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顾此失彼常有,闹些情绪也属正常,多数总会雨过天晴。但就因你多管闲事,将原本正常的磨合硬生生转变了性质!你以为你在救人于水火吗,你只是卑鄙无耻的趁虚而入!”

    “我……”

    “问情问情,你问的什么情?你可曾从心底动过情?你若动过真情,便会懂得何为‘克制’,而不是由着性子为所欲为!”

    素和原本憋了一肚子怒火,说着说着,却又意兴阑珊懒得与他争了。

    径直回去自己房间,只留下几句嘲讽,“你的剑道看似有情,却真是绝情的很……世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你的问情剑,又是斩了多少薄命红颜,才令你达到这般登峰造极的成就?”

    湿发仍在滴滴答答朝地板落着水,第五清寒面露迷茫:“我绝情?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我倾我所能给了她们想要的快乐,哪里是害她们?”

    简小楼几次张口,说不出话。

    素和之言每一字她都赞成,但她也很理解第五清寒,毕竟她对“问情剑”了解甚深,知道“问情剑”的副作用所产生的影响有多恐怖。

    第五清寒从前一定知道,也一定斗争过,毫无疑问,他输得一败涂地。

    如此精妙的问情剑法,即使有毒也难以抗拒。

    经年累月,他早已毒入膏肓。

    三观都被潜移默化了。

    可让他清醒过来又能怎么样呢?

    他于问情剑道走的太远,即使教他禅意剑也为时已晚。

    除却重修,没有第二条路走。

    已入天人大境界,日后前途无量,不是谁都像落拓和尚一样敢去重修。

    是以简小楼并不多言,绕过他前往素和的船舱里。

    弓腰塌背坐在床边发呆的素和,听见动静站直身子,微微将双臂轻抬,颐指气使地道:“磨磨蹭蹭的在外面做什么,赶紧吧,水都凉了。”

    简小楼重新将他的眼睛蒙上,除去一水绿衫,长发松松绾在头顶,再打横抱起放进浴桶里去。

    素和紧挨一侧桶壁坐着,双手搭在浴桶边沿上:“医仙给的药滴了没?”

    “滴了。”

    “真舍得呀,居然是水魂凝晶。”

    简小楼不知水魂凝晶是个什么东西,心思也有一些跑偏,忍不住道:“素和,咱们不要将第五前辈给妖魔化了,他不过是和你大嫂闲话家常罢了。”

    素和本不想再提,故意错开话题去,听她一说又恼了:“怎么,学了他的剑法拿他当师父所以护着他?”

    “不是。”

    “不是最好!”

    素和连连冷笑,“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与我大嫂之间绝对不简单,我也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的我一身都是冷汗!”

    究竟想通了什么,他没有解释。

    简小楼蹲在浴桶边,双手托腮看向他,双眼被蒙住,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沉默良久,也不知他在回忆些什么,最终听见他道:“我母亲与我大嫂,是自小待我最亲的两个人。母亲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也应是爱惜我的,但我于她而言,更多是个谋求利益的工具。”

    难得从他语气中听出沮丧,简小楼集中精神:“为何这么说?”

    “我母亲是只云雀,父亲外出时与她一夕欢好生下了我。我们羽族与别不同,子嗣血统一般是随高等一方。以我母亲的血统来说,孕育凤子是有生命危险的,她以命赌了一把,赌赢了。此时,她正陪伴幼年的我住在千叶山,再过十几年,直到确定我是只纯血火凤,才带我前往苍岭认祖归宗。”

    素和仰着头,轻轻叹了口气,“自我记事以来,她耳提面命要我在兄长跟前伏低做小,要我学会讨父亲欢心,她、以及我外公整个一族的修炼资源,可全指望着我……”

    从不理会他心里的想法,只教他该怎么做,只问他做不做得到。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去争界主位置那次,浑身是伤、满脸是血的跑回来,生平第一次委屈的想要向他母亲诉诉苦,她迎上前来第一句话却是——你赢了没有?

    而他母氏一族,从上至下看他的眼神都像再看一棵长了腿的摇钱树。

    “长嫂如母,有时我会觉着大嫂相比我母亲,待我更真一些……”

    却原来,世上从没无缘无故的疼爱。

    他自嘲的笑起来,“不是我犯贱喜欢同渣龙待在一起,他虽时常欺负我,差遣我,事事强压我一头。可我心里明白,渣龙拿我当兄弟,肯为我拼命,大抵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含任何企图,只盼着我好的人了。”

    简小楼想说她也肯为他拼命,不含什么企图。

    不过她指的是小黑,而非素和。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将小黑同素和联系成同一个人。

    “呕……”

    药水一泡气血运行过快,反应又来了,素和抖个激灵,捂住胸口趴在木桶边呕吐起来。从城中回来时,他有吃过早餐,如今吐的满嘴都是秽物。

    黏腻在嗓子里,还有一些灌入鼻腔,险些给他熏晕过去。

    孕育一个小生命当真不是一桩易事,素和从来都知道。所以无论他母亲怀着怎样的心思,素和始终感恩。对于母族,但凡力所能及,从来不会吝啬。

    简小楼赶紧起身给他顺背。

    “我擦,什么怪味道?”他愈发恶心起来,“这玩意真是我吃下去的吗?!”

    “簌簌口。”简小楼取山泉水给他。

    待素和吐干净之后,仍趴在木桶边沿一动不动。

    简小楼揪起眉:“哪里不舒服?”

    “没事。”

    “你脸都红成大闸蟹了,还没事?”

    简小楼去探他的额头,被他制止。

    “小楼啊,我同你说件事情,你千万要保持冷静,来跟我念,冲动是魔鬼。”

    “你说。”

    “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好。”

    “真不生气?”

    “不生气。”

    素和松口气:“我刚才好像一不小心摸着了你的胸。”

    简小楼的脸渐渐黑了。

    “哎呀,虽是海牙子造出来的珊瑚假肉身,还挺……咕噜噜……”

    简小楼抓着他的发髻摁进水里。

    提起来,再摁下去。

    “咕噜噜……你他妈答应了不生气……咕噜噜……大骗子……”

    ***

    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依照简小楼的意思,不如将飞舟挪个地方。

    素和却不同意,一是挨着半面医仙比较方便,二是飞远了也挡不住人家有缘千里来相会。

    于是接下来一连十几日,素和几乎将第五清寒给拴在了裤腰带上,吃饭上茅厕都得带着,逼迫他遮头遮脸,全程监视他一举一动。

    第五清寒起初极为排斥,连打带踹的后来他也习惯了。

    在茶楼吃晚饭时,喧闹声不断涌入耳朵,素和忍不住烦躁:“易宝大会具体哪一天召开?”

    只他一人需要进食,简小楼和第五清寒分坐两边看着他吃:“还有七日。”

    易宝大会那日,混元岛主才会将时光兽亮出来。

    素和攥住筷子戳米饭:“真是无聊透了。”

    简小楼同样心急,她还等着前往蓝星海吸取海心能量回去救夜游,结果莫名其妙被时光兽踢回四千年前。

    咦,如今蓝星海的海心能量有用不?

    应该不行,必须得是沾染夜游灵气的海心才可以。

    简小楼突然疑惑起一个问题。

    如今这个时间节点是在大灾变之前还是之后?

    夜游出生了没有?

    根据黎昀所言,夜游虽是小族出身,他的族人却是相当彪悍的,被灭族时还顺手带走了傲视的老爹符荼。如今符荼好端端活着,证明夜游还没被抓走复制海心。

    算算日子,海族大灾变应该已经开始了。

    这段时间,简小楼心中有个不太敢承认的大胆猜想。

    这场大灾变的起因,会不会与第五清寒刺了驴屁股一剑有关。猜想不是没有根据的,首先时间接近,再来地点符合。

    灾变主要发生在四宿,稍微波及十方。而花斑驴被插剑的地方,正在四宿边境内。

    考虑这个没有意义,因为业已造成无法更改,她只是奇怪蓝星海族不去拯救他们的海心,齐齐跑来混元星岛参加易宝大会做什么?

    她摩挲着剑柄,眸色渐深,认为此事或许与夜游有关。

    摆在眼前的又是一道难题。

    万一让她撞见蓝星海抢夺夜游,她是拦啊还是不拦啊?

    拦着会改变历史,不拦莫非眼睁睁看着?

    赶紧逮着那贱驴子赶紧离开。

    她心头正烦,四人桌空出的一边突然坐下一个人来,一袭淡雅蓝衣,潇洒俊逸,腰间斜挂着一柄剑:“清寒,你是怎么回事?”

    简小楼绷了绷下颚,传音给第五清寒:“谁啊?”

    第五清寒认真端看许久:“哦,我妙玄师伯的入室弟子陶君意,之前我同你提过,当年力邀我一同前来混元星岛的同门师兄。”

    原来如此。

    两人关系估计不错,她裹成这鬼样子陶君意都能认出来:“您为何认了好半天?”

    第五清寒无奈:“在我的记忆中,他已经死去四千年了,正是死在混元星岛上,至今也不知死因。当年我出关后得知噩耗,心中好一阵自责,想着若是与他同行,兴许他就不会死了,所以我才对混元星岛易宝大会存有较深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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