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速度快到瞬间穿透界域结界,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结界没有发出任何警示音。

    简小楼忽然觉得,这“穿”和“透”,追求“快”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更方便干坏事不易被察觉。

    若是他们有这宝物,先前哪里还需要绕远路前往十方,又是飞舟又是传送阵的,引出这么多破事儿来。

    不过以他们如今的修为,即使有这宝物,威力也是大打折扣的。

    简小楼心烦意乱,扛着第五清寒,站在迷途寺外。

    迷途寺背山而建,沐浴在层层山雾内,颇有些云深不知处的飘渺之感,更像是仙门道家的意境。然而随着几声警醒世人的钟鼓梵音响起,震慑心灵,使意识从虚无中回归现实。

    妙哉。

    她微微翘起唇角,心情渐渐舒畅。

    “贼龙!”耳畔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简小楼看到落拓和尚赤着一只脚飞驰而出,哈哈大笑,“还真是你啊,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回来看我!”

    “我看你这邋遢和尚做什么?”

    朝歌满脸嫌弃,嗓音却透出愉悦,“我来求见师父。”

    落拓和尚也不问一行人的身份,只管将人往寺里引,充分说明了他对朝歌的信任之情:“你这贼龙真是心狠,枉费我在寺中日日惦记着你。”

    朝歌探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你是想我的手了吧。”

    “哎呦!”

    落拓和尚怕痒,跳了起来,“那可不,我自己的手,总没有你的手摸起来舒服啊!”

    帽檐下,简小楼吐了吐舌头,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朝歌精通医道,应该是开穴舒筋之类,可她脑子里莫名其妙还是想歪了。

    两人说说闹闹,走到一座宝相庄严的殿前。

    落拓和尚倏然变了一副肃然神色,双手合十:“师父,朝歌师弟有事求见。”

    “弟子遇到难解之题,特来求请师父出手相助。”朝歌亦是双手合十,微微垂头,他在进来迷途寺之前,将自己随意披散的墨黑长发束起,一丝不乱,整个人精神奕奕。

    身后简小楼几人尽皆垂首以示恭敬,唯有时光一副痴迷脸只盯着朝歌的背影。

    殿内传出一个冷清的声音:“落拓,你先离开。”

    落拓和尚颇为意外,师父还是头一次支开他。

    了愿禅师道:“这场因果,你应不在其中,莫要有所牵扯。”

    落拓和尚心中一凛:“弟子遵命。”

    忧心忡忡的看了朝歌一眼后,他退出大殿范围。

    “朝歌。”

    “弟子在。”

    了愿禅师问道:“当年你来拜师,可还记得为师说过什么?”

    朝歌微微怔:“师父本不愿收下弟子,弟子问是否因为弟子并非人族,您摇头,预言弟子会给您带来一场劫难。”

    了愿禅师叹道:“为师犹豫许久,仍是收下了你,未尝不是一种侥幸心态。”

    朝歌垂首,他始终记着了愿禅师当时的话,这些年无论遇到任何困境,从不来叨扰他老人家。他心中早有决定,哪怕是死在这处界域,他都不会前来迷途寺求救。

    可他现在好端端的,并没有什么劫难啊。

    他与了愿禅师争辩:“师父,弟子并非因己之事前来,而是……”

    “为师说你会带来,莫非人不是你带来的?”

    “弟子……”

    朝歌魔怔了下,旋即恍然大悟。

    他带来,不是他本身会带来,而是他将第五清寒给带来了!

    一时间朝歌心绪大乱:“师父,弟子这就带人离开!”

    紧紧合拢的殿门却在北侧“吱呀”开出一小扇,了愿禅师无波无澜地道:“此因以起,此劫以开,哪里还躲得掉。罢了,总归是为师的因果,是福报是业报,皆是为师的造化。”

    朝歌闭了闭眼,心情添上几笔沉重,通过那小扇门进入殿中。

    直接在他师父面前跪下了:“弟子愚钝。”

    因果劫难之类,简小楼听着心里也难受,抱着第五清寒入内,看到庄严的佛像下,端坐着一位年约三十,五官清秀,神情颇为淡漠的和尚。

    简小楼进入殿中后,将第五清寒平放在地上,尔后起身垂首。

    这位了愿禅师,也是十八阶修为。

    难能可贵,他是一位纯粹的禅修,佛修中高阶者一般都是金刚武僧,禅修全靠参悟,能参悟到十八阶,此人对佛道、对天地万物的领悟,估摸着已经到了一个很变态的境界。

    然而他能算出有场因果在,终究不知此因果具体为何物。

    了愿禅师道:“究竟是何事。”

    黑纱人并没有跟入殿中,简小楼放心大胆的掀起帽檐,除去伪装,露出满头小辫子来:“禅师,您可知晚辈是谁?”

    “清寒。”

    了愿禅师同为十方顶梁柱,与一气剑宗恩怨颇深,岂会不知,“不对,你的修为不对。”

    简小楼弯腰将第五清寒的帽檐拂去,卸了他的敛息纱:“他才是第五清寒,且是四千年后的第五清寒……”

    她将一应缘由讲诉了一遍。

    了愿禅师不愧是位大智慧者,从头至尾没有露出丝毫惊奇的表情,只是专注的听着。

    待简小楼解释清楚,他甚至都没有整理思路,两指间掐出一朵莲花,飞入第五清寒的灵台,检视半响后,叹了句:“好生阴毒的诅咒,炼制此咒的女子,亦是一位不世之天才,奈何……”

    素和冷冷道:“奈何被这人渣给毁了,他有今天正应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了愿禅师宣了声佛号:“清寒不是错在痴,而是错在愚,愚忠、愚孝、愚于道。最终害人害己。真要算,其实得算去三钧剑圣的头上,自小将这些孩子给教导歪了。”

    了愿禅师与一气剑宗三钧剑圣一贯理念不合。

    最剧烈的冲突始于落拓和尚。

    落拓和尚是三钧剑圣上一个重点栽培的对象,他的理念从来是——为保至善侠义道,即使为恶亦是正确的。为保绝大多数的平安喜乐,小部分微不足道,是可以牺牲的。

    一气剑宗匡扶正义不假,维护十方安稳是真,但对自己门下弟子十分残忍。

    三钧剑圣将落拓和尚培养到十四阶,这孩子剑心动摇,经他一番点化,一朝顿悟。

    如今轮到了第五清寒。

    只可惜第五清寒远没有落拓和尚通透,更没有他的好运。

    了愿禅师心里也有些无奈,之前点化了落拓和尚,三钧剑圣已经气恼的来砸了他的殿门,若是知道他又来点化第五清寒,怕是要提剑来砍他的头了。

    “姑娘,请你将他们的魂魄换回来吧。”

    了愿禅师望向几人后面,正无所事事东看西看的时光,“此咒中融入了黑焰魔火,专克业火,素和施主回归本体后,怕是也要遭一番罪。”

    素和早就猜到了,能将自己的肉身魔化侵蚀成这副黑焰魔的鬼样子,必定有魔火存在。

    他呸了一口:“真搞不懂,这种人渣你们究竟救他干什么!”

    简小楼拽了拽他:“莫要在佛殿不敬。”

    素和不屑的嗤笑:“我说事实而已,哪里与佛不敬了?救了他,让他继续害人,不是更大的罪过?依我看赶紧杀了得了!”

    简小楼明白素和是刀子嘴豆腐心,若不然早就闹着让时光将他们魂魄换回来了。

    朝歌询问:“师父,第五清寒的诅咒究竟是……”

    了愿禅师捻着佛珠:“只这一时,贫僧无法做出定论,得看他回到肉身之后的状况,抽出一抹灵识来参研,保不准还得与我见苦师叔商议一下,才能有个确切的定论。”

    ……

    魂魄不是说换就换的。

    了愿禅师领着他们向山顶飞去,皑皑雪山巅上,突兀耸立着一座巍峨佛殿,笼罩在佛光之内。

    简小楼原本以为是十九阶见苦佛尊的寝殿,听朝歌解释,竟是一个类似锁妖塔的法宝,用以镇压妖魔。

    了愿禅师是打算先将她给锁起来,然后再换魂。

    这样第五清寒回到肉身以后,发了疯也无碍。

    离近了一瞧,她微微一阵恍惚。

    因为这伏魔殿门楣上匾额,以灿金大字写着“迦叶殿”三个字。

    迦叶殿,迦叶寺,有什么关系吗?

    简小楼一开始觉得“了愿”这个法号,与她太师父撞了是个巧合,毕竟法号来来去去就那么些,如今连“迦叶”两个字也撞了,仍然是巧合?

    她对她太师父没有好感,因为自己体内这恐怖的魂印戒咒,正是他创造出来的。

    当年禅灵子还不叫禅灵子,他叫残影,是疯魔岛土生土长的魔族,也是震惊整个赤霄界、嗜杀成性的大魔头。

    南灵洲佛修一脉,本是抵御疯魔岛进攻中央大陆的一道防线,而迦叶寺作为南灵第一寺,因为有克制魔族的红莲佛宝存在,疯魔岛数万年都攻不进来。

    岂料禅灵子横空出世,身为魔族却不惧业火,莲灯佛宝于他不过凡物。

    一柄残剑未尝一败,不知和佛修多大仇,专杀佛修,杀的整个南灵佛国几欲断绝传承。

    简小楼之所以成为南灵洲唯一一个女佛修,正是因为他把所有女佛修无论修为高低全给杀光了。

    最终导致防线失守,疯魔岛踏着南灵佛族的尸首,攻入中央大陆,引发赤霄界继赤霄天变之后,最大的一场人间浩劫。

    红莲压不住他,迦叶寺早已避世的了愿禅师无奈出关。

    制出一枚魂印戒咒,给禅灵子下了咒,关押于迦叶寺伏魔塔内三百年,尔后将他放了出来,由着他继续杀。

    最终凭着这枚戒咒,禅灵子以魔剑道入禅剑道,悟出禅意剑,得了一个禅剑佛尊的称号。

    ……

    站在“迦叶殿”的匾额下,简小楼抱着昏厥中的第五清寒,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第五清寒和师父之间一定存在什么关系,怎么可能啊,这根本不可能,这比让她接受小黑和素和是同一个人还要艰难一百倍。

    她师父圣洁的宛如山巅白雪,怎么可能和第五清寒这个种马渣男有关系?!

    退一万步说,即使真有关系,日后的赤霄天变第五清寒也参与了,死在赤霄,转世成了个魔,看样子诅咒还在,那他怎么一直在赤霄天变过去九万年以后才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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