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峻琰完全不敢对眼前这个小少爷说“得亏谢家有你”,识趣地把这句话咽下去,换上了一副非常正经的表情。

    “小少爷铸造练的如何了?”他看了看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姿态有多么诱人的谢涸泽,假装也没有看到这一点,“我朋友那边有消息了。”

    谢涸泽用手撑住头,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对面的丐帮身上,见月色下的他面部线条格外柔和,轻轻笑了:“真君倒真是知交遍天下。你这样大半夜的来爬我窗户,要是让我大哥知道了……呵。”

    郭峻琰咳了一声道:“这样不是比较方便?不提这个,小少爷可要出去?”

    谢涸泽换了个姿势,神态慵懒:“的确是方便。不去,累得慌。回头再说吧。”

    郭峻琰遗憾道:“小少爷还没离开过西陵吧?外面确有许多景色独到之处,小少爷不去看看可惜了。”

    谢涸泽懒洋洋扫他一眼:“准确的说,是没离开过石函城。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

    听出他话中未尽之语,郭峻琰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谢涸泽的手,目光灼灼:“届时让我陪同,可好?”

    他这话音刚落,谢涸泽还没来得及回答,卧室的门就被猛得推开,谢潭湫一声怒喝:“好什么好,不好!哪来的登徒子,也想拐走我弟弟,敢不敢要点脸面!”

    谢大少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背后带了数名金丹修士,还有一名元婴后期的供奉,愣是把谢涸泽的卧室围得水泄不通,看样子是打算和郭峻琰锣对锣鼓对鼓地“好好谈谈”。

    郭峻琰和谢涸泽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划开目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有些弱气的口吻道:“大舅哥……”

    谢潭湫飞快打断他的话:“谁是你大舅哥?还请真君要点脸面,放过我弟弟吧!他可没招惹你!”

    郭峻琰无奈道:“我是真心的……”

    谢潭湫怒道:“那就请您发于情止于礼,这夜半三更的,真君又是在做什么!”

    眼看谢潭湫带来的人都蠢蠢欲动,谢涸泽还是一脸淡定的事不关己,郭峻琰只能叹了口气,趁着对方还没有发难,有些狼狈地从窗户跳出去,在谢家人的围追堵截中渐渐走远。

    不过可能是出于不甘心,临走前他还留下一句:“小少爷,可等着我啊。”

    谢涸泽冷不丁被他一坑,登时睁大了眼睛,表情复杂,半天没说出话,谢潭湫却已经疾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语气简直痛心疾首:“阿弟,你怎么……他不是个好人啊!”

    谢涸泽沉默片刻,也痛心疾首道:“大哥说的对,他真不是个好人。”

    谢潭湫听弟弟如此爽快地附和自己,反而是满脸的不信:“阿弟你莫要敷衍我!你可还是想与他私下相会?他当真不是什么好人,风流得很,阿弟你……你听大哥的话,离他远点儿!”

    谢涸泽默默看了眼大哥,很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谢潭湫越发不信了,但他也不敢贸然提出质疑,生怕说得太多引起弟弟反感,因而只能勉力夸赞道:“阿弟真乖。”

    一看就知道自家傻哥一点儿都没信,谢涸泽也清楚他这位傻大哥有的时候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也不强求他一定要相信自己,又安抚了他两句,才送他离开了小院。

    在之后的三个月时间内,谢涸泽果然没有再见郭峻琰一面,郭峻琰也渐渐从一开始的满脸懵逼变得平静,除了时常在小院外徘徊,被人发现拔腿就跑之外,一切都似乎渐渐归于平静。

    谢潭湫在警惕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弟弟是真的没有继续理会那个乞丐的意思,这才慢慢放松了警惕。

    在得知弟弟炼器有所突破之后,谢潭湫愉快地夸赞了谢涸泽:“阿弟果然天资过人,这么快就有了成果!少年天才也不外如是了。”

    谢涸泽没接这话,只是翻看着自己等级越来越高的铸造作品,若有所思道:“大哥,我听说叶家曾有意打造神兵利器,但是后面遭遇灭门便没了音讯。虽然有句话是斩草除根不错,但是叶家人死得太干净了,就连娘也在那么巧合的时机一命呜呼,只留下我们两条有关系的血脉。”

    “我不觉得这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大哥你觉得呢?”谢涸泽转头看着谢大少,不等对方回答便道,“所以我想,如果我扬言要恢复叶家的荣光,恐怕有些心怀鬼胎之辈会自己浮出水面吧。”

    谢潭湫登时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直接激烈反对道:“小弟不可!太危险了!”

    谢涸泽道:“但我不觉得慢慢来,老头子会给我时间。就算他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步,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找你我麻烦,和他平时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我就不信他心里没鬼!”

    谢潭湫厉喝道:“阿弟慎言!”

    谢潭湫平时就像猛虎群中的小绵羊,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很少有如此生气的时候。

    老实人发火有时候是最可怕的,但是谢涸泽毫无畏惧,直视着他大哥的眼睛道:“醒醒吧,大哥!你觉得那个老头子不心虚?你信不信,只要我放出这个风声,就算听起来像是要脱离谢家一样,老头子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说到最后,谢涸泽简直是急声厉色:“你信不信,他甚至恨不得我马上去死!”

    谢潭湫本来还有些生气,听到这里却整个人都怔忪起来,表情呆呆的,让人看了就心酸。

    谢涸泽心里也难过,但他不愿意在这个紧要关头前功尽弃,因此便问道:“大哥,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谢潭湫声音有些沙哑:“阿弟想赌什么?”

    谢涸泽握住大哥的手,无言地给他支撑,随后一字一顿道:“就赌我放出这个风声后,老头子和长老们的反应吧。”

    谢潭湫一声惨笑:“这有什么可赌的,就算阿弟赢了又能如何?不过又是一场伤心罢了。”

    谢涸泽淡淡道:“总比你如今自欺欺人好。大哥,你再这样下去,咱们兄弟俩迟早一块儿玩完。你以为姚诗涵只是简单的寻求突破吗?”

    “难道并非如此?阿弟你之前为何不说!”弟弟就是谢潭湫的逆鳞,如果说别的事谢大少还能忍,但有人要伤害谢涸泽,他绝对马上化身火|药桶,“是了,老头子也是知道的,对吗?”

    谢涸泽叹了口气:“我就是怕大哥你冲动。”

    谢潭湫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得很!亏我把他当父亲!”

    谢涸泽又是一声叹息:“所以来打赌吧,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狗丐:我还会回来的!

    谢大哥:滚吧你个反派!

    对这几天的晋江绝望了……晋江你再这样下去,贫道就要写关于你的短篇了!

    第16章 第16章

    谢潭湫和谢涸泽打了个这个赌,但他打从心里不看好结果。

    其实他心里早有预感,只是以前他已经没有了娘,多少就还对爹有点期待。不过这期待并不重,看他把谢涸泽当做眼珠子一样疼就知道,如果非要在老头子和弟弟之间选择一个,他一定会选择弟弟。

    谢涸泽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所以他非要以身犯险也有这个方面的考量。

    谢潭湫不赞同他这样做,但谁又能说他这不是最行之有效的做法?想要敲醒自欺欺人的谢潭湫,他非得如此不可。

    谢潭湫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在赌约成立后,他反而精神起来,仔细防备着所有可能对谢涸泽不利的事情,倒显得比以前还要生龙活虎。

    因为谢涸泽之前学习铸造的事石函城的修士基本都已经知道,在听说他想要以此恢复叶家的荣光时,绝大多数人都不意外。只是有些好事的人闲下来后,不免以此为赌注,暗中猜测谢涸泽是不是能够完成他的愿望,又或者他那个爹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大家能理解他,但几乎没有人看好他的想法。不少人觉得他不是会半路放弃,就是会困于此道不得进步,声音统一到谢潭湫脸色发青的地步。

    “下一步,就会有人传言我急于突破不成遭到反噬,或者不得寸进跑出去冒险了。”谢涸泽反应倒是平淡,“到时候就算我死在哪个角落,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最多叹息一声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风声传出但谢家长老没有动静时,谢潭湫就知道赌约有了结果,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对弟弟感叹两句,石函城的小道消息就已经飞了满天,把谢潭湫气得不行。

    虎毒还不食子呢,谢父完全没有谢涸泽是他儿子的自觉,恨不得谢涸泽马上死掉,让谢潭湫终于正视起叶家惨案和谢父之间可能的关系。

    他道:“就算想要断绝叶家血脉,他也不至于连阿弟你也……简直欺人太甚!”

    谢涸泽慢条斯理整了整衣摆道:“大哥,我比你想的要多。”

    谢潭湫脑子未必蠢到谢父放心的地步,但谢潭湫人相对单纯,想的事情比较少,如果他们之间非要留下一个,那留下的绝不会是谢涸泽。

    谢父的所作所为就证实了这一点。

    准确来说,谢潭湫这么多年来能过得比较逍遥,全靠谢涸泽苦心孤诣的经营,如果谢涸泽不在了,谢父更有自信拿捏这个从小就没有吃过太多苦的儿子,不会像小儿子还活着的时候那样束手束脚。

    这样的渣爹也是少见了,但是谢涸泽是从现代来的人,什么样的奇葩没见过,能在那么多如狼似虎的人中保下家业,还会怕一个不能完全拉下脸皮的人?

    就算他自己想保住形象,不是还有个特别不讲究的丐帮在吗?

    所以谢涸泽根本无所畏惧。

    在极品材料出世的传闻传到他耳中的时候,谢涸泽一脸随意地耸了耸肩,对自己的手下道:“下回收集消息多动动脑子,是真是假好好分辨一下,别为了立功什么都敢报到我跟前。”

    就算这条消息是谢涸泽需要的,但自家手下的这个行为就值得被申斥。

    千叮咛万嘱咐的,还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这样的属下要来何用?还不如赶紧退位让贤,给有能力的人腾开位置。

    回话的属下一脸懊恼,他也是急于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才会做出这等错事。不过前段日子把姚家的消息带给谢涸泽,其实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这名属下痛定思痛,发誓以后要谨慎再谨慎,确保消息不是陷阱再汇报给自家主子。

    谢涸泽见属下受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当天夜里他就按照渣爹的想法留书出走了。

    当然,不管老头子的想法是什么,只要想到那天在姚家听到送货的人说的那些话,谢涸泽就止不住猜测,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出去一趟。

    他必须验证自己的猜想。

    虽然清楚弟弟会冒险,但看到那封不走心的书信时,谢潭湫还是大发雷霆,万分埋怨自己的父亲。

    不过很快,谢潭湫对父亲的怨憎就被另一个人转移,这个人,正是郭峻琰。

    “怎么回事!”谢潭湫忍不住摔了东西,“为何他会追着我弟弟跑去!先前不是说他已经离开石函城了吗?”

    谢潭湫的属下沉声答道:“禀大少,并无此等传闻。”

    谢潭湫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他的属下又重复了一遍:“此前并无这等传闻,郭真君从未离开石函城,只是不再来谢家。”

    谢潭湫顿了顿,回想起传言的由来,身边几名侍者的脸不断闪过,面色很快变得狰狞:“老!头!子!难道阿弟不是你的儿子吗?!”

    他这一声质问几乎是字字泣血,但是听到他这话的属下只低下了头,身边的侍从跪了一地,让他注定得不到一个回答。

    哐当一声,谢潭湫拔剑怒斩书案,声音近乎凄厉,赤红的双眼中泪珠直滚。

    “若是阿弟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与谢家不死不休!”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和他一起扶持着长大的弟弟重要,这个恨不得儿子去死的父亲彻底在谢潭湫心中没了地位。

    若是谢父不仁,谢潭湫立刻就会不义。

    别以为没了阿弟谢潭湫就什么都不是,他手中也是有势力的,若是拼着鱼死网破,绝对能让根基不深的谢家天翻地覆。

    这一点正达到谢涸泽当初的预期,谢潭湫身边的一名侍女低下头,面上一派恭敬,但是当晚谢潭湫的院子里就有一只苍鹰飞出,不日到达郭峻琰身边,让他露出个兴趣满满的笑容。

    “小少爷,你哥哥可是下定了决心 ,你也莫要再拖了。”郭峻琰看着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如玉的谢涸泽,扬着唇角戏谑道,“我也不算太差,你考虑考虑?”

    谢涸泽将手中的丹药扔进火堆,看着爆起的火花冷笑道:“真君可真是了不起,这才几天,我们谢家就有你的钉子了。”

    郭峻琰将录有情报的玉简递给谢涸泽,漫不经心道:“哪里,还要多亏岳父大开方便之门。虽说他人品有待商榷,可他到底生了个好儿子不是?”

    谢涸泽漠然道:“到底是儿子不是女儿,却是委屈真君了不是?”

    郭峻琰心中一凛,忙答道:“小少爷什么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委屈?这可真是冤枉我一片真心了!”

    “你还有真心这种东西?”谢涸泽慢悠悠道,“那可真是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狗丐:这才不是选择题!我有!我真有!

    谢大少:不信,完全不信!

    二徒儿:我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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