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面容一肃:“姨娘所言甚是,儿子谨记于心。”

    华侧妃轻轻的笑了,妩媚动人,她年近四十,可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艳若桃李,笑起来更显年轻,瞧着更像是魏廷的姐姐。

    “老三那,还是照我以前说的,尽量拉拢他,就算他避着你,你也要刻意接近他。”华侧妃目光一闪,“你俩走得近了,那头心里就会发慌,王妃性多疑。”

    这时候的宋府也不太平。

    宋嘉卉在祠堂跪了一整夜,熬得眼底布满血丝,嘴唇起皮。不是她不想偷懒睡觉,而是负责看守她的婆子一看她闭上眼就用戒尺抽她。

    哪怕宋嘉卉摆主子派头都没用,越说打的越重,打的宋嘉卉都不敢还嘴,抽抽噎噎的跪了一宿。

    正浑浑噩噩她就听见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的钻进来,宋嘉卉不适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就见面容冷凝的宋老爷子站在门口,右手边站着宋老夫人,左边则是宋铭。

    宋嘉卉目光跳过三人,落在宋铭身后的宋子谏身上,哀哀的看着他,她觉得只有二哥可能会帮她了。

    宋子谏无动于衷,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林氏,宋子谏都想亲手打她一顿。

    见此,唯一的希望也灰飞烟灭,宋嘉卉害怕的哭起来。

    宋老爷子踱步入内,目光沉沉望着供桌上的牌位,久久不语。先是宋嘉音,再是宋嘉卉,一个接着一个的出问题,亏得没传出去,要不下面几个孙女都别想说给好人家了。

    落针可闻的寂静让宋嘉卉连哭都不敢哭,她死死捂着嘴默默抽泣。

    半响,宋老爷子转过身,静静的看着涕泗横流的宋嘉卉。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嘉卉忍不住瑟缩了下,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

    “嘉卉,你可知错?”宋老爷子背着手走到宋嘉卉面前。

    宋嘉卉点头如捣蒜,她也不傻,这会儿哪敢嘴硬,母亲又不在。

    宋老爷子又问:“那你说说你错在哪?”

    “我,”宋嘉卉抽噎了下,嗫嚅,“我不该推娘的,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无心的。”她是真的后悔了,娘小产了,娘会不会怪她,她根本不敢想,要是娘怪她,她该怎么办?

    “还有呢?”

    “我,我,”宋嘉卉支吾了下,满脸通红,“我不该撒谎逃避责任。”

    宋老爷子略一点头:“如果你是玩闹时不小心导致你母亲小产,可以被原谅。可你是在愤怒的情况下朝你母亲撒气,才‘不小心’致使你母亲流产,这两者性质是不同的。”

    宋嘉卉看着宋老爷子,神情似懂非懂,不过眼下她只有点头的份,就盼着宋老爷子轻饶她。在祠堂待的这一夜,她想了种种可能的惩罚,越想越是可怕。

    宋老爷子暗暗一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也没了和她讲道理的耐心,道理老妻和老二和她说的难道还少了。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那就只能打了。就算打不明白,也要打的她怕,怕了,下次再想犯浑,也得掂量下后果。

    “你这情况请前所未有,也无例可循,”宋老爷子轻敲手背,思索了下道,“就打二十板子吧。”女儿家身体到底不如男孩结实,要是男孙,宋老爷子想怎么着也得三十。

    宋嘉卉以为的板子是用戒尺打的,谢嬷嬷就三五不时的打她,每次五下,十下的,二十下从来没有过。她正心惊胆战,就见两个婆子从搬了一条长凳进来,宋嘉卉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用来惩罚过不听话的丫鬟,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落到她自己身上,这不是惩处下人的刑罚吗?

    “爹!二哥!”宋嘉卉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不剩,惊慌失措的看向宋铭和宋子谏,失声大叫:“爹,二哥,我不要,我不要!”

    想起之前看见过的那血肉模糊的画面,宋嘉卉冷汗如注,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要跑,可还没跨出去就被一个婆子按了下去。

    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宋嘉卉眼前一黑,彷佛整个膝盖被人卸了下去。

    宋老爷子抬了抬眼皮:“动手吧,希望你经此教训后懂事些,莫要再胡作非为了。若是再犯,严惩不贷。”

    被按在刑凳上的宋嘉卉剧烈挣扎,吓得一张脸都变形了,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爹,二哥,救我!”在第一板落下之后,她叫的更凄厉,彷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求救,嗓子都嘶哑了。

    宋铭神色平静,若是这一顿打能让她变乖了,那倒是好的,再退一步起码让她知道怕。

    宋子谏别过眼,不去看宋嘉卉乞求的眼神。

    彻骨的绝望和恐惧笼罩着宋嘉卉,她甚至是愤恨的,愤恨于宋铭和宋子谏的见死不救。宋嘉卉将脸埋在刑凳上,不再喊宋铭和宋子谏,而是喊起了林氏,一声又一声的娘,凄惨至极,渐渐的她再也喊不出声来,只能痛苦的呻吟。

    二十下板子结束,宋嘉卉仿若一滩烂泥,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臀部血淋淋一片,其实也就是看起来严重。到底是孙女,宋老爷子只是想让她长教训,可不是要把她打出个好歹了,用刑意在震慑。

    宋老爷子淡声道:“送回去疗伤,伤好后,就送到别庄里头去。让谢嬷嬷跟过去管教,哪天规矩学好了,哪天再回来。”学不好,那就别回来了。

    他孙女嫡嫡庶庶加起来十几个,不差这一个半个的。

    宋嘉卉的事,他也听过几耳朵,简直不成体统。宋家姑娘的名声向来好,百家求娶。宋老爷子可容不得宋嘉卉连累了其他孙女的名声。

    宋嘉卉浑浑噩噩间听到这句话,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挨了板子还不算,还要把她关到别庄里,甚至连个期限都没有。要是谢嬷嬷说她规矩没学好,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关在别庄。又惊又怒的宋嘉卉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两个婆子将她抬起来,带出了祠堂。

    宋老爷子收回目光,看向宋铭,摇头一叹:“从始至终,她都没问过林氏情况如何?”林氏如此疼爱她,疼得近乎不可理喻。还因为她小产,可宋嘉卉竟然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何其凉薄!

    宋老爷子都觉齿冷,这孙女算是废了。

    宋铭面部线条紧绷,神情复杂的宋老夫人都不忍细看。

    稍晚一些,宋嘉禾去温安院时,就见宋老夫人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行过礼后,宋嘉禾爬上了罗汉床,跪坐在宋老夫人身后,揉捏着她的肩膀:“祖母您不舒服的话,传府医来看看吧。”

    宋老夫人拍了怕她的手背,她是心里不舒服,再如何,宋嘉卉都是她嫡亲的孙女,小时候挺乖巧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没事,祖母的身体自己有数。”宋老夫人缓声道。

    宋嘉禾探过身来,仔仔细细的端详她。

    望着近在咫尺的孙女,宋老夫人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孙女嫩生生的脸蛋:“祖母真没事。”想了想宋老夫人道,“刚和你祖父还有你爹二哥他们去了一趟祠堂。

    宋嘉禾睁大了眼。

    “你祖父罚了嘉卉二十大板,还让她去别庄学规矩,学不好就不许回来。”

    宋嘉禾微微一惊,祖父果然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上辈子宋嘉卉联合魏歆瑶害她,也是祖父先将她打了个半死,然后把宋嘉卉关在了别庄。直到她死,宋嘉卉都没能离开。

    这辈子也不知道宋嘉卉能待多久,毕竟这回情况和之前不同。只要学好规矩就能出来,不过对宋嘉卉而言,学好规矩估计挺艰难的。

    介于自己和宋嘉卉的关系,宋嘉禾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踌躇了下,宋嘉禾道:“二姐要是能改了性子,也不枉祖父一番苦心。”

    “是啊!”宋老夫人轻轻一叹,总是盼着她好的。

    忽然间就想起了季恪简的事,择日不如撞日,宋老夫人斟酌了下,便委婉的把季恪简的意思说了,说话时,眼不错的留意着宋嘉禾的表情。

    宋嘉禾特别想表现的云淡风轻,可是她忍不住啊,她现在特别特别想拽着季恪简的衣领,骂一句,大骗子!

    明明说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她居然还信以为真了!!!

    第47章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怨不得孙女一颗芳心系于他身,望着长身玉立如松柏的季恪简,宋老夫人如是感慨。这一阵不少老姐妹拐弯抹角的找她打听季恪简来着,他这阵风,可是吹皱了一池春水。

    眼下要走了,也是好事!

    “难得来一趟,何不多留一阵?”面上,宋老夫人还得热情留客。

    季恪简温声道:“离开已有月余,家中父母惦念,已经来信催促。”

    宋老夫人便也不多留:“那可定下出发的日子了?”

    “三日后启程。”

    宋老夫人又道:“那这两日你别忘了去别家道个别。”如梁王府那是万万不能遗漏的,不过以季恪简的周全,也不可能忘了这一点,她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季恪简笑着应了一声是。

    又说了两句,宋老夫人便让他下去忙。

    季恪简客客气气的告退,举手投足间爽朗清举。

    宋老夫人歪在隐囊上幽幽一叹,前几日她和暖暖透了季恪简的态度,孙女那一瞬的表情,宋老夫人至今还记忆犹新。

    比起伤心失落,倒更像被欺骗的郁闷。当时宋老夫人心里就是咯噔一响,莫不是季恪简私下和她说过什么,可季恪简瞧着也不像是这般轻浮之人。

    奈何她怎么问,暖暖都说没有的事,再问,她就是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宋老夫人也不舍得追问。可她总觉得孙女儿有什么事瞒着她。

    觑着宋老夫人微皱的眉头,朱嬷嬷捧了一盏茶递过去:“老夫人也别太担心了,六姑娘就是一时的兴头,待人一走,也就淡了。”她终日不离宋老夫人左右,遂很多事宋老夫人都不瞒着她,故而也知道宋嘉禾那点少女情思。

    “但愿如此!”宋老夫人由衷道,她怕的就是暖暖陷进去出不来了,前车之鉴犹在。再坚强的人遇到情爱之事都难免遍体鳞伤,宋老夫人是真舍不得孙女遭罪,惟愿这丫头用情不深。

    离开温安院,季恪简又去沉香院探望林氏,顺道辞行。

    林氏眉宇间的忧愁浓的化不开。她已经知道宋嘉卉挨打的事,恨不能飞过去看望。可宋老爷子下了令,除了府医,不许任何人踏入锦绣院。

    林氏只能在外头干着急,听闻季恪简不日即将离开,林氏一怔:“怎么不多留几日,你才来多久?”相较于宋老夫人,林氏这话可就是真心实意多了,她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娘家人,自然想多相处几日。

    季恪简笑了笑:“母亲已经来信催我回去了。”

    这下子林氏也不好再多什么,她大姐一共生了二子一女,长子早些年意外去世,长女早早出阁,眼下也就一个季恪简承欢膝下。设身处地一想,她也得日思夜想,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留在身边才放心。

    “既然大姐催了,那你早点回去吧,免得她挂念。”林氏柔声道,“回去多陪陪她。”

    “姨母放心,”望着林氏憔悴的面容,季恪简犹豫了下还是道,“姨母也放宽心,好好休养,莫要伤了身子。”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宋家这几日的情形来看,猜测大抵跟病重的宋嘉卉有关。

    “我省的。”林氏扯了扯嘴角,轻轻一点头,可她哪能放宽心啊!宋嘉卉那是个情形,她两眼一抹黑。

    问了几句何时离开,准备的如何后,林氏又让敛秋把她给准备好的礼物送到长青院,季恪简要推辞。

    林氏就道:“这是我给你娘和你大姐准备的。”

    如此,季恪简又郑重谢过一回,末了道:“那您好生歇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林氏点了点头。

    季恪简便行礼告退,刚出了门,脚步不由一顿。

    宋嘉禾也是来探望林氏的,万不想会这么巧遇见了季恪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宋嘉禾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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