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才进内室,进了内室却发现无人,倒是浴房之中传来水声,他脚步一动,鬼使神差的就朝浴房走去,到了门口方才停下,犹豫一刻,还是转过身到了另一头的小书房处,刚翻开一本册子还没看,朝夕已经出来了,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上了床榻,将床帏一放,竟是一副完全不理他的样子。

    商玦想到今日午间的对话眸色微沉,咬着牙将凤朝暮的名字念了三遍。

    进了浴房,再出来的时候床榻之上的呼吸已经平静绵长,商玦走至床边将床帏掀开,果然看到朝夕熟睡的脸,白日里的冷肃已经退去,现在的模样要温柔的多,商玦定定的看了片刻,到底还是掀开锦被躺了上去,他们两人锦被之间隔着些距离,泾渭分明的味道。

    商玦发现朝夕是真的睡着了,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却是放心的盯着朝夕看了许久,夜色极深了,商玦才熄灯闭上了眸子,眼看着意识有些混沌了,他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睁开双眸,转头一看,身旁的朝夕竟然在微微的发抖……

    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商玦眉头一皱倾身轻触朝夕的面颊,“夕夕?”

    朝夕未动,身上的颤抖却更剧烈,商玦心中一跳只以为是她身上的寒症要发了,一把将她的手腕从被子里扯出握了住,内息刚一提,朝夕却猛然睁开了眸子,她漆黑的眼瞳之内一片波光潋滟的璀璨,隐隐的透着一股子暗红,见她醒来商玦心中一松,连忙将内力往她脉门之中送去,一边问道,“心口可疼?别急——”

    话还未说完,朝夕忽然眯了眼,她一个挺身坐起来,目光忽然焊狠的落在了商玦身上,商玦一怔,还未反应便看到了寒蝉的光,朝夕速度极快的出手,直袭向商玦的脖颈,商玦丝毫不怀疑她这一刀可以割断他的脖颈,他侧身躲开,可下一瞬朝夕却好似猎豹一般的扑了上来,商玦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朝夕尚在燕营时的那次异样!

    ——她又梦魇了?!

    这想法刚落定商玦人已被她扑倒在床头,她跨坐在他身上,一手卡着他的脖颈,一手拿着寒蝉,那双平日里写满冷傲的眸子此刻尽是杀意,忽然,她的手高高一扬,猛地朝他的脖颈扎了下去,商玦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寒蝉的刀剑距离他的肌肤只有寸余。

    商玦双眸微眯,“夕夕,你看清楚我是谁!”

    朝夕眉头一皱,显然是挺到他的话了,可她眼底生出两分迷茫,好似没听懂他的意思,不仅如此,她还更为使力的朝商玦刺了下去,同一时间,卡着商玦脖颈的手猛地收紧,商玦不得不用受伤的手将她抓着自己脖颈的手也攥了住!

    伤口开裂,血迹很快渗出,闻到血腥味,朝夕骤然更为狂躁,举着寒蝉的手猛地从他掌心挣脱,又朝商玦刺下,那势头带着枕头旁生起一股子劲风,没了办法,商玦只得躲,朝夕似乎陷入了梦境还未醒神,他不想伤了她便不能回手,躲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眼看着受伤的手越来越疼,商玦忽然腰身一转反身将朝夕压在了身下!

    一把将她落在脖颈上的手扯下,在一把将她的两只手都按在枕上,商玦以一个绝对制衡的姿势将朝夕按了住,“夕夕,我是商玦!你看着我!”

    商玦语声低沉,瞬时吸引了朝夕的注意,可朝夕眼底还是迷蒙,一瞬之后,骤然挣扎了起来,她一双眸子挣得通红,仿佛撕斗的困兽,若是将她压制,仿佛她下一刻就会自爆而死,商玦眸色一痛,手指在她腕间一错,寒蝉当即滑落一旁,商玦看着她这模样叹了口气,忽然放开她的手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朝夕只愣了一瞬,下一刻,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都落在了商玦身上。

    朝夕仿佛对身前之人恨极,见拳脚相加并无用处,忽然神色一厉,张嘴便咬在了商玦肩头,隔着薄薄的中衣,朝夕的牙瞬间就嵌进了商玦的肌理之内,商玦紧抿着唇,低声叫了两声“夕夕”,朝夕仿佛是打的没了力气,又仿佛是被口中的血腥味惊住,她一愣,继而大汗淋漓的闭着眸子开始**,急促的**带着她身体一阵起伏,商玦紧压着她,目光不由得一变,察觉朝夕失了力,他一把捧住了朝夕的脸。

    “夕夕,我是商玦……”

    “醒过来,快醒过来……”

    朝夕浑身瘫软的喘着气,某一刻,身子忽然一颤,商玦神色一紧,只以为她还在梦魇,可待朝夕再睁开眼,眼底却有自己明显的倒影,她眼底闪过一分迷茫,继而被明显的清明覆盖,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她忽然低眸看他们眼下的姿势!

    眉头一竖,她眼底生怒,“你做什么?!”

    商玦面生苦笑,眼底却是一松,他撑床坐起,淡声道,“你梦魇了。”

    朝夕一愕,也坐起身来看眼下的境况。

    她从自己的被窝移到了商玦的锦被之上,床榻之上一片混乱,自己的寒蝉也掉在一旁,商玦额上有层薄汗,肩头有个血红的牙印,那只受伤的手,更是被血大湿了,朝夕理智回来,看着这场景真是不想相信都难,她眼底再度闪过迷茫,商玦却抬起那完好无损的手抚了抚她的脸,“现在没事了,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燕营。”

    朝夕急速的平静下来,垂眸思忖一瞬,十分坦然的看向商玦的伤口,她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瞬犹疑,而后还是身手利落的下了床,不多时回来手上已拿着伤药。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唐术教她的换药之法。

    一番打斗挣扎,商玦的中衣已经半敞,他姿态从容的靠坐在床头,朝夕坐在一旁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一眼不发的包扎完毕,她抬眼看向商玦的肩头,那敞开的衣襟露出商玦大片的肌肤,他宽厚的胸口肌理分明,并不比外表看起来那般纯良无害。

    想了想,朝夕上前将他衣襟扒了扒,朝夕俨然是一副正经的面色,可商玦衣带半解春光半露却委实不算严肃,再加上肩头那个暧昧至极的血牙印,朝夕几乎不能自主的觉得别扭,她紧抿着唇为他伤处伤药的样子取悦了商玦,他忍不住低笑一声,紧接着就看到朝夕在他咫尺之地红了耳廓,那淡粉色的耳垂就在他眼前,他真想……

    “这一次是我的问题。”

    朝夕退开,落下此话便转身去放下伤药,再回来的时候面色仍是绷得紧紧地。

    商玦抬眸看着她,“适才梦到的是谁?”

    朝夕皱眉,眯眸,继而冷静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商玦没有思考这话的真假,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朝外看了一眼,“天亮还早,上来吧。”

    朝夕平静的上了床榻,刚躺下就听到耳边传来的倒抽冷气声,她转头,顿时见商玦姿势僵硬的睡着,他手伤在左边,肩头伤在右边,此刻平躺着动也不能动。

    朝夕抿了抿唇,唇间仿佛还有他的血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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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0章 各怀心思

    “夫人,淮阴侯夫人来了。”

    绡纱帐帘被掀开,侍婢恭敬的站在段凌烟榻前低声通禀,都是夫人,可是这两个“夫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段凌烟微闭的眸子半睁开,抬起手来往后挥了挥,身后两个替她捏肩的婢女瞬时起身退了开,段凌烟这才懒洋洋的道,“让她进来。”

    侍婢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不多时,朱氏神色恭敬的走了进来。

    “拜见夫人。”

    朱氏双膝一弯跪倒在地,硬挺的背脊弯成一个半拱着的弧度,模样十分卑恭,段凌烟看着自己刚染就的鲜红指甲淡淡的点了点头,“起来吧。”

    朱氏十分安静的站起身来,目光一抬便看到段凌烟只着了中衣的慵懒样子,她的年纪不算轻了,可那一张脸却仍然能嫩的掐出水来,年轻,鲜活,却又有十多岁姑娘没有的风情,那双丹凤眼,那颗泪痣,仿佛散发着幽香的花一般,即便知道那花有毒,却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往前靠的更近一些,难怪,难怪段王后要扶持她上位。

    若说唯一的遗憾,大抵是哪怕冲冠后宫却仍然没有自己的孩子……

    朱氏心中默默想着,不料段凌烟忽然转眸看了过来,那一双含情的丹凤眼内尽是锐利,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朱氏心中一慌,连忙低下了头去。

    段凌烟打量朱氏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只用不疾不徐的语声淡淡道,“过来之前王后专门和本夫人提了你,当年在巴陵,你们都是熟悉的姐妹,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是连面都未曾见过几次,王后她心中十分挂念你呢。”

    朱氏一笑哪里能当真,“能得王后的记挂是妾的福分。”

    段凌烟眯了眯眸子,“既然知道这是福分,王后交代的事情却为何不曾办好?凤朝夕回到淮阴已经有小半月,可她今日却还能伤人,你怎么想?”

    朱氏心头一跳,忙道,“夫人,凤朝夕虽然眼盲年纪也不大,可委实不是个简单的,当年妾就发现她有些不寻常,本想找个机会给她点教训,谁知道那赵国二公子偏偏就看中了她,如今她回来,表面上看起来借着商世子的势,可妾总觉的她自己也不简单。”

    段凌烟挑眉,“哦?怎么个不简单法?”

    朱氏眯着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初他们一到府中妾就想做点什么的,可却不想事情忽然败露了,不仅给了凤朝夕发难的机会,我们自己府中也出了事,虽然目前找不到缘故,可是妾总是觉得这些事都和凤朝夕有很大关系。”

    段凌烟闭眸思忖一瞬,问,“是商玦?”

    朱氏摇头,“不,不像,商世子还和侯爷做了一笔买卖,妾觉得是凤朝夕自己对淮阴侯府有所怨怼,毕竟当年在府中她过得……”

    段凌烟自然之道朝夕在淮阴侯府过得什么日子,她冷笑一下仿佛一点都不同情朝夕的遭遇,只是冷声道,“既然知道她心存怨恨为何不利落的下手?”

    朱氏面色微白,“不是妾不想,实在是……何况商世子还在,若是闹得太大太难看府中的试剑大会就会受影响,旁的无所谓,侯爷对试剑大会看的很重。”

    段凌烟似笑非笑的看了朱氏一眼,朱氏被她一看,神色顿时一慌,便听段凌烟继续道,“淮阴侯准备把二小姐送去镐京?这件事淮阴侯做的似乎有些不地道。”

    朱氏闻言拳头顿时攥紧,“夫人……”

    段凌烟一笑,“得了得了,镐京的谕旨都下来了,王上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已经成定局,本夫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本夫人来了,凤朝夕的事也不必你管了,近来淮阴侯府事端颇多,你们先管好自己的家务事吧。”

    朱氏暗松了一口气,“是,夫人。”

    段凌烟眯眼片刻,忽然道,“二月初七的那把剑……”

    朱氏神色微变,“夫人,这个妾做不了主。”

    段凌烟笑着摇了摇头,“也罢,就不难为你了。”

    微微一顿,段凌烟又道,“凭你看,商世子对凤朝夕的宠爱是真是假?”

    朱氏闻言面色便是一肃,“妾以为,是真。”

    段凌烟眉心一跳,“怎么说?”

    朱氏想了想,“第一,商世子不会无端的用一座城去换一个女子,这本身就是很吓人的,第二,幽鹿玦在凤朝夕的身上,幽鹿玦的地位夫人自然明白的,可商世子不仅将幽鹿玦给了凤朝夕,还要给她世子夫人的位置,若只是一时宠爱,怕是做不到这一步,第三,从到淮阴侯府开始,他们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商世子对凤朝夕十分宠溺。”

    段凌烟轻轻皱眉,面色略有些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轻声道,“若真是如此,那凤朝夕却是不好轻易动了。”

    朱氏一惊,“夫人,若是连您都……”

    段凌烟斜睨了朱氏一眼,“你懂什么,蜀国现在的处境并不十分明朗。”

    朱氏眉头微皱,有些迷茫的样子,段凌烟不欲和她多言,随即挥了挥手,“好了,你也莫要多心,本夫人只是问问罢了,接下来府内不要再出岔子便好,你回去吧。”

    朱氏连忙应声,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待朱氏退走,先前的侍婢才进屋,段凌烟从榻上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中衣朝左边窗户外看了一眼,“三公主怎么样了?可还在哭号?”

    那侍婢神色不变的上前来为段凌烟穿鞋,一边道,“哭累了,这会子倒是睡了,带来的太医说三公主脸上或许会留疤呢。”

    穿好了鞋,段凌烟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才站起身来,走至铜镜之前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而后便是一笑,“王后只教会她们如何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却忘记教她们如何收敛锋芒,今日这一出戏倒是给他们长了个教训,对了,五公主呢?”

    那侍婢恭敬的垂眸,“还未歇下,五公主很气愤。”

    段凌烟笑起来,“气氛……她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她应该高兴才是。”

    侍婢不敢接话,只是谨慎的问,“那夫人的意思是……”

    段凌烟神色一肃,“等王上的消息吧。”

    侍婢眼底闪过诧异,却未多言一句。

    朱氏从蜀国王室所住的拂月阁出来的时候浑身还透着一股子凉意,离开巴陵多年,在淮阴侯府这个狭小却安逸的地方生活的太久,久的她都有些不习惯卑恭的做个下等人,也忘记了,如何面对那些压迫人的威慑力,朱氏抬眸,夜间的淮阴侯府一片灯火璀璨,巍峨恢弘,像极了一座权势财富并存的王宫,然而也只是像而已。

    若她当初未嫁出巴陵,若她是巴陵王宫的那位,那么今日,享受跪拜的就是她,而非那个出身低下的段凌烟,朱氏想到段凌烟的出身心底终于好受了一点,她径直回了梅园,路过洛舜华的书房院之时下意识往里头看了看,“侯爷在做什么?”

    身后的婢女忙道,“侯爷正在理今日新接到的单子。”

    朱氏闻言冷笑一声,再不说一句的回了梅园,她未曾直接回主屋,反而是先到了左跨院,守在门口的侍婢见她来了赶忙行礼,朱氏挥了挥手走了进去,她对身后自己的侍婢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将门关上守在了外面。

    屋内,朱氏走到内阁去看躺在床上没什么生气的洛灵珺。

    已经过了几日,洛灵珺虽然退了烧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可是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朱氏看的有些心疼,不由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下午的药膳可都吃了?”

    洛灵珺目光呆滞的看了朱氏一会儿才回神,点了点头,“吃了。”

    说这话,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光一闪。

    “母亲,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朱氏看了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道,“都安排好了,这两日都在教她,后天晚上就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珺儿,你出去了可一定……”

    朱氏说着便有些哽咽,洛灵珺眼眶微红,眼底却又有两分期待的微光,她定了定神强扯了扯唇角,“母亲,倘若事情败露,父亲他一定会……”

    朱氏眼底闪过狠光,“不会的,就算事情败露他也没有时间去将你追回来了,只能将错就错,眼下试剑大会降至,他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他是最看重面子的人。”

    洛灵珺呼出口气,“那就听母亲的。”

    说至此,洛灵珺不知想到了什么,“母亲,可否需要帮手?”

    朱氏眼光一定就知道洛灵珺在说什么,她断然摇头,“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就会出乱子,你的心思为娘还不知道吗?这件事为娘会给你安排妥当,你出了淮阴侯府的门,便也不要想别的了,先躲一个月的风头,之后为娘自然对你有别的安排。”

    洛灵珺点点头,眼底闪过两分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书房院里,洛舜华正放下手中的账单,眸光一抬,看向站在一旁的洛灵修,他眉头微皱,沉声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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