应有的所在。”

    莲生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这样?

    飞天的典故,莲生并不清楚。只因自幼听惯飞天下凡的传说,对这神灵极有好感,全未想到她在佛门之中,地位竟然如此低贱。眼前所见所识,分明是姿容胜过所有神佛僧俗,以至柔至美之态飞舞苍穹的美妙上神,如何能相信,在遥远的天界,她只是侍从,漫无边际的长生岁月里,只是为诸多上神所驱役?

    “不会吧?都说飞天娘娘是我大凉的护国之神,守护十年平安,最为圣明,最为灵验,怎会是低贱的仆役?”

    “就算是低贱的神仙,也有他的灵验。”柳染放下手中画笔,双臂搭在膝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莲生:“你也称飞天为娘娘?”

    “咦?不称娘娘称什么,人人都称她为娘娘。”

    “飞天又不是女子,怎能称为娘娘。”

    “飞天不是女子?难道她是男的?”

    莲生顿时把各种拘谨与感怀全忘了,高高举起手臂,指向壁上绘的飞天:“看呀,这还是你画的呢,都是美貌女子呀!庚子十二年浴佛节上飞天降临,与我大凉龙骧将军结为夫妻,保得我国十年太平,是一个又温柔又美丽的女神,都说她花容月貌,姿颜姣好……”

    柳染眸光微闪,随着她的手势瞥了一眼,唇角弯起,盛满忍俊不禁的笑意。

    “飞天不分男女,他是男女双身。为女子时自然艳冠天下,为男子时亦可阳刚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述中原画师与凉国画师的风格之别,只是行文需要,事实上敦煌壁画只以时代区分。西凉时期都是明显的西域风格,“光头直身,圆眼圆嘴”,而且多是男身;之后不断汉化,隋唐以后才渐渐转为精美细致的美女宫娃画风。

    ☆、第61章 男女双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中午修改了上一章,结尾处柳染与莲生的对话加了一段,如果感觉上下文接不上了,麻烦刷新上一章重看一下,不好意思,谢谢大家~~

    淡淡几句话, 却如一记重锤, 狠狠砸向莲生胸口, 令她震动, 窒息,透不过气。

    男女双身?

    “怎么个男女双身法儿?”

    莲生拔地而起,一把挽起裙脚,跃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瓦刀、画笔和颜料钵罐,就在柳染面前蹲下来, 瞪圆一双黑眸:

    “是可男可女,时男时女,亦男亦女,还是非男非女?要怎样才能变化?饮酒?闻香?冥思?念咒?平日为女化身为男, 还是平日为男化身为女?男女身只是性别有异, 还是相貌完全不同?女为至柔之貌,男为至刚之体吗?……”

    柳染秀眉微扬, 凝视着莲生的面容, 一时没有开言。洞窟光线虽然昏暗,在如此近的距离,也依稀可见这少年挺直的鼻梁, 微翘的唇峰,比壁画上的菩萨更雅洁, 比飞天更俊美,眸中神情有些诧异,有些疑惑, 但始终含着一份温和的笑意。

    “你脑筋真快,一下子想到这么多?……佛经有云,一切诸法非男非女,男女本无定相。《维摩诘经变》说:‘天女以神通力,变舍利弗如天女,天女自化如舍利弗’,如此随心而化。飞天是佛门八部众之一,香神与音神合体,以香为食,不食酒肉,自然不会用什么饮酒闻香的手段来变身,想必也是心念到处,便可随意变化形体吧。”

    莲生的脑海中嗡嗡作响,滔滔疑问汹涌而来:“那么浴佛节下凡的那位飞天,原来也是男女双身随心而化吗?为什么一直都是女子,没听说过她化过男身?”

    柳染眼望身边壁画,凝思片刻,悠然长叹一声。“他的来龙去脉,未见经史记载,想必是因为恋上男子,便以女身下凡,这也是融入红尘之道。正因如此,凉国民众都称飞天为娘娘,绘于壁画上的所有飞天,也都是曼妙女身呢。”

    莲生瞪视着那凌空飞行壁上的一队队飞天,一时间思绪翻腾,良久不能出声。

    说得没错,眼前这许许多多菩萨神佛,大都没有明显的男女形貌,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姿容与神情之间,有一种引人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无尚华彩。天界神众,自当随心所化,大美之道,本应超乎性别。

    唯有飞天,是毫无疑义的女子姿容。

    莲生自幼习惯飞天娘娘的称呼,与大凉众多百姓一样,一直以为她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神,各种崇拜,艳羡,心向往之,怎知道其中原来另有玄机?如此一位佛门护法神,于人间度过十年岁月,是什么样的缘法,什么样的心情?既然是男女双身,那么在下凡前,失踪后,又是以男身还是以女身存在呢?容貌,性情,神通,法术,可有不同?

    这神灵,这男女双身、随心而化的神力,是否与莲生的异能之间,有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关联?乍一听男女双身,恍惚间还以为终于找寻到了身世秘密,虽然听起来差异甚大,并不是自己饮酒化男、食香为女这样笨拙,然而男女双身,以香为食……世间之事,哪有如此巧法?

    “你说飞天是香神与音神合体,什么意思?佛门八部众又是什么呢?”

    柳染倒是耐心,屈指一一作答:“香神乾闼婆,以香为食,遍体异香,为佛祖奏乐供养。音神紧那罗,能歌善舞,为佛祖歌舞供养。他们都是佛门八部众之一,就是八类地位尊崇的护法神众:天,龙,夜叉,乾闼婆,紧那罗,迦楼罗,阿修罗,摩呼罗迦。飞天兼具香神与音神二者的神力,故此又称香音神。”

    “对对对,也叫香音神!我听过一部变文,叫做《香音变》,就是讲述飞天的故事,你听过吗?”

    “倒没听过,原来变文里也有?大凉民众,还真是热爱飞天啊。虽然不是什么地位崇高的上神,然而当年天神显迹,震动天下,自此敦煌处处都有飞天影像,天花烂漫,佛光不息,倒也是一段佳话。”

    柳染回头望向丹青粉墨点染的四壁,平静面容上逐渐泛起一层沉醉的光彩,拈起墨钵边的画笔,轻蘸墨汁,于钵口膏了又膏,将笔尖膏成一支饱满的锐锋,提腕悬肘,擎在壁前:“中原也算诚心礼佛,但哪有凉国佛事昌隆?到得敦煌来,日日都有画可画,画不尽的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定然读了不少经书?”

    “身为画师,当然要对所画的一切追本溯源,了然于胸。”柳染笔锋已落,在飞天身周绘出一朵绽放的火焰纹:“心中有佛,笔下才有佛光啊。”

    “哇,你画的火焰纹都与大凉的画师不同,三重三瓣,像真的一样!……”

    一阵咿咿啊啊的叫嚷传来,一个人影踏入洞窟,打断两人的喁喁漫谈。

    是个弯腰驼背的老者,黑衣麻鞋,全身泥灰,满脸皱纹,一双眼眸倒是精悍灵动,飞快地瞟瞟柳染,又瞟瞟莲生。怀中抱着一个小小酒坛,虽然以胶泥封着坛口,依然隐隐散发出莲生熟悉的醇香。

    “七步香?”莲生皱皱鼻子,聊天被打断的小小遗憾,顿时被这酒香冲散:“你们好品味啊,跑二十里路去杨七娘子店里买酒来饮?”

    柳染长睫一闪,饶有兴致地望着莲生:“姑娘才是好品味,居然识得酒香?这是为七娘子作画的润笔,七娘子倒是大方,足足送了一年。”随手向老者比划:“告诉她不要再送了,上次送来的还没饮完呢。”

    “咿咿啊啊……”那老者原来是个哑巴,和柳染以手势对话几句,抱着酒坛踽踽走入洞窟深处。自莲生面前行过时,莲生急忙起身施礼,那老者却狠狠地瞄了莲生一眼,目光犀利,殊无友善之意。

    莲生自觉尴尬,想要告辞离开,又有些依依不舍,转头望向柳染,只见他也正凝视着她,一双唇角依然微翘,挂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莲生鼓起勇气,轻声开言:“可以常来看你画画吗?”

    柳染笑容更甚,如淡淡春风轻拂身周:“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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