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关押哈察和兀铸的军帐时,易阳的脚步顿了一下,看了看天色,道:“少将军,夜里多半有雨,是不是让人把他们换个地方,也省得兄弟们淋雨把守。”

    妲己急着回去吃他,随口就应了下来,易阳拍了拍帐外的守卫肩膀,“去几个人,把他们押到大帐里去,堵住嘴,别吵着人。”

    能不用淋雨,守卫也是很高兴的,连忙叫了几个人,把哈察和兀铸拖了出来,妲己看了看一脸正直的易阳,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

    兀铸已经吓破了胆子,乖巧地缩在大帐一角,哈察倒是不住挣扎,就是逃不了,也非要弄出一点动静来,妲己憋着一股火气,一巴掌把他拍晕了过去。

    易阳睡得正香,没了哈察闹出的动静,他睡得更香了,丝毫没有察觉到站在床边的主帅阴森森扫过他身体的眼神。

    一夜无梦。

    加急战报从安定城一路疾驰到尧朝大都,已经是三日之后,刚刚登基没几日的尧帝前脚接到弟弟被俘的战报,后脚就接到了派去的五万大军被人折去半数,连带着主帅哈察也被俘虏,生死不知。

    接连两封战报,尧帝差点没给气笑了,隔天点军二十万,亲自带兵。

    作者有话要说:  妲己:我踏马还能说什么!

    第89章 将有死战而已

    尧军多年横行, 即便是刚刚登基没多久的尧帝,在这之前也带过十来年的兵, 不说百战百胜,也是战功累累, 除了降官, 尧朝上下几乎找不出一个纯正的文官来,对此自然也就没什么异议。

    尧地苦寒,对晋朝这片土地垂涎日久, 在这之前, 已有三位汗王打下大片江山,积累下数不清的兵力和财富, 一直到了上代汗王那里, 才真正下定决心攻打晋地。

    对于晋朝这个多年邻居, 尧人一开始实行的也是当年对各地异族一贯的种族灭绝政策,只是遭受到了坚决的抵抗, 战线拉了有多长,僵持的时日持续了有多久,几乎是打下其他所有国土加起来的总和。

    到了尧帝这一代,晋朝名存实亡, 但各地仍有无数晋人揭竿而起,上代汗王到死都不曾杀尽晋人,尧帝于是也就换了个思路,他学习晋人的礼仪,研究晋人的兵法, 任用晋人的降官,下令不杀晋人的降将,果然等他打下了晋朝的国都,连亡国的晋人都开始流传他的美名。

    也是这个时候,安定城才入了他的眼睛,一座孤城坚守十八年,威逼无用,利诱无用,各种机巧心思更是无用,强攻不下,这一回让哈察带了数倍的兵力去,反而折了个弟弟又赔上大将。

    不过尧帝的心里也并不是那么担忧,在他看来,真那么坚不可摧,那就不会把兀铸和哈察的性命留着了,那个岳君卓,如果不是想标个好价钱把自己卖给他,这会儿早就把两个人杀了祭旗,哪还有那么多事?

    对于晋人,尧帝也是看得很透的,一种晋人,他只会在战报名单上见到名字,另一种晋人……类似被他俘虏的降将,如果在一开始就没有自裁的话,那就一定会投降于他,对文官也同理,那些被俘虏来,闹得越是凶,可又没骨气自尽的,等的就是他给递上一个台阶。

    尧军还没出大都,妲己就从圆光镜上看到了,只是有了易阳的事情在先,她突然就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所以即便尧帝生得很俊,她也没有多看一眼,目光落在尧帝手里拟定的行军路线,她心里大概有了一点数。

    如果岳君卓生了副漂亮的容貌,身材也不是这样……威武的话,不,即便就是个姿色平平的普通妇人,她也有信心把尧帝玩在手心里,让他为她要生要死,这个任务也就迎刃而解,可偏偏岳君卓女生男相,易阳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现在这样子,想要沾男人的身,除非把人捆上床,拿刀逼着,可那又有什么意思?而且私心论起来,她也不大愿意让人见到现在这副布满了伤疤的身子。

    别无他路可走,妲己抬眼看一下大帐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兀铸,横眉冷对的哈察,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来,兀铸越发瑟缩起来,哈察也是本能一抖,随即强撑着,越发横眉冷对起来。

    安定城地处南北交界处,自古就是一季稻一季麦,如今正是早秋时节,因为哈察大军,损伤了城外田地里的不少稻子,按理他们打败了哈察大军,这季稻子正可以按时收割,然而隔日妲己就把军中的将领都找来,让他们点齐人手,把地里的稻子全部烧掉。

    一季稻足够城中百姓半年吃用,军中有积年的粮草,吃上三五年都有剩,倒还不显什么,但百姓家里是没有余粮的,把稻子烧了,百姓没得吃食,莫非还要军中接济?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就收不住口子了。

    然而妲己异常坚持,原本的轨迹里是没有这出的,尧人畏寒畏热,出兵一向在春秋之际,哈察大军被歼灭干净之后,尧都那边也是直到年后早春才发兵,可这一次,尧帝亲自带兵,按照他们的行军时日,到达安定城的时候,正值地里稻子丰收,她不能给敌人留下粮草。

    这个理由是没人信的,但妲己还是强硬地让人办了下去,不止如此,她还让人拆掉沿途工事,留下大片陷阱,于是,等到尧帝大军前来之时,看到的不是被他们神兵天降惊得四散奔逃的晋人,而是有条不紊撤入城中的精兵。

    护城河的甲板升起,水势抬高,城门紧闭,城头上三步一架神臂弓,五步一具投火台,十步架起投石机,被围簇在正中央,鲜红帽缨的年轻守将居高临下,尧帝眯了眯眼睛,隔着一道护城河,依稀能看清这守将眉目俊逸,眼神冰冷。

    想起这一路上折损在陷阱里的人手,尧帝的眼神也很冰冷,然而转瞬,却露出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微笑,招来亲信,让他传话。

    妲己根本就不听,弓箭上弦,慢慢地拉开了平日要以三人之力才能拉开的神臂弓,箭头对准了底下的尧帝……身后的旗帜,随即一箭飞速射出,直接射断了王旗的杆,王旗应声而落。

    尧帝一顿,随即就见城墙上守将弓弦上箭,第二箭,是对准他的,自然,方才那箭不知去向,就有数名亲卫盾护他周全,这箭只不过是一个警告。

    妲己看得清尧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随即心里更加憋屈了,什么时候有男人这么看过她?不是欣赏爱慕,也不是痴迷缠绵,而是一种抱着野心的,看一头即将被征服的虎狼的眼神,她是说过男人对女人抱有征服感比爱慕重要,但不是这种征服!

    火气上来,她索性也不想别的了,一声令下,神臂弓百箭齐发,燃烧着的火球被一个个投下,巨大的滚石自上而下,朝着底下砸去,猝不及防之下,尧帝头一次狼狈地在亲卫的护持下后退数里。

    城头上年轻守将的面容已经看不清了,但尧帝知道他还在看自己,不像在看一个即将效命的帝王,而是刻骨的仇敌,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怀疑起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了,也许对方并不是想要投降,留着兀铸和哈察的性命,是另有所图。

    他眯了眯眼睛,虽然已经看不清那守将的面容,但还是抬头看向城墙的方向,随行的尧人贵族阿图木低声道:“汗王,天已经晚了,不如就地扎营吧。”

    他用的是尧语,几乎没什么尊卑,尧帝也习惯了,尧人贵族多半是会说晋语的,但嫌弃晋语复杂,对他的时候,为了显示亲近,几乎全是用尧语,晋官正好相反。

    虽然话不分尊卑,但阿图木的神色还是很恭敬的,尧帝微微点头,吩咐道:“把伤兵都处理一下,点一些人手去把后路的陷阱平了,他们应该很久不会出城。”

    阿图木应了一声,大军就地扎营,尧帝的大帐则是靠后三里,来的路上尧帝就已经发觉到沿途的田地全部被烧毁,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安定城守将的头脑,他的眼神倒是越发的冷静了,晋人没什么本事,就是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他颇为喜欢晋人的一个皇帝说过的话,不能为他所用,必然为他所杀。

    自然,他还是很希望这个人能为他所用的,如果不能,再杀也不迟。

    自从那日之后,兀铸和哈察就没离过妲己的大帐,就是回了城中,这两个人也被安置在了妲己的眼皮子底下,兀铸越来越害怕,哈察的心则是越来越沉。按理作为敌方主帅,是不应该让俘虏离他这么近,每日里说话做事全然不防备的,敢这么做,要么是早有投诚之意,要么,就是觉得他们必死无疑,自然也就不需要防备了。

    这些日子城中秩序井然,尤其是岳君卓,面对大军围城,不见一丝颓唐,反而积极准备作战计划,一点也没有投降的意思,不是哈察愿意把事情往坏处想,实在是……岳君卓看他们的眼神太明显了,就像在看两头待宰的猪。

    哈察怀疑岳君卓留他们到现在,就是为了让汗王亲眼瞧见他们被祭旗,这话他没敢和兀铸透露,小王子已经被吓破了胆,这些天连吃东西都要像老鼠似的窝起来,人看着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再吓他,可能当场就要躺平。

    妲己没注意到两个俘虏的重重心事,一只手抓着烤熟的马腿,一口撕了一大块肉下去,只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这马肉烤得其实不算太好,毕竟军中的火头营也比不上正经的厨子,但岳君卓的嘴不挑,何况尧人的马壮,肉质极好。

    兀铸也是马背上长大的,一眼就认出那只粗壮的后腿正是属于铁浮屠披甲战马的,他抖了抖,等瞧见妲己吃了一只马腿,还喝了一碗菜粥,他抖得就更厉害了。

    这晋人的将军最近饭量貌似很好,也不知道俘来的战马够不够他吃的,其实他现在很想哭着跪过去抱着他的大腿,他是王子,想吃什么跟他说,能不能就不要看着他下饭了啊!

    他不好吃,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这是正常情况……

    尧帝:城头上那个女将果真美若天仙。

    兀铸:大哥,君卓姐姐是我的!

    易阳:为少将军而死,此生无憾!

    然而事实……

    尧帝:不能为朕所用,必然为朕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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