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妃子也是命薄之人,自己没有孩子,好不容易将皇子养大,还没来得及享福,在皇上十岁那年一场重病夺走了她的性命。

    所以在王国公他们的眼中,皇上身上流着南平人的血,还是不详之人,克死了生母还克死了养母,即便是做的再多,依旧觉得他当皇上会对大晋不利。

    但在沈嫣看来,王国公他们的反应有点过了,南平被灭二十余年,如今已经属于大晋朝,根本没有复国的可能,他们却还处处针对,更像是有别的原因,太后娘娘说他们那是在害怕,那他们在害怕什么。

    “王国公他们对南平的遗民为何有这么大的成见?”那不过是和大晋百姓一样的普通人。

    “他们认为南平这几年频频出现乱象,就是其中一些人鼓动的,而这些人若现在不除,将来就会威胁到大晋。”

    “南平动乱的事派人就应当先派人去调查,王国公他们既然如此担心,不如在他们之中选出个官员一同前去,到时他们也无话可说。”

    纪凛转过身看她:“你觉得选谁去合适?”

    沈嫣将倒好的茶递给他:“谁最担心,就让谁去。”

    纪凛接过杯子,轻晃了下,杯中的茶水清澈,香气宜人,比平日里喝的茶淡许多,入喉时有甘甜的回味,他将一杯都喝完后,指腹缓慢抚着杯沿:“王国公年事已高。”

    “他还有儿子。”

    纪凛面露了些笑意:“此主意甚好。”

    沈嫣慢慢兑着手中的茶水,嘴角微扬,他虽说是被四大家族推上皇位的,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再仰仗这四大家族,也不必再受制于人。

    他会是个好皇帝。

    纪凛看到了她脸上的笑意,浅浅盈在嘴角,散下来的长发垂于肩头,滑落到了她的手臂上,晃动着。

    他看的走了神。

    沈嫣恰好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池水有些热,为了让他发汗用,沈嫣还另外让木槿添了药包,此时他额头上满是汗水,从额迹滑下,被长长的睫毛挡住,又不甘心就这么挂着,很快又滴落下来。

    脸颊泛了些红,出汗后湿漉漉,沈嫣见此,伸手拿起一旁的布巾给他掩了掩额头上的汗水。

    沈嫣按的很轻,从额头到脸颊,视线往下时,她的手顿了顿,靠在澡池内的他还低了她许多,等于她是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视线只要往下一些些就能看到他被池水浸透的薄衫,这时他正面朝的自己,露了上半身,湿漉漉的薄衫下尽显肤色,还有透出来的胸膛。

    莫名的,沈嫣觉得澡池中的热气朝自己袭来。

    纪凛正对着她站了起来。

    ……

    直到入睡前沈嫣的脸都还是红的,因为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起他从澡池中起来的画面,薄衫紧贴着他,浸透了之后别说是遮挡了,更显露出他的身形,就距离自己那么近的距离,带着一股澡池中的热气,险些将她烘晕。

    沈嫣睡不着了。

    一旁的纪凛也睡不着,旁边的人儿落荒而逃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当然包括她抬起头时登时红透的脸。

    这么一想,他就更加难以入睡了。

    帷帐内的气氛和以往也不同。

    过了会儿,沈嫣听到他的声音:“你还记得我们在书堂里第一次见面吗?”

    沈嫣嗯了声:“记得。”

    第一次见面她就对他印象深刻了,他因为出身冷宫,时常被书堂里的那些人嘲笑,在宫里,不受重视的皇子很容易受欺负,更何况他的生母还是南平人。

    早在见到他前她就听闻过他的事,那天课间时,男堂那儿传来嘈杂声,沈嫣和瑞珠她们闻声过去,才刚到那人群外就看到被众人围着的树上跌下来了一个人。

    原本还嘲笑不断的人群顿时寂静无声,唯有几个宫人在那儿惊叫,六皇子晕过去了。

    沈嫣见这一群差不多年纪的男学生们都愣着,推开前面的挤进人群,宫人口中的六皇子摔倒在地,其实并没有晕过去,就是倒在地上起不来,忍着疼满头是汗,却不见人上来搭把手。

    之前起哄的人更是逃散开去,生怕单什么责任,其中几个惊慌失措着否认:“是他自己掉下来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沈嫣抬头看那几个宫人,斥责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六皇子扶去屋内,请御医过来。”

    沈嫣说了之后那几个宫人还犹犹豫豫的,她生气道:“六皇子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说完后,这才有人上来扶六皇子,将他扶到了屋内。

    而这么点距离,等沈嫣发现后,他已经疼出了一额头的汗,脸色发白,可愣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后来御医赶来看过后沈嫣才知道,他从树上摔下来时,左腿摔断了。

    伤好了之后沈嫣还去隔壁书堂看过他,那次的事几个学生被罚的很重,之后也没人再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了。

    想到这儿,沈嫣问他:“那天为什么要爬上树去。”

    “他们将容婕妤给我绣的荷包吊到了树上。”

    沈嫣扭头看他,当时容婕妤是他的养母,这才逼的他爬上树去捡。

    “孔令晟如今在工部当差。”翰林院掌院学士家的二公子,是当初起哄的人之一。

    纪凛神色平静:“他比他父亲聪明,工部的几个差事都办的不错。”

    听他这么说,沈嫣轻笑,皇上知人善用,不过当初起哄过的那些人,恐怕是不太能安心。

    聊起以前的事,屋内气氛好了许多,夜深着,困意席卷,到最后,说话声自然而然淡了下去,归于安宁。

    第11章

    两天时间很快,转眼十月初五,秋宴的日子到了。

    前一天开始御花园那儿开始布置,初五这天天未亮,一群宫人在御花园内挂花结,摆齐了桌子后又收拾过看台,远近一些亭子都做了装饰,处处透着用心。

    宴会从下午开始,持续到晚上,正午时御花园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侯府两位夫人到的时候,那边几位熟悉的夫人正在聊天,见她们到来,笑着打了招呼,几个人聚在一块儿说起了近日阜阳城里的事。

    说着便提起了半个月之后沈侯府的喜事,沈家二少爷成亲的日子就在十月末,眼看着日子近了,沈二夫人田氏这阵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说什么都是乐呵呵的,听几位夫人提起之后,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嘴上谦虚着呢,可这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她就是高兴自己儿子要娶范家二小姐。

    “要我说,这门亲事定的好,那范家二小姐和你家大公子瞧着就般配,要是我家那丫头再小上几岁,咱们可要结亲家了。”兵部侍郎赵大人家的夫人一张巧嘴,能把人说的乐开了花。

    沈二夫人捂着嘴都止不住开心,轻拍了下她的手:“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你家丫头要是小上几岁,这还用你说呢。”

    成不了的事儿说起来也毫无压力,便是沈二夫人夸的再多,赵家大小姐也早已经嫁人了。

    这番场面话大家都说的高兴。

    一旁的马夫人忽然低声道:“哎我听说那何家搬离阜阳城了,听闻是回了顺州。”

    沈二夫人脸上的笑意倏地淡了一半,往沈大夫人那儿看去,见她正和荣昌侯夫人说话,便找了个借口:“我先去那儿打个招呼。”说罢,人就走过去了。

    赵夫人轻哎了声,转身杵了马夫人一下,低声道:“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看那沈二夫人如今是想听到何家的事不,这都和范家要结姻亲了,哪里还想知道何家的事!”

    “不是何家主动退的亲。”马夫人原本是想说出来让沈二夫人高兴一下的,何家都搬去顺州了岂不更好,再者,退了亲也不是仇家啊。

    “你懂什么!”赵夫人朝那头努了努嘴,见沈二夫人看过来,连忙赔了个笑,转而教诲,“不管是不是主动,眼下人家和范家结亲呢,就别提何家的事了,你也是的,什么不好说偏说这个。”

    “那怎么办。”马夫人从小在边关长大,这一年才跟着丈夫回来,对这些宴会还不甚熟悉,这儿的人说话怎么都喜欢拐弯抹角,直来直往些不好么。

    “等会儿我们再过去,你可记住了,别提何家。”

    马夫人点点头:“好,我不说。”

    这厢沈二夫人过去和荣昌侯夫人打过招呼后,与沈大夫人一起,朝不远处的位子走去,时辰差不多,宴会快开始了。

    之前跑去找相熟朋友的沈韵回来了,沈二夫人见她脸红扑扑的,轻拍了下她,给她收拾了下衣领笑骂:“去哪儿了找不到人,没个正行,这可是在宫里头。”

    沈韵看了沈二夫人一眼,欲言又止:“娘,我刚刚遇上范家三小姐。”

    “可有打招呼,再过些日子,范家二小姐就嫁到沈家了,她成了你嫂嫂,府里有不熟悉的,你可要帮着她。”沈二夫人见女儿点头,甚为满意,“你大哥成亲过后啊,娘这心事算是了却一大件。”

    “可…”沈韵张了张嘴,正好有别的夫人过来打招呼,接下去的话也没能说出口了,但心里憋着难受,更多的是不解,明明是要结成亲家了,她刚刚前去打招呼,范家三小姐的态度却很冷淡,奇怪得很啊。

    沈二夫人一回头,见女儿还站着,伸手拉住了她,低声嘱咐:“愣着做什么,皇后娘娘要来了,等会儿上台去可别出错。”

    能出什么错啊,一首曲子她都练习几十回了。

    沈韵微瘪了下嘴,不远处传来了声音,皇后娘娘驾到,在场的所有人齐齐下跪行礼,沈韵悄悄抬了下头,看到了走过来的皇后,心里便高兴了起来,好久没有见到大姐姐了。

    “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前面皇后和这些妃子坐下之后大家才跟着坐下,照例皇后娘娘是要说几句的,沈嫣也不例外,她从容看着她们,视线落到沈韵身上时笑意深了几分。

    场面话过后,助兴的舞姬鱼贯而入,宫女们开始上菜,大家先是被这不同以往的舞姿吸引,又被那端上来的菜肴吸引,精致的不止是上面的菜品,还有底下的盘子。

    瓷制的盘子算不上多吸引人,上面的画才是吸引她们的重点,一桌两个人坐着,八道点心果脯,八个盘碟上的瓷绘都不一样,有生动的鸟雀,也有景物,还有画人的,举扇遮面,含羞着姿势,十分的别致。

    见她们纷纷说起来,坐在沈嫣左下方的白贵妃脸上闪过一抹满意,她知道,要不了多久阜阳城中就会开始效仿起用这样的瓷制来宴请客人,每家所绘的肯定都不一样,所以是各有特色。

    等舞姬们退下去后,沈嫣笑着开口:“各位夫人小姐看这六个盘子,上面烧制的画都是宫中妃子所绘,等会儿你们选中其中认为最好的,宫里备了赏,也算是助兴。”

    沈嫣说完后,坐在右边儿上的一个宫装妇人开口,几分揶揄调侃在里边儿:“这么有趣的事儿娘娘该派人去茗申苑告诉我一声,可不能把我落下啊。”

    说话的是永嘉长公主,她坐在那儿神情惬意,手里执着一把羽扇,轻轻晃着,满是笑意。

    沈嫣笑着回:“您的画是宫中一绝,她们若是和您比,可是输定了的,您要是喜欢,改日差人给您烧制。”

    这话听着心里舒坦,永嘉长公主也不会真和这些妃子争赏赐,就是看着有趣,往年的秋宴就是看那些歌姬舞姬表演,如今有了些新花样,她在宫里多年,也觉得颇有意思。

    评比公允的很,盘子上也没刻字,六幅画也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定夺的,就算是私底下要动手脚让别人选自己的,也得看她的画是不是在其中,减少了舞弊的行为。

    在这期间,又有数位闺中小姐上来展露才艺。

    上台的这些小姐年纪都在十三四之间,到了许亲的年纪,尚未婚配,在这样的宴席上露露脸,也许回去之后就能有许多人来打听。

    这些人,沈嫣都给了赏赐。

    沈韵上来弹了一曲,倒是惊艳了一把,领着皇后娘娘的赏赐下去后,可把沈二夫人高兴坏了,沈韵却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亏的撑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险些出了错。

    几番表演后天色暗下来了,花园内掌了灯,快到评瓷盘上作画的时候,花园那儿传来了高声:“皇上驾到!”

    在坐的这些妃子们,脸上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众人起身迎接皇上,纪凛走过来,身后的李福手里还抱着一团白,到沈嫣身旁,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后在沈嫣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往下看,大家都很安静。

    帝皇威严,加上皇上本就不爱笑,就是神色平静着也让人起敬畏心,坐在下边儿有不少妃子从入宫开始就还没被临幸过,这会儿也都是卯足了劲儿自我展现,坐姿,微笑,眼神,无一不到位。

    沈嫣示意候在下面的宫人将评画的结果拿上来,看了一眼之后递给皇上:“皇上,您看。”

    同时拿上来的还有那六样瓷制,底下知道自己在其中的妃子早已经屏住了呼吸,朝前望过来,不论这些夫人们评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只要皇上入了眼,那这第一不就是皇上说了算的。

    “皇后看呢。”

    纪凛扫了一眼这六样反问沈嫣,沈嫣轻笑:“这可得皇上您来选。”

    “那就按诸位夫人选出来的定夺罢。”纪凛没有在其中挑说更喜欢那一幅,看了眼大家评出来的,将纸上的名字念了出来,“锦绣图。”

    说罢看向沈嫣:“是谁所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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