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年轻柔悦耳的颂读声,纸上悄悄地聚起极淡极淡,嫩黄色的荧光。那光非常淡,以至于和碎秸杆混在一处都没办法区分。

    程尘将纸拿在手上,很随意,三张纸松松地叠在一起。这点嫩黄的荧光渐渐从第一页和第二页纸的缝隙间亮起,越来越亮——一顶极其迷你,小指甲盖大小的冠冕悄悄地从纸间探出头来。

    戴着冠冕的小王子努力地用他的小手和小脚扑腾着,好容易从第二张纸间爬到了第一张纸面上。他仰起头,冠冕差点掉下,小王子手忙脚乱地扶正自己的小小王冠,严肃地凝眸向程尘望来。

    程尘的心骤然乱了一拍,这个精灵般的小人,像是穿透了他的心,又像是自己遗漏的一部分,在彼此凝视的那一瞬。小王子开怀地笑了,虽然听不到,但那清脆的笑声似乎就在心底响起。

    灿烂的金光瞬间亮起,小小的王子变成一束光,穿越时空,穿越心灵,撞入了程尘的怀里。彼时那心灵的缺漏,神魂与肉体不合的隐忧,仿佛在这温暖的一瞬间,满足又略带遗憾地愈合了。

    程尘一时楞住,好半晌才摸摸自己的胸口,砰砰砰,健康的心脏稳重自持地跳动着……完蛋!小王子扎自己心里了,那床上躺着的家伙?

    还能怎么办?往下念!

    ※

    史传宗是被灵波惊醒的,半夜三更哪来的灵波?!惊骇又激动,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顿时不太好使了。老先生在勤务室休息间一边抖抖索索地穿衣着鞋,一边喊外间值勤的小毛,都出大事了!这孩子还睡不够!

    值勤的服务生毛小达处理完607b那“灵性反噬”客人的事情,刚趴桌子上眯眯眼,呼噜都没打上,就又被史老医生叫醒。这个难受劲,头顶竖着的刺猬毛都蔫倒了。

    嗯,嗯?这是怎么了?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空气中有东西在振动,就跟前两年老远的淄府大地震时,这楼当时也微微晃荡,人在楼里跟着晃似的,晕!

    现在有那么点像,又不那么像。站在地板上挺稳当,头也不晕眩,就跟喝了点小酒泡温泉似的,晕乎中带着惬意舒服劲,爽!

    没等他砸摸出什么味来,一把年纪的老医生已经拽着他往外扯,一边还抖着灰胡子喊:“小毛啊!快,快,去看看这是怎么了,哪儿在……”

    启灵?

    不能啊!怎么会有大师不去启灵的馆阁正仪启典,倒在这犄角旮旯半夜三更启灵?灵波一般是先在平层扩散递减,然后再四下发散,发散的就比较微弱。灵波感受这么强,某非就在这一层?

    “别急,别急,老爷子您的血压哟!我去看还不行吗!”毛小达惊吓地扶着跌跌撞撞往外冲的老头,这可是老板的大爷啊!老先生积善行德,发挥余热,一周来宾馆坐镇几天。要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老板动手,他就自个儿找根小葱挂梁上吧!

    走廊灯有些暗,勤务室在6楼的最西端。

    小毛出门一望,走廊两侧的房间有几间打开了门。

    深夜原本该熟睡的客人们,灵感敏锐的正迷惑地探出头来张望,偏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和声音。

    这世上能现场体会观摩启灵的人原本就不多,往往还是被封闭在观测室内远观。而启灵能整出这么大灵波震动的,更是万中无一,有这种大师,那都是被当国宝供奉的!能分辨灵波的,都已经是背景深厚,见多识广非同一般人了。

    非同一般的史老先生用力地杵开堵在门口的毛头小子,几步迈到走廊,挣了几下没挣开小毛死命拽着的胳膊,只得拖着这拖油瓶寻找灵波来源。

    看到那几个在房门外没头没脑,莫名其妙查探着什么的客人,老先生低声吩咐:“赶紧安抚客人,让他们回屋去,没什么事。再打电话给你们史总,让他立刻、马上赶过来!”

    “那,那怎么行,您这,我得陪着您啊!”小毛急了。

    老头又气又急,使劲顺气,压低声音说:“行,行,电话我来打,你赶紧让客人们回屋。我就呆在这儿,等你忙完一起找……”说着,掏出自己的黑砖手持电话,开始拨号。

    “哎!那行,您别动,千万别激动!我这就去安抚客人,马上回来陪您找那啥?”小毛也不知老先生在说什么,只要老先生别急别乱,啥都行啊!

    几个敏感的客人虽然都觉着有点不对,但也没有更多的状况。嘟囔几句,也就迷惘地被哄进屋接着睡了。

    有一位客人特别顽强,这小个子瞅着其他人进屋,硬是缩在角落不住地捻他的木佛珠,不听劝不进屋。等小毛满头大汗最后返回来劝时,他才笑嘻嘻地悄声问:“我说,大师在哪间启灵呢?”

    第27章 新手抚灵

    小毛求助地望向史老先生,这个客人难搞啊!

    老先生正打完电话,匆匆走过来,与客人心领神会地一笑,叹道:“相请不如偶遇,这位先生,既然大家有缘幸会这桩妙事,不如一同去寻?大师既然在这里启灵,想必也是自有打算,不愿声张,请客人也务必……”

    “我懂我懂,老先生放心,我黄吉光走五湖四海,靠得就是个‘讲究’。请!”

    史老先生打头,黄姓的小个子客人紧随其后,带着听到有大师在宾馆启灵的消息,还晕乎震惊中的小毛,三人沿着走廊悄悄排查过去。

    在608b室跟前,老先生和黄吉光一齐停住了脚步,望向门把手上挂着的牌子——请勿打扰。

    “这,这不是那个叛……”毛小达更震惊了,话没说出整句,就被史老先生喝止了。

    这就对了,老头看着紧闭的大门暗暗点头,那小伙子想必是等他们一走,立即请了熟识的大师来为同伴抚灵。只是这动作也太快,大师也太、太“平易近人”不讲究了。

    要知道能有鸣府文章的大师,哪一个不是深居简出,护卫森严。这招之即来,悄没声息,还立即就在宾馆里抚灵,抚灵的动静整得比一般启灵还大——虽说启灵抚灵本无本质区别,都是以文字引天地之灵性入体。

    只不过启灵重于生灵启魂让人“活”,多用于未启灵的孩子们;抚灵则重于吸引灵质补“活人”,多是权贵之家用于给灵合度低的孩子们“滋补”,能用于叛灵师身上,当真万里无一。

    这,果然大手笔!……水太深,小后生的背景可虑啊!只是不知道大师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既然如此,趁此良机!

    老先生灰胡子哆嗦着,又掏出了电话。与此同时,黄吉光也掏出了自己的“板砖”,两人对视一眼——英雄所见略同啊!

    “小毛,这层楼还有几间空房?”史医生问。

    “啊?七,七间,没错,现在旅游淡季,客人不多,空了有七间。”小毛一楞,年轻人毛毛糙糙的,所幸业务还算精熟,很快报出了几间空房的位置:四间朝北,两间朝南,一间在东首。

    史老爷子看看608b,对这位既灵感敏锐,又识相知趣的黄客人说:“两间,一间东首,一间靠近。”

    “成交。”黄吉光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拨号。

    毛小达莫名其妙地瞅着两个人就站在走廊角落里,低声地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他敬畏地望望608b,下定决心盯牢了这间屋,万一能见到大师文豪呢?活的那种!

    ※

    对于抚灵,程尘了解得不多,以前在网络上也几乎没有见到过这字样,或者就是因为关系到叛灵师的某种忌讳?也就是这次听老医生说起叛灵师,才知晓还有这么回事。在他的意识里,启灵总得有待启灵的孩子们。抚灵么,除了没孩子们,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就是捧着灵书念呗!

    周围一来也没谁会带着没启灵的孩子上宾馆住,二来启灵也有自己的区域范围,词里那回,也就是在周围邻里点了“烟火”。这回住在六楼,宾馆附近也没什么民居,前面是花园,后头是大停车场,就不信了这还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阿郎的情形一时也移动不了,总不能带着个不醒人事的去荒山野岭抚灵吧?

    程尘决定冒这个小小的险,反正宾馆登记的是“安生”,抚灵之后阿郎八=九能清醒过来,万一有啥动静,想必要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于是,他连夜开工,赶出了《小王子》前面一小段。

    这次“抚灵”,动静倒是不大,现在的问题就是路痴的小王子没整明白,闷头飞进了自己身体里,看来阿郎也只能等待下一个文灵的具像。

    【……小狼狗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野兽,和其他成千上万的野兽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程尘慢慢地,入神地念着。

    一重又一重的灵波,宛如漩涡,又似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激荡开来。他坐在屋子的中间,仿佛坐在飓风的风眼,风平浪静,对自己掀起的狂风巨浪毫不自知。

    一点点淡绿的星芒从空中渐渐闪亮,犹如暗夜中的萤火虫,星星点点,荧然可爱。

    随着他的诵吟,淡绿的星芒汇聚到书页的旁边,凝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绿色小狼狗。它在虚空中用力一蹬腿,嗖一下,瞬间蹿到了程尘脸边,长长的扫帚尾僵硬地晃晃,眯缝眼配上那长长的,长满獠牙的嘴吻,居然还能摆出个喜庆的笑容。

    三页纸已经读至末尾,程尘眼角抽抽,瞄着那只小小的绿狼,绕着他的鼻子嘴巴左三圈右三圈,眯缝眼弯弯,大嘴撅起,贼头贼脑嗅来舔去搞个不停。

    凉嗖嗖,痒痒的,耳朵根都被这家伙的毛毛弄得起了鸡皮疙瘩。

    终于念完最后一个字,程尘没好气地一把捏住那只猥琐的小狼崽子。

    虚空中,具像凝结的文灵居然能逮着,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手感,呃,冰凉凉,痒丝丝,像是握着一束清秋的晨露。没敢下重手,生怕把这小精灵一把给捏散架了,那真是哭都没地儿去。

    指着躺床上的家伙,程尘哄道:“去,乖啊!瞧见没,那是你兄弟,喏!床上那个。别瞎转悠,快去,安慰安慰你兄弟啊!”

    程尘发誓,他真的在那小小的狼狗,呃,还是狼?——小细节,不用在意了——的脸上看到了鄙夷嫌弃。

    下一个瞬间,小绿狼化作一束无声的绿色光焰,瞬息笼罩了阿郎的整个身体。男人消瘦的躯体上顿时由内而外散发出近乎白色的焰光,飞速地与绿焰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大体白色,只有顶端微微透着绿意的冷焰。

    冰冷的火焰将他包围,冷焰吞吐明灭,仿佛实质,但却连阿郎身上的头发丝都没伤到半根,仿佛是虚幻梦境里的火焰。

    青白的冷焰闪耀了几秒钟,缓缓“熄灭”,或者用更适当的形容:它们“缩回”了阿郎的体内。

    程尘紧紧盯着阿郎,眼看着他神情渐渐舒展,眉目间的阴郁都似乎散了大半,不再呻吟,甚至……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

    行!真是傻人有傻福!程尘一头黑线地站起身,松开被自己蹂躏得不成形的裤腿,起身搅了把温热的毛巾,“啪叽”拍人脸上,胡乱撸了把。

    看着大个儿懵懂地闭着眼呼呼挣扎,卷毛都翘支棱了,他乐不可支地自个笑了好一阵。

    这,算是灵性相合了……吧?

    能熬过这一关,大不了赶赶工,尽快把《小王子》全文写出来,一本书念下来,阿郎多少也能恢复些灵性了。

    深沉的夜色里,万籁俱寂,只有某只家养的狼平稳的呼噜声。

    一时之间,程尘只觉岁月静好,只差根烟。

    烟这东西真是心瘾,这辈子未成熟的小嫩葱身体还没碰过,想起来了,还真有点惦记。反正一时也被折腾得睡不着,去大堂服务台转悠转悠,有烟最好,没烟就买点零食填填嘴。

    把狼先生身上裹成一团的被子扯平整点,塞好被角,再摸摸大家伙的额头,嗯,清凉凉的,已经不出虚汗了。

    程尘放下心,打开房门,回身轻轻反锁。

    哒,哒哒!啪,哒!

    一连串轻轻的关门声,甚至还有跌撞呼痛的声音。

    奇怪?!程尘警觉地猛然回头,走廊里仍是灯光柔和,空无人影。斜对门的房间正好关上门,发出“哒”的一声。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半夜三更的大伙都不睡觉?一块宵夜打麻将?别开玩笑了!

    他狐疑地慢慢往前走,一边悄悄观察两侧的房间。刚才那么多的关门声,现在反而一丝人声响都没有……这宾馆的隔音未免做得太好了吧?

    走几步站定,总觉着屋里只留下傻大个儿,似乎有点不安全。算了,烟什么的,有机会什么时候都能抽。一早要是人醒了就走。

    正想着,走廊西头跑来个小伙子,正是那位正义感极强的刺猬头服务员。他一个深深鞠躬,脸笑得都快成朵花,低声恭敬地说:“您好,安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

    “噢,没什么,睡不着出来走走。”程尘随口应着,漫不经心地瞥了周围一眼,问:“这大半夜的,楼里客人还都睡挺晚啊?”

    “……啊?啊!我们宾馆有免费宵夜服务,客人们都挺喜欢。什么灌汤包子、肉夹馍、哨子面、凉皮子、菜豆腐,只要您想吃,我们都有!”小毛一头的汗,灵机一动,得波得波报起了菜名,笑容更是灿烂恭敬。

    程尘听得一嘴口水,这宾馆是搞深夜报社啊!

    “行行行,别报了,我不需要。”屋里还躺着一个,中午塞的还在咽喉口,算了吧。

    他转身要回屋,小毛急忙凑上前,悄声说:“安先生,那个,您屋里那位……”

    “怎么?”程尘冷下了脸,“那位史医生不是说,前任的灵师都不会追究了。”

    “不不不,您误会!”小毛急了,慌忙转述:“我们史医生也觉得那位先生那个,那个‘情有可悯’,他说他手头有一服中药,用来泡浴能滋补灵性,强身健体,效果不错。您看?”

    这敢情好!程尘大喜,连忙问起具体情况。

    第28章 借光,蹭个灵

    小毛说史医生德馨艺高,经常义诊散药,急客户之所急,现在已经帮忙去配制中药了。只不过这药配制有些麻烦,还得稍等,亏损的病人呢,也要连续多泡几天才好。

    “这没问题,我们再住几天。”既然是这样,程尘倒不急着走了,这位史老先生倒是真的仁心仁术,“药费用多少?请转告老先生,如果有效一定重酬,怎么能让老先生自家贴补?!”

    “免费!真免费!”小毛急得都要喊了,赶紧又压低声音,“您放心住,史老先生那医术也是我们这带出了名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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