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完话,陆铭陪着丁澄去找了齐陵的主治大夫姜肃文,那个人据说还是齐陵的高中同学,他们聊了很多,齐陵的情况比丁澄以为的要好一些,至少没陆铭听传言听来的那么绝望。

    “是我们的疏忽,之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的,今天的探视时间……算了,你保持安静,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姜肃文送他们到病房前,最后只有丁澄自己再进去。

    “他就是三年前和齐陵成婚的那个丁家少爷吗?”

    姜肃文低语问了一句,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审视些什么。

    陆铭听到这话,脸色就淡了些,到底是为丁澄感觉到不平,丁澄喜欢齐陵喜欢得要死,齐陵却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是,你有意见?”陆铭偏头看一眼白大褂的姜肃文,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如果不是他知道丁澄的死心眼,他估计也和丁家那边一样的态度,希望丁澄和齐陵早点离婚。

    “病房外的摄像头是摆设吗?发生那样的事,整个医院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丁澄和我赶来……”而事实是他们赶来了也没用,齐柏和齐威已经给齐陵按指纹。

    那文件其实不难猜,应该是齐家产业的股权转让或者管理委托书,齐家掌权落在齐陵手中,齐柏和齐威一直都不平,说不定这次齐陵出事就和他们有关系。

    “抱歉,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姜肃文摸摸鼻子再次道歉。

    陆铭也不敢真把齐陵这主治大夫给得罪了,他走到一侧坐下,等丁澄出来。

    按照姜肃文所说,齐陵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每天探视的时间有限,丁澄再想在里面陪着齐陵,也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齐陵的医治,他又坐了有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而那边何力已经叫了足够的人过来守着了,丁澄又仔细叮嘱了几遍,他才和陆铭从医院离开,他两天没合过眼睛,这羽绒服里还穿着夏天的短衫,不能不去收拾一下自己。

    丁澄没回丁家,而是让陆铭送他到一个高档小区里,他在这里有一套住房。

    他要养齐陵,要赚钱,要有能力负担起他和齐陵的未来,就不能再是之前那般混吃等死到处玩的状态,有些事情,他也需要点独立空间好好想想了。

    至于医院这头,姜肃文让护士将齐陵推到手术室里,手术灯亮起,里面只有姜肃文和齐陵二人,他拿起针剂正要给齐陵注射,却见原本应该继续昏睡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看样子……你都听到了?”

    姜肃文继续将针头推入到齐陵手臂的血管内,要真的像是植物人,仅仅靠装是不够的,可齐陵意识能清醒那么快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齐陵没有应只扫了姜肃文一眼,他又缓了好一会儿,才自己坐起来。

    五天前他的确出了车祸,车是摔得挺严重的,他除了脚受点伤,人没有大碍,可他还是安排何力和姜肃文演了这一出戏,就是想引齐柏和齐威,以及一些暗中算计的人出来。

    齐柏齐威跑来医院的所作所为在齐陵的意料之内,可丁澄的回来,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却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齐陵轻轻捏了捏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丁澄眼泪的温度,这让一贯以为透彻洞察的齐陵感觉到茫然,十年,丁澄说他喜欢了他十年的时间,这就不是什么一时冲动的话了。

    姜肃文打开手机,将一段视频资料传到齐陵的手机上,正是不久之前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不仅病房外有摄像头,这病房里面也有,只是位置相对隐蔽,比较难被发现。

    否则姜肃文也不会放心让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齐陵,去面对为了掌家权已经有些丧心病狂的齐柏齐威父子。

    齐陵打开手机,一段纷闹的声音后,属于丁澄的声音清晰入耳,“……我喜欢你,喜欢到快要疯了……”

    可是他不知道,今日之前不知道,甚至上辈子也都不知道。算时间应该是在一个多月春节元宵过后的那一天,丁澄来找他,他们去民政局办了离婚,第二天丁澄就出国了。

    他偶尔会听到丁澄在国外拿奖的消息,但人一直在他死前他都没再见过。

    在他的印象里,丁澄只是世交家族中比较听话争气的一个豪门少爷,他们结婚就是一段全无私人情感在内的商业联姻,时机成熟了,他便放他们彼此自由。

    可现在丁澄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对要成为植物人的他告白,并且说以后要赚钱养他。

    “你准备怎么办?”姜肃文拉过椅子坐下,他陪着齐陵演了好几日的戏,挺累人的,特别之前又应对了丁澄那一番细致的询问,更是如此了。

    齐陵将视频关了,眼睛闭了闭,却没有回答姜肃文的问题,但他也没有以前一样,立刻就拿过电脑开始工作,他不回答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很显然,当年他和丁澄结婚,再到丁澄出国,这当中一定有着他不知道的事情,甚至到现在丁家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也该是和丁澄有关。

    “我倒是觉得这小少爷挺有意思的,”姜肃文本想缓解一下气氛,可齐陵看过来的目光,让他一愣,又再恍然。

    他摆摆手,“行,我说错了,是嫂子。”

    说实话,今日之前丁澄的存在感小得可怜,因为他长久不现身,他们很多时候都会下意识忘了齐陵三年前和人结过婚的事儿。

    “你告诉何力,让他通知王海和陈律师,可以着手准备了。”

    齐陵说起正事儿,面色比之前更严肃些许,可也更正常了些,显然,他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丁澄告白的事情。

    至于丁澄在回到他的住所后,清理屋子,让人送衣服,自己洗澡吃饭,一直到晚上七点他才忙完,倒头睡了一觉,天蒙蒙亮,他就打车往医院来了。

    但他人还没进到病房里,就先接到了他大哥丁博的电话,他爷爷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生的孩子,加上他足足有九个男孩,就没一个女娃,丁澄最小,他亲大哥比他大了整整十二岁。

    “哥,”丁澄一直走到廊道尽头的楼梯口里接了电话,他心里清楚,他不主动告诉,丁家那边最多一天也能知道,现在和预料得差不多。

    “回国了?”丁博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给丁澄打的电话,显然秘书才把这个消息告知他,他这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我在医院齐陵这儿,”丁澄没有隐瞒,他继续道,“以后……无论齐陵是好是坏,我都不会再出国了,等这边情况稳定了,我会回来和爷爷亲自说。”

    因为年岁相差太多,丁博和丁父丁瀚德对丁澄都是近乎纵容的溺爱,除却老爷子根本没人能管住丁澄,当然丁澄除却少年时胡闹过一段时间,也没有真的算浑的时候。

    “在这之前,请大哥先不要告诉爷爷我回来的消息。”

    丁博闻言皱眉了又皱眉,很多时候,他都想把齐陵抓过来打一顿解气,他沉默了许久,还是低低应了一句,“我最多帮你隐瞒到这周末,再久是不能的。”

    丁老爷子虽说不管事儿了,可家里能瞒他的事情不多,尤其是丁澄的事儿。

    “好,谢谢大哥。”

    丁澄道了谢,挂了电话,他松下口气,丁家那边的事儿,他暂时还没打算去烦恼,他回到病房前,深吸口气,把门打开。

    他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手抬起轻轻搭在齐陵的手肘上,声音放低,温柔又好听,“齐陵,我来看你了,你昨天睡得好吗?”

    丁澄问着话,也仔细地看齐陵,昨天整个脸都被包起来,今天倒是多露出半个脸来,但头依旧包裹得严实,丁澄估摸着那里便是他重伤的地方。

    “好像还可以,”丁澄深吸口气,抬起手,指背轻轻碰了碰齐陵的脸颊,感觉到属于活人的温热,他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活着,活着就好了。

    “我知道你喜欢安静,可你睡着了,我要把你叫醒,就不能按照你喜欢的来。”

    他的指背继续在齐陵脸上抚了抚,才似有留恋地收回,他语气带点茫然地道,“我以前可想摸你了……摸哪儿都好,可我怕你讨厌我,很多时候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

    丁澄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面对自己喜欢人时都和他一样,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过分小心,也过分懦弱,他不敢表达,不敢告诉齐陵他的心意,不想面对齐陵绝对会给的拒绝。

    可他又不甘心,用尽一切手段占据齐陵身边最重要,也最名正言顺的位置,他知道齐陵,他和他结了婚,就不会和齐柏一样外面养人,即便齐陵不喜欢他,也不会喜欢其他人。

    然而他爷爷不给他这样卑劣的机会,他只给他三年的时间,可这三年又是齐陵最重要的三年……

    “齐陵,你会讨厌我摸你吗?”丁澄问着随后又叹了口气,现在的齐陵对外界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说的话,他摸他,齐陵估计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丁澄又再次抬手,不再是指背轻蹭,而是掌心落在齐陵的脸颊处,就这么放着,让齐陵尽可能地感觉到他。

    第003章

    丁澄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给齐陵说起他在国外两年的经历。

    除却上一些感兴趣的课,他经常世界各地到处跑,偏僻的山区,广袤的草原,热带的海岛,他正经学位还没到手,一些乱七八的证倒是考了很多。

    而听着这些话的齐陵感觉也很微妙,丁澄来得这么早,姜肃文根本没来得及给他注射些什么,比起昨日略有勉强的意识,今日丁澄的话和触碰,他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齐陵,我出去接一个电话,很快回来。”

    丁澄又在齐陵脸上摸了摸,他才起身离开病房去接电话,而在他将病房门打开又再关上时,齐陵的眼睛睁开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碰触,他现在就可以回答丁澄,不讨厌。更多,他没有感受过,所以还没有办法回答。

    丁澄去接的是来自国外的一个电话,半个月前他到南太平洋的一个海岛,可不仅仅是晒太阳去了,而是应邀去拍摄一组照片,但当时他会想考虑的事情,现在却不能了。

    “伯尔先生,我已经回国了,m国那边休学的手续,我已经让我的同学帮忙在办,短时内我不会再去m国,我们之前谈的事情,没有办法再继续。”

    卢克伯尔是丁澄在m国认识的人,是一个经济公司的星探,他们交涉有一段时间了,原本丁澄是有些意动,但那些意动里齐陵的原因还是占了主要。

    曾经就连他都没办法欺骗自己,之后不久他就要和齐陵离婚。而他定居国外,也是他自我疗伤最好的方式。

    可不甘还是不甘,由此卢克伯尔找来,就让他多了一个想法,他人虽然不在国内,可依旧可以在齐陵面前刷存在感,只要他够出名,让广告海报挂满夏国,齐陵就一定会看得到。

    到此时此刻,他这个想法依旧没有消失,而是再这之上又多了一个赚钱养齐陵的理由。

    卢克伯尔那边依旧在劝说,可曾经丁澄能为那略为幼稚的想法去考虑,现在因为齐陵回国就更不会有动摇了。

    他挂了电话,回到病房内,看到齐陵,释然一笑。

    “齐陵,我知道我该怎么赚钱了,”他稍稍低头,让自己脸贴在齐陵的安然放着的手背上,“说起来,你可能会笑话我,可我就是想让你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

    “打开电视看到,打开网页看到,或许还能路人口中听到……你说,我是不是想当然了……”对于娱乐圈,他半点基础都没有,可却有这样大的期盼,从目前来说他是有些自不量力的,但他依旧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目标。

    齐陵的眼睛再次睁开,却只看到丁澄紧紧偎着他的后脑勺,可这一刻的感触尤甚初听到丁澄告白时的感受,丁澄他做到了,他后来的确经常看到他,也听人议论他。

    原来这些都是因为他吗?不,不都是,但至少起因是,还有便是丁澄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才有他后来的星光璀璨。

    姜肃文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得让他觉得自己唐突的画面,“咳,嫂子,我要给齐陵检查了。”

    “哦,好……好的,”因为姜肃文闯入,原本还有略有警觉的丁澄因为这声“嫂子”莫名红了脸颊,连应话都磕巴起来,可若对话的换成齐陵,他估计磕巴得更严重。

    换成陆铭的话说,丁澄对上齐陵就是那种“秒怂”的状态,在他面前比小白兔还要乖。

    丁澄回头看一眼齐陵,突然而起的不好意思散去些许,他起身又再弯腰和齐陵说话,“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丁澄离开,齐陵再次睁开眼睛,他盯着门口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而姜肃文则是为齐陵松一口气,这植物人可不好装啊。

    “怎样,还要我给你打针吗?”

    姜肃文走到床边,低声问道,没有丝毫意外,就见齐陵摇了摇头。

    “不用,”齐陵将目光收回,看向了自己的腿,“将腿伤说得严重些吧。”

    当然到目前为止,他装植物人,以及之后装残疾都不是因为丁澄,而是因为齐家的几个人,他的宽宏大量并未能换来他们的安分,人心不足,他们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齐陵现在二十六岁,上辈子他四十岁死的,这一次的车祸和齐柏齐威无关,可那一次,他亲眼看着齐柏开着车朝他撞过来。

    如果那个人换成齐威,他没有一点意外,可那个人却是齐柏,他喊了四十年爸爸的人,父子情感淡漠,可虎毒不食子,齐柏永远只偏爱齐威,对于他一次比一次狠。

    当然,要说齐陵多伤心也没有,父子关系到这种地步,他早有打算,他死了,齐柏坐牢,他护着的齐威也别想落着好,齐家到他手中,就没有他们再染指的余地。

    可原本他以为没人会伤心,现在却发现不是,至少在国外的丁澄会为他伤心。

    “齐陵,齐陵……”五日前,他在车后座小憩突然就被这声音唤醒,可时间不再是鲜血淋漓的世界,而是回到了十四年前,他接手齐家不过三年的寒冬。

    那个声音是谁?这是齐陵醒来之后一直在疑惑的问题,从丁澄闯入时就得到了解答,是他,那个唤他醒来的声音是丁澄的。

    姜肃文给齐陵的腿换了药,看齐陵依旧没开口说话的欲|望,他没打扰,将东西规整好,他就出了病房。

    “齐陵的情况比我预想的好,这几日很关键,你多和他说话,有很大希望能醒来。”

    姜肃文认真地和丁澄说话,他眼前的那双眼睛瞪得很大,那眼眶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晃动着。

    丁澄的紧张和欣喜一眼可见,他深吸了口气,郑重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谢谢你。”

    丁澄回到病房,依旧没法控制心跳的速度,他坐在病床前,好一会儿才伸过手去重新抓住了齐陵的手,“齐陵,姜医生说你有很大希望可以醒来,请你一定要醒来,即便你醒来不让我碰你也没关系。”

    希望齐陵活着,希望齐陵一切都好,这个念头依旧胜过一切,甚至胜过那种强烈想要和齐陵在一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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