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夏之衍只能根据前面那辆车子的车灯来分辨方向,好几次差点没从弯弯绕绕的山壁路上冲下去。

    一路开车开得万分艰难。闪电雷鸣不停,他有种这条路根本就没有尽头的感觉,神经绷得很紧,手心里一直发着冷汗。

    到了山腰处的一个村庄,远远就看见几栋房子的墙体都出现歪斜了,村子里的人好像已经被遣散了,没什么人。刚好道路已经被十来棵断裂的树木拦腰砍断了,车子也没办法继续往上。

    军用车上有人下去查看,夏之衍等了会儿,也没等到他们继续往山上走的迹象,便实在等不了,下了车撑着伞,蹚着泥水朝山上自己一个人走了。

    薛疏就在山上的度假庄里。本来今天早上就打算下山,但是被暴雨给拦住了,他和公司里的人,还有那些工作人员一起暂时转移到度假庄里。暴雨一开始下,山上就完全没有信号,他也没办法知道市里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水淹。

    上午的时候他拿了钥匙,不管不顾地打算开车下山,但是在半路上,车子被碎石划破了轮胎,紧急刹车差点没被甩下山崖去。秦力坐在副驾驶座上都觉得心惊胆战的,这样一来,根本没法继续往下开了。于是薛疏又被秦力劝了回去。

    山上没有修车的人,但是车子后备箱倒是有备用轮胎,薛疏找了几个人把车子推回去之后,就一直待在后院里,蹲在车子旁边换轮胎。秦力在旁边给他打下手,不时把镊子递过去。

    “薛少,下去太危险了,还不如在这里等待救援。”秦力说,趴在车子下面用力把轮胎固定,然后找来布条把缝隙里的淤泥擦干净。

    他看了眼薛疏,觉得自己和这些人都要沾薛疏的光,因为只要薛疏在这儿,薛疏他爸肯定不会放着他不管的。这样一来,这里肯定是重点救援地点。

    薛疏没理他,抬头看了眼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人。度假庄院子里有一面墙被暴雨冲刷裂开了,不久之前砖块彻底掉了下来,砸到了一个工作人员,幸好只是砸伤了手臂。所以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四处检查,看看哪里还有可能会倒坍的潜在危险。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的,也不敢去睡觉,因为担心房子突然倒塌了,把睡梦中的自己给压死。

    度假庄里几个老板的手下急着把猪牛往地下窖里赶,闹得鸡飞狗跳的。有只鸡惊叫扑腾着从秦力头上飞过去,差点把他吓一跳。

    过了会儿老板撑着把伞走过来,遮在薛疏的头上,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我院子里种的东西全都毁掉了,也不知道山下怎么样了,我老婆孩子还在山脚下……”

    薛疏心烦意乱的,完全没心思搭理人,即便听出了老板的意思,也没搭腔,眉头都没抬一下。

    倒是秦力看了眼薛疏,主动解释道:“老板,车子载不了那么多人,而且待会儿救援队就上来了,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我们家小老板要不是也急着下去找一朋友,也不会冒险下山。”

    老板问:“什么朋友啊?”

    这边正说着话呢,那边院子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说好像是救援队来了,几个工作人员兴冲冲地凑过去一看,随即又四散哄开了,显然是有些失望。过了会儿有个人走过来,旁边有人说那人长得有点像一个明星,没得到回答尴尬矗立原地的老板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出名堂来了,这不是那个谁么,他女儿还经常看那个谁的电视呢。

    老板嘴里发出一声“啧”。

    薛疏扔下手里的工具,站了起来,边脱外套边打算往车子里走,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就陡然僵在原地了。

    雨下得很大,几米之外的东西都是一片黑茫茫的。来的人身上穿着件湿得不成样子的大衣,下摆和裤腿全都是泥,鞋子也变成两团泥,快辨认不清是什么东西了。他手上拿着个手机,开着手电筒,勉强发出微弱的光,从那边照了过来,然后也看见了薛疏,忽然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薛疏看着夏之衍走过来,看他脸上的雨水挂在下巴上,从锁骨那里淌进去,心脏里怦怦直跳,失了呼吸,简直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短暂几秒钟有点漫长,薛疏如同过隧道一般,眼睛前面本来是黑的,突然前面就劈头砸下来个夏之衍,眼睛前面就刺目的白了。

    他直盯盯地隔着雨幕看着夏之衍。

    夏之衍站过来,把伞挡到薛疏头顶,老板十分自觉地把自己的伞移开了,莫名奇妙地看着他俩,问:“下面还好吗?你是怎么上山的?”

    夏之衍上下看了薛疏一眼,见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没有事情,一路上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给移开了。他松了口气,对老板道:“我和救援队一起上来的,他们也马上就来了。”

    旁边的人听见救援队,都惊喜不已,瞬间围了过来,问夏之衍救援队到哪儿了,什么时候上来。

    夏之衍在泥水里走了好几公里,整个人疲倦不已,但都把问题给回答了。等他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打算问问秦力这两天情况怎么样的时候,突然被薛疏扯住了袖子。

    “你怎么来了啊。”薛疏缓过神来了,在他旁边说。

    夏之衍听他声音不对,立刻看向他。薛疏早就把伞接过去了,但他自己大半边身子都在伞外,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即便给夏之衍撑着伞,两个人也都浑身湿透,多淋一会儿雨少淋一会儿雨都没什么区别。

    薛疏嘴唇向下抿成一条直线,眼睛红红的,用湿漉漉的袖子狠狠擦了下眼睛,然后睫毛更加沾上水了。

    夏之衍凑过去,低声说:“别哭啊。”

    两人站在伞下面,贴得有些过分近了,但是由于是共撑一把伞的缘故,其他人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薛疏想说他才没有哭,但是喉咙发紧发干,甚至有点哆嗦。他觉得有点不真实,从袖子下面伸出手指头勾勾夏之衍的手指头,然后又顺着对方手指头,攀上对方手腕,紧紧握着。他又忍不住探出额头,在夏之衍额头上轻轻触碰一下,感觉是温热的,心里又怅然若失又满足欢喜,居然是真的。

    夏之衍小声说:“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想得要命。”薛疏脸红了下,惊喜一股脑窜到了他头顶,简直如同灭顶之灾一般。过了会儿,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谢谢。”

    山上没有衣服可以换,夏之衍和薛疏两个人湿漉漉地坐进车子里,但是外面很多人,两个人只能安静地靠着对方肩膀,眯着眼睛睡了会儿。夏之衍从上山开始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终于可以松懈片刻了,不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沉沉的。

    薛疏一只手揽着他,时不时趁着外面没什么人的时候,低头在他眼睛上啄一下。

    救援队在两个小时后才上山,但是幸好的是,除了有人受了轻伤之外,并没有人发生严重的意外。薛疏父亲派来的军用车在前面开路,压平一切碎石土堆,后面跟着几辆车子,依次把山上的人送下去。下山的路上依然惊险万分,山上碎石不停滑落,好几次差点把车子前盖给砸裂。

    中途车队停下来过一次,要搬运挡住山路的断木。夏之衍和薛疏也下去帮忙了,结果先前那个警察认出了夏之衍,摘掉雨衣帽子,朝他身边的薛疏看了眼,点点头,有些戏谑地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你的人啊。”

    夏之衍:“……”

    薛疏俊脸倏然涨红了,什么话也没说,但力气陡然大了起来。

    等彻底回到山下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秦力开着薛疏的车子,载着薛疏和夏之衍两个人,几十公里之后,在国道加油站旁边,把车子在水稻田旁停下来。外面天蒙蒙亮,但还在下暴雨,秦力费力地撑开伞下去,找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给车子加油。

    车子一停,夏之衍就醒过来了,身上湿透很不舒服,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睡醒了吗?”薛疏一直没合眼,眼睛里有些红血丝,但是双眸神采奕奕地盯着夏之衍:“加油站旁边有宾馆,要不要先去找件衣服换下。”

    夏之衍身上的大衣彻底湿透,如同厚纸板一样贴在身上,实在不舒服,薛疏身上也没穿外套,毛衣和衬衣都湿透,散发出一点淡淡的味道。两人坐在一起,裤子上的泥水都能把座椅给脏成土色。两人都狼狈至极,头发上脸上都是水,这会儿还没怎么干。

    “好啊,先去换衣服。”夏之衍主要是怕薛疏感冒了,毕竟不久前还发生了一场车祸。

    外面雨还很大,夏之衍低头去把自己裤腿卷起来。

    薛疏凑过来弯下腰帮他,裤腿卷起来后,就看到夏之衍膝盖那里有点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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