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等没亲戚来赎的,官府也不会花银子养着,最后终究是免不了让一般人随便买卖了,好一点的卖给了行商做婢妾,差一点的便落到了泥腿子那做农妇了。

    袭人的哥哥听闻贾家被抄没之事,便一直在打听着情况,一得到贾家下人发卖的消息,一早便捧着银子来等着想把妹妹赎回,原以为可以顺利把袭人赎回的,没想到袭人一心一意的想等着贾宝玉,说什么都不肯跟着她哥哥走。

    两人在那儿坚持不下,一见着宝玉,袭人眼睛一亮,当下哭求着:「宝二爷!我在这啊!救救我啊!宝二爷!宝二爷!」

    在袭人心中,这贾家那怕遭了难,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着宝二爷姨娘,总比被哥哥胡乱嫁出去好些,更何况她已经是宝二爷的人,又曾经给宝二爷怀过孩子,宝二爷不会不要她的。

    宝玉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又跟忠厚老实的袭人哥哥略一点头,对袭人说道:「出去后和你哥哥好生过日子吧。」

    「宝二爷……」袭人一震,什么叫和哥哥好生过日子?难道宝二爷不要她了吗?

    袭人的眼泪当场落下,「是奴婢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她不该管着宝二爷让他少给那些穷苦人讲什么律法?可……她是他的姨娘啊,宝二爷又未娶妻,她不管着他,谁来管?这事就连王夫人也是允的啊。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变了。」贾宝玉淡淡道。

    从很早之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他就已经变了,若是以往,他也不介意继续养着袭人,但眼下这情况,袭人与其跟着他,还不如跟她哥哥回去好些。

    她要的,他给不了。他想要做的,她懂不了。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贾宝玉淡淡道:「你跟着你哥哥走吧,此后不用再顾念我。」

    见贾宝玉不再理她,反而是赎了鸳鸯,袭人忍不住妒恨道:「鸳鸯姐姐口口声声说着不嫁人,没想到原来早和二爷在一起了。怪不得不肯跟着大老爷了。」

    宝二爷怎么能收了这个差点做了大老爷姨娘的女人呢,但见宝玉好似无所谓离去的身影,袭人又泣道:「宝二爷难道忘了奴婢为你流掉的那个孩子吗?」

    她可是怀过宝二爷的庶长子啊,宝二爷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她了。

    但贾宝玉身形只是一顿,仍头也不回的带着鸳鸯走了,情逝如流水,往事不可忆。

    鸳鸯听在耳里,瞧在眼里,着实暗暗惊心,这袭人和宝玉之间有私,除了上面几位主子之外,她们这些底下人都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袭人竟然曾给宝二爷怀过孩子。

    除了袭人之外,麝月和碧痕也跪在地上求了宝二爷许久,但贾宝玉也不过是略瞧了她们一眼,长叹一声也就罢了,着实绝情。

    鸳鸯看不过眼,忍不住劝了几句,袭人是外面买进来的,还有哥哥娘亲可依,但是麝月和碧痕……等都是家生子,而且都是宝二爷的人了,怎么宝二爷就真不顾了?

    像这般失了身的丫环,能被卖到什么好去处呢?就算不会落到窑子里,只怕也会被些粗人买回去做婆娘了。

    贾宝玉只瞧了她一眼,叹道:「我一人一双手,能救得了多少人。鸳鸯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若真要买回什么通房姨娘的,这赵姨娘才是真真该买的,毕竟她可是环弟和探春的亲娘,不过当他来买人时,赵姨娘已经被人先行一步赎走了,细问之下,那来买赵姨娘之人,倒是有几分像是环弟。

    鸳鸯一楞,见着宝二爷因守着母孝,一身素白衣裳,衬的整个人越发清俊,如谪仙一般。鸳鸯忍不住小脸微红,随即幽幽一叹,宝二爷是何等身份,那是她这下人能想的。

    贾宝玉带着鸳鸯回到了贾家之中,因王夫人仍是贾家败亡主因,她的嫁妆尽数被抄没,贾政也被判了流放,眼下二房几个孩子都是暂且依着大伯所住。

    贾赦虽然性子有些混不吝,一直骂咧咧的,但倒还是容得下他们几个,倒是贾琏与苏怡颇有几分不满,只是碍于贾赦暂且容下他们罢了。邢夫人虽也有些酸话,但还好她素来被贾赦压制的厉害,加上贾母犹在,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贾母虽然用秦可卿母子的命保住了贾家人的平安,但她也知道自己犯了皇家的忌讳,皇家绝计容不下她,加上一连串的打击,年迈的贾母再也撑不住,一出了狱神庙便整个人垮了下来。

    这贾赦对贾母还真算是颇有孝心,到处托人请了太医来瞧,偏生大伙一见到是贾家,均都推辞不肯来,这贾赦也无法,只能找了寻常大夫来瞧,这大夫一见贾母便连连摇头,只说准备办后事了。

    贾赦也知道鸳鸯是贾母心腹,也顾不得过往之事,连忙要她赶紧去伺候贾母,贾母见着鸳鸯果然精神了些,她一手拉着贾宝玉,一手拉着鸳鸯,叹道:「宝玉果然是大了。」

    贾宝玉郑重的磕了头,「宝玉不孝,让老太太操心了。」

    「不操心!不操心!」贾母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宝玉的脸,她恨不得能给孩子操上一辈子的心,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贾母环顾了四周一眼,除去死了的王夫人,还关在牢里的贾政,其他人都来了,可除了宝玉和这个不争气的赦儿,其他的人怕是巴不得她早点死,好分了她的嫁妆吧。

    「老大!」贾母拉着贾赦,叹道:「是娘对不起你啊。」

    要不是她当年怕这儿媳不孝顺,拉了王氏来打压大房,这贾家也不会毁于王氏之手。老大虽有些混不吝的,但倒是真孝顺,也是个慈善的,到了这地步还能容得下王氏生的几个孩子。

    贾赦忍不住喉间一哽:「母亲……」

    自小贾赦便没得过贾母半句好话,好不容易得了一句,可偏生……

    饶是贾赦不懂什么医道,但也看得出贾母时日无多了。贾赦忍不住伏地大哭,此时此刻,他对贾母什么仇怨都淡了,只恨这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贾母长叹一声,再摸了摸贾赦的头,贾母琢磨着,赦儿虽然不争气,但他有琏儿奉养,自己手上又有钱财,以后这日子就算不如以往了,也绝计差不了,倒是宝玉这儿……

    宝玉虽然长大了,但这性子可没变多少,若是娶房好妻子,帮他守着家业的话,她也不怕了,偏生她看上的几个媳妇都没了,不是一早许了人,便是入了宫去成了皇家人了。

    她原以为自己能给宝玉挣下一份家业,可此次贾府被抄,她的私房也去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嫁妆单子里的东西和私下藏的一些财物,也只能勉强让宝玉吃口安乐茶饭了。

    贾母瞧着掩不住贪婪之色的李纨与苏怡一眼,心下暗叹,让鸳鸯把她的嫁妆单子取来,还是趁着自己还有几分精力时把自己的嫁妆给分了,要不然到时宝玉这孩子只怕不被苏怡和李纨给分吃了才怪。

    「贾家……分家吧!」贾母挣扎许久,终究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母亲!?」贾赦愕然,贾母这些年来一直压制着他不肯分家,怎么今日竟然肯了?况且老二流放三千里,也不知回不回得来,母亲舍得把二房里的几个孩子分出去?

    「宝玉已经长大,总不好再依赖着你养着。」贾母叹道:「亲戚间总该有些距离,才好长久相处,我当年便是不懂这个道理,才害得贾家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趁现在咱们贾家还有些银钱,还是分家的好。」

    「是!」贾赦不置可否的应下。贾母说的没错,以往宝玉还有些公子哥儿的气,但今日之后也确确实实是长大了,老二有这个儿子,也可老怀安慰了,况且虽说是把二房分了出去,横竖他这个做伯父的也不会亏了他。

    贾赦暗暗思索着是不是拿点银钱补贴一下?这贾家公库里的财产没了大半,剩下的也不过是些死物,一点银子都没有,这要分家总得有点东西给他们分才是。

    贾母看着贾赦的表情,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这个儿子最是嘴硬心软,断是不会让宝玉空着手离开的。眼下赦儿当家,宝玉还能拿上一点,若是时日久了,等琏儿和琏儿家的当家了,宝玉这孩子才是半点儿都拿不到了。

    贾母挥挥手道:「你且清点一下家里剩下的钱财,赶明儿把迎春和姑爷唤回来,趁我还有一口气时,分家吧。」

    撑着最后一口气,她得把宝玉安排好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明天绝对不是早上十点更文啦,应该会移到晚上九点后了,希望周末假日能够存稿顺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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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作者洒花卖萌中。

    ☆、贾母过世

    一般而言, 这分家之时应该要有姻亲故旧等人一同见证,省得将来有些什么事扯不清嘴皮子, 不过因王家之事, 这贾家和史家早已断亲,贾母的名字还在不在史家的家谱上都是两说呢, 贾赦也没脸再上史家, 便就没特意邀了史家见证。

    至于王夫人的娘家兄长王子腾虽收到了帖子,但因气恼王夫人管不住嘴巴, 给他平白添了不少麻烦,加上王夫人己亡, 压根不愿理会贾家中人, 随口推却了去。不过他倒是还顾念着几分兄妹之情, 让人送了一份银子与一份房契、地契给贾宝玉。

    这贾家公库内是精穷了,王夫人的嫁妆又没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也不好看着侄子饿肚子吧。

    苏怡娘家甚远, 自也是来不了;李纨娘家倒是来了人,虽说是李纨的族兄, 不过瞧他模样神色,对贾家怕也是不屑的很。

    除了贾家媳妇的娘家人之外,出嫁的迎春也跟着冯紫英来了。

    这迎春出嫁好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贾家之事影响,她的神色便有几分不好,人也瘦的厉害。

    一看到这样的迎春,贾赦顿时爆了。他素来有几分自私, 也不重视膝下几个孩子,三个孩子之中,也只对迎春略有几分父女之情,一见到憔悴的迎春,当下便认定是冯家欺负了他女儿,当下爆跳如雷,骂道:「怎么瘦成这样?可是冯小子欺负你了?妈的,当初冯唐那老家伙是怎应老子的?就知道这老小子心眼多,不是个好东西。」

    贾赦接着又骂咧咧的到处找家伙,「老子的女儿岂是他能欺负的!老子打死他!」

    他奶奶的,当初求娶他女儿是说些什么?说是不嫌弃迎春是庶出,结果他们贾家一遭难,便开始折腾起他女儿了。

    「老爷且慢!」迎春连忙拦住贾赦,小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女儿是有了喜,近来食欲不振,所以便消瘦了些。」

    说着,忍不住轻抚一下自个的小腹。

    听到女儿是有了喜,贾赦转阴为晴,笑道:「原来如此,到是为父错怪了他。」接着又嗔怪道:「有了喜还不回家里休息着,怎么也跟着来了。」

    迎春小脸一闇,但仍强笑道:「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女儿怎能不来呢。」

    夫君虽然待她极好,但公公自贾家出事之后,便对她颇为不喜,私底下便跟夫君说要休了她,或寻个理由贬妻为妾,要不是夫君跪地苦若哀求,婆母又帮着说话,再加上前些时候诊出了这个孩子,只怕她真真是待不下去了。

    迎春担忧的上下观查了贾赦好几眼,轻声问道:「老爷这段时间可好?可恨女儿有了身孕,竟无法早日探望老爷。」

    「哼!」贾赦冷哼一声道:「还好,老爷我福大命大,没被老二家的无知妇人给害死。」

    没知识也该有常识,真以为做了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便可以为所欲为?要不是她贪财贪到都打起亲戚们的主意了,他们贾家怎么会落到遭了难后无半个姻亲故旧略伸手一把?可怜他父亲经营了一辈子的人脉尽数都毁在这无知妇人的身上了。

    贾赦瞧了瘦弱的迎春几眼,着实有些不放心道:「你且去老祖宗的房里休息,这分家之事有咱们几个男人就成了。」

    「是。」迎春低声应道。

    得知迎春有喜,原本病的厉害的贾母面上也有了一丝喜气,连连道好。

    这贾家姻亲之中,史家、王家都是靠不住的,李家不过是个读书人家,帮衬不上什么,也唯有迎春的夫家还能帮衬上一些了。她原本有些担心贾家没落之后,迎春在冯家里待不下去,但迎春现下有了喜,这也算站稳脚跟了。

    贾母沈吟再三,让鸳鸯从自己的嫁妆之中取出一套红宝石头面,叹道:「祖母眼下手里也没多少东西了,这套头面是我出门子时,我父亲特意让人给我打的,现下要找这么好的红宝石可是不易了,祖母把这套头面留给你,你可千万别忘了你是贾家女,若得了机会,还是多帮衬帮衬娘家才是。」

    迎春抹着泪,也不敢应下贾母的话,只是装作感动的泣道:「多谢老祖宗!」

    迎春暗暗苦笑,贾母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不过她在冯家里亦是举步维艰,全家上下也只有夫君对她还有几分真心,公公不喜贾家,连她也厌恶的很,婆母又不是亲婆母,何谈帮衬娘家云云。

    贾母拍了拍迎春的手,这女人要过的好,终究得靠着娘家,迎春丫头若是聪明,便该明白她的意思。

    贾家虽未抄家,但经过还债一事之后,这公库也空了大半,也没啥东西好分,这女眷嫁妆是个人私产,也没得分。

    贾赦倒是个大方的,直接将公库剩下的那点子东西尽数给了二房不说,还大方的拿出了一万两银子,算是给二房的安家费了。

    贾母又做主将分给二房的财产直接一分为二,分给李纨与宝玉两人。

    贾母倒是难得的公正了一回,只留了一部份银钱处理身后事用,其余的首饰私房均一分为二给了大房与二房,只是为了便于宝玉等人有个栖身之所,将自己名下的二间还过的去的宅子均都给了二房,李纨母子和贾宝玉一人一间。

    给李纨母子的那间虽然略小些,只有两进,远不如贾宝玉名下的三进宅子,但那宅子靠近李纨娘家,也便于李家人照看李纨母子,而且分给李纨母子也大多是农地而非商铺。

    贾母是难得体贴了一回,想着贾兰虽是罪人王夫人之后,说不定能得圣上大赦,有了科举的机会,这读书人向来耻于商事,而且还讲究什么不能与民争利,农地虽然租子少了些,但也不用犯什么忌讳。

    但李纨看着贾宝玉得了大部份的商铺,暗暗妒恨,且不说小小的二进院子那住得下,以后兰儿娶妻生子都不好住了,这商铺的利润远大于田租,偏生贾母偏着宝玉,总是把好的偏给他了。虽是恼恨着,但贾母毕竟积威已久,李纨终究是不敢说话。

    贾赦和贾琏也瞧出其中的一些水份,虽说是一分为二,但分给二房的大多是些地点好,收益高的商铺,就连田地也尽是京郊少见的良田,而他们得到的大多是些山地和沙地了,虽然这地也不小,但价值是远远不如分给二房的那些了。

    但贾母难得公正了一回,没一味偏心着二房,贾赦和贾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况且他们大房中的私产犹在,不知比公库里剩下的那点子东西要多上多少,便就罢了。

    李纨族兄暗暗点头,倒也没说什么,虽说这按律嫡长子七成,余子三成,但这也是世家大族才有的规矩,寻常人家向来是除祖产之外,均分者多,而眼下的贾家与寻常人家也差不离了,五五之分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族妹仍有嫁妆私产,贾兰亦还未长成,贾家又是个素来是个偏心的,能得五五分也算不错了。

    李纨仍有几分不甘心,但瞧了族兄几眼,见他并没有为其出头的样子,也只能罢了,李纨暗恨怎么来的人不是她亲大哥,这寻常族兄怎么肯偏着她呢。

    李纨琢磨着要怎么跟母亲说说,兰哥儿还小,将来无论赶考还是出仕处处都得用钱,怎么点子银钱那够使呢,说什么都得从贾宝玉手中把兰哥儿应得的那份要回来才是。

    探春看在眼里,暗暗着急。贾母眼里心里就一个贾宝玉,勉强再添上一个贾兰,丝毫没有想到贾环和她,眼见这分家文书就要签定,但一点都没有她和环哥儿的份,探春心下大急,忍不住哭诉说:「老太太,您不能忘了环哥儿啊,环哥儿虽是庶出,但也是贾家的子孙啊……」

    贾母笑容微微一僵,她倒还真是忘了贾环了,再细细瞧了眼前的探春一眼,心下也明白了,这丫头怕是她忘了她那份嫁妆了。

    虽是自私了点,但这样她倒也可以安心了,无论去了那儿,想来探春丫头都能挣出自己的一片天。

    贾母看着手中那一点剩余的银钱,微一思索,对贾赦叹道:「老大,我这老太婆又得委屈你了。」

    贾赦倒是颇为明白的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儿子明白。」

    不过就是把环哥儿的那份再抽出来吗,横竖他也瞧不上这么一点银子。

    贾母点了点头,从原先分给大房和二房的财产中另行取了一部份,并着一些头面首饰及些许银钱,给了探春道:「这点子东西,你和环哥儿一人一半,算是给你的嫁妆和给环哥儿的分家银子,眼下环哥儿不在,他的那份就让你且先收着了。」

    探春眼眸中精光一闪,要是以往,她也瞧不上这么一点子东西,她虽是庶出,但按着贾府的例,连着迎春都能得到上万两的嫁妆,到了她这儿再怎么的也不会少到那去了,但眼下贾家已经败落,想再得到上万两的嫁妆怕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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