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宫就放心了。”

    永莲公主这才有些不甘心地离开,胥家人看到宫中的轿撵走远,才齐齐进门。胥阁老和胥良川照旧去书房议事。女眷们则回到胥老夫人的院子。

    雉娘低声地将那日宫中发生的事情道来,未了加了句,“雉娘怕祖母和母亲担心,想着有惊无险,索性就没有提起。”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胥老夫人既心疼又生气,“还好老天保佑,你福大命大。”

    雉娘靠坐在她的身边,撒娇道,“祖母,孙媳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们的。”

    “你还敢有下次,下次祖母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出门,就算是去宫里也不行。刚刚永莲公主不是说还要邀你进宫?哼,到时候老婆子我就装病,自古孝为先,你当孙媳的要侍疾,我看那公主敢不敢降罪于你?”

    胥老夫人精于世故,哪里看不出其中的弯绕,之前她就在心里奇怪,永莲公主怎么会突然来胥府?雉娘没有回来之前,永莲公主三句话里不离大孙子,话里话外的想往大孙子头上绕。

    刚才还拦着大孙子问话,原来是存着那样的心思。

    既然如此,雉娘进宫遇险一事就有待商榷。

    胥夫人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心疼地看着雉娘。

    最后胥老夫人发了话,以后雉娘不要再轻易出门,雉娘自己也正有此意,乖巧地应承下来。胥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一些,催着她赶紧回自己院子休息。

    雉娘听话地离开。

    那边赵凤娘回到段府,一踏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那妾室穿得花枝招展地在院子里采花,段鸿渐坐在一边,眯着眼看着。

    “表哥今日没有去胥家书坊吗?”

    “书坊今日无事,再说我去那里是大材小用,哪里用得着天天去,隔了几天去一回,算是给那些书匠们的面子。”

    赵凤娘忍着气,默默地回屋。透过窗户,还能看到那小妾不停地朝段鸿渐抛媚眼,段鸿渐仿佛很受用,没多久就拥着妾室进了屋子。

    她离开窗边,隐约还能听见一点男女嬉笑的声音,想了想,换了一身衣裳,重新出门。

    出门后右转,朝赵氏的院子走去。一进院子,就能闻到浓浓的药味。

    她略微皱眉,掀开帘子,赵氏正坐在塌上喝药,看到她进来,露出一个笑意。

    “凤娘,你不用天天过来,姑姑没事,不过是陈年旧疾犯了,调养些日子就好。”赵氏说着,咳了几声。

    凤娘坐在塌边,替她拍着背,“姑姑,我索性也无事,不来陪你,我这心里也不安稳。方才河边风大,凤娘怕你着凉,不来看一眼,实在是心里难安。”

    “还是你贴心,只可惜…”赵氏惋惜地说着,拉着凤娘的手。她身子本就不舒服,一早又去码头送赵守和,回来后就命人煎药,喝过后觉得好受一些。

    “姑姑可惜什么?万般皆是命,可能是凤娘命不好吧。”

    赵氏脸现厉色,“胡说,怎么好端端的地扯到命上面,你哪里会命不好?”

    凤娘的眼泪立马涌出来,跪在地上,赵氏大惊,要起身扶她。她按着赵氏的手,哭道,“姑姑,凤娘确实命苦。我和段表哥本就亲如兄妹,猛然间被燕娘给换亲,愣是成了夫妻。凤娘一直视段表哥为兄,怎么为妻?段表哥也是如此想法,我与段表哥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眼见着表哥失去功名,天天痛苦,也不敢前去安慰。任由那妾室整天勾着表哥,表哥越发的不思进取,这一切都是凤娘的错。”

    赵氏脸上惊疑不定,急问道,“凤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与鸿哥儿真的无夫妻之实?”

    “姑姑,凤娘哪敢骗你。当初燕娘使计换亲后,我怕姑姑难做,一直忍着不说。想着燕娘是妹妹,她能嫁进侯府去享福,我当姐姐的也跟着高兴。谁知燕娘是个没福气的,嫁进去没过半年就送命。段表哥功名被夺,身边也没有一个知心人照应,凤娘于心难安。私心想着,不能再耽搁段表哥的亲事,凤娘不敢再继续霸占正妻之位,一定要让他娶个真正的妻子。”

    “凤娘,你真是这般想的?”赵氏盯着她的眼,心里转了几个心思。

    凤娘点头,“姑姑,段表哥已谋到差事,虽不能为官,却也还算体面,凤娘的心里愧疚少一些。男子成家立业,段表哥就差一位嘘寒问暖的妻子,以后有个知礼的女子陪着他,想来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得过且过。姑姑,求您成全段表哥吧!”

    “你这傻孩子,就爱想着别人,你可有想过你自己?鸿哥儿真的再娶,你怎么办?”

    凤娘凄然一笑,“姑姑,待段表哥寻得意中人,凤娘希望姑姑能原谅凤娘,凤娘愿意成为姑姑的亲女儿,一辈子孝顺姑姑,再也不嫁人。”

    “好孩子,姑姑怎么会怪你,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女子怎么能不嫁人,等日后姑姑再为你谋划,定要给你找个好人家。”赵氏动容,抱着凤娘,姑侄二人抱头哭起来。

    哭了良久,凤娘抹干眼泪,哽咽道,“姑姑,凤娘不苦,只要能帮段表哥觅得好姻缘,我什么都不怕。”

    “好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赵氏又将她搂进怀中,抱在一起。

    赵氏的暗思,鸿哥儿失了功名,再难聘娶京中世家女。但小官家的嫡女,还是可以的。凤娘如果变成自己的女儿,对自己而言,也是好事。

    赵氏想着,心热起来,觉得病都好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日,胥府忙着准备迎娶新妇,胥良岳的父亲胥山长也从阆山抵达京中。胥老夫人大半年没有见次子,自是激动万分。胥阁老和胥山长几年未见,兄弟二人在书房叙事,又是一番感慨。

    宫中关于皇后要给太子择侧妃的流言越来越烈,无非是太子彻底厌弃太子妃,太子妃回平家省亲后,平家人在偷偷物色貌美的女子,为的就是送进东宫给太子妃固宠。这样的举动让京中的夫人们更相信,皇后确实是要提前给太子择选侧妃。

    京中有女儿的人家都悄悄动起心思,往来宴会更加的频繁。胥府要娶亲,送到府中的帖子一律推掉。

    被胥老夫人做主推掉的,还有永莲公主的邀请。为此胥老夫人向皇后娘娘陈情,列举雉娘无法进宫的种种原因,皇后娘娘被她爱护晚辈的心意所打动,准了她的要求。

    雉娘什么事都不用做,闲得无聊,就招海婆子说些京中趣事。海婆子说完平家的事,话头一转,说起赵凤娘。

    最近几日,方静怡被她邀请到段家做客,每回方静怡从段家出来,都是满面春风。

    雉娘狐疑地看着海婆子,方才海婆子说方静怡从段府出来后就满面春风,这不合常理啊?赵凤娘跟她说过什么?

    她心有怀疑,不知赵凤娘卖什么关子?她总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果然,没过两天便听到段家出了大事。

    事情很老套,赵凤娘又请方静怡上门做客,同时请的有文家的那位小姐和几位小官之女,众女吟诗做对,兴起之时,还饮了果酒。

    方静怡席间离开,随后文小姐要去净房方便,不想路过一间屋子时,被里面的声音臊得夺路而逃,惊动众人。

    众人闻声赶去,段鸿渐和方静怡被捉奸在床。事后,方静怡羞于见人,哭闹着寻死觅活,她哭着说是有人害她,段鸿渐却咬定他们是两情相悦情到浓时不能自制。两人各执一词,外人难辩真伪。

    方家人要段家人给说法,尤其是方老夫人,气得破口大骂,也不管什么脏词臭词,齐齐冒出口,半点也不像书香大家出来的当家夫人。

    她心里窝着火,眼看着大孙女就要进宫当太子侧妃,居然出了这档子事,怎么能不气?段家论门第,那段鸿渐论人才长相,哪里比得上当今太子?

    这事情有内情,说不定就是段家人自己做的局,可怜她的怡姐儿,明明是当皇妃的命,不料被人横插一手,沦为笑柄。

    赵氏一听就晕过去,段大人无奈地站在院子里,被方老夫人骂得脸红,腆着一张老脸,青红交加。段鸿渐咬死自己和方静怡两情相悦,被方老夫人呸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方家人大闹段府,引得左右府里都派人出来打探消息,有人做证说方静怡最近常出入段府,每每离开之时都面泛春意。

    方家人不相信这个说辞,方静怡自己更是有苦说不出。她为何会那般,全是赵凤娘每次都和自己说起太子的性情爱好,还一再地告诉自己,太子就喜欢自己这样的女子,所以她才会脸红心跳,对自己入选东宫之事期盼不已。

    今日她不过饮了一小杯果酒,本是要去净房的,谁知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拉进一间屋子。她身子发软,意识渐迷,无法阻止要发生的事情。段鸿渐不仅是个白身,还早已娶妻,委身这样的男子,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方静怡眼睛一闭,悔恨不已,想死的心都有。

    猛然,她睁开眼,怀疑地望着赵凤娘。赵凤娘原是一脸的震惊,看到她望过来,面露同情怜悯之色。

    方老夫人还在大骂。

    过了许久,赵凤娘似做出艰难的决定,慢慢地站出来,说她和段鸿渐阴错阳差成为夫妻,其实两人并无夫妻之实。

    她说自己和段鸿渐一直以来亲如兄妹,事到如今,她愿意让出正妻之位,成全方静怡。

    方老夫人的骂声嘎然而止,活了一把年纪 ,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眼看着怡姐儿不用做妾,她的心里有些松动,段大人也顾不得细问,此时能摆平方家人最好。方家和胡家可是姻亲,他还真不愿意得罪胡家。

    他趁机承诺必以正妻之礼迎娶方静怡进门,方老夫人看看孙女,咬咬牙万般无奈地同意。

    然后赵凤娘跪在段大人的面前,恳求段大人收养她为女儿,她愿意承欢姑姑的膝下。赵氏将将醒来,就听到消息,命人扶她过来。刚好就看到凤娘跪在地上,求着被自家收养。她上前一把抱着侄女,含泪同意。

    自此,方静怡匆忙嫁入段府,赵凤娘由妻变妹,成为段家的大姑娘。

    事情一经传出,京中哗然。

    ☆、第108章 反转

    赵凤娘由妻变妹, 赵书才不愿意,他丢不起这个人, 此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赵氏跪求上门,痛哭自己年少离家,卖身为奴,嫁入段府后一直未能生养。她身为女子,日思夜想都是想当母亲,有个自己的孩子。凤娘在她跟前长大,两人亲如母女, 她在心中早就将凤娘当成自己的孩子。

    赵书才被妹妹哭得心软,忆起早年间,全家人都住在芦花村的旧屋子里。爹不过是个农夫, 每日里起早贪黑,勉强能混个温饱。谁知那一年娘得了病,瘫在床上。很快家中银钱花完, 无米下锅,恰逢有人牙子来芦花村里买丫头。

    妹妹懂事,自荐卖身, 家里才有银钱给娘看病,买米下锅。

    这些年,要不是妹妹,他一辈子都是个土里刨食的庄稼汉, 哪里能有今天的造化。望着年纪已经不小的妹妹, 他心软了, 最终同意赵氏的请求,把凤娘过继给她。

    赵家人同意过继赵凤女郎,段家人将赵凤娘的名字记入族谱,改名为段凤娘。

    赵氏在整理东西时,猛然想起一件事。她东翻西翻,找到了凤娘的婚书。

    当初,赵凤娘和侯府的公子平晁经由皇后赐婚,婚书上写的是平晁。赵燕娘使计嫁入平家,不知是平家人有意遗忘,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起这个事情,婚书一直都没有改过来。段家的婚书上,段鸿渐的妻子还是赵燕娘。

    赵氏傻眼,凤娘成为段家女,婚书上却是平家媳,如何是好?

    她踌躇再三,把事情告诉凤娘。

    凤娘愣住,她暗自气恼,怪自己忽略了这点。如果她和段表哥的夫妻关系不属实,按大祈律法,她也是平晁的妻子。

    不,她不能当平晁的妻子。

    要是还进侯府,那她这么多的谋划是为什么?

    她抓着赵氏的手,“娘,凤娘不想嫁进平家。京中人都知道燕娘是平公子的嫡妻,哪有先娶妹,再娶姐的道理?”

    “可是凤娘,你莫忘记,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妻,平家的婚书上,一直都是你的名字。”

    段凤娘咬着唇,难道,她想摆脱平晁,还要同他和离不成?

    如果她变成和离过的女子,哪里还有资格站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娘,你听我说。知道我和平晁婚书的事情应该没有几个人,他们必然也没有想起,我们不如当作不知情?”

    赵氏摇头,“凤娘你真糊涂,如果你以后嫁入寻常人家还罢,要真是想往高处爬,这就是你的催命符,不知何时就会要了你的命。”

    段凤娘被赵氏说得心惊,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娘说得没错,这件事若不解决,迟早会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到时候她清名受污,那男人再护她,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

    “娘,不如我们偷偷地和平家商议,将婚书作废。你看怎么样?”

    赵氏认真地思量,最终点头,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她不敢耽搁,立马命人给常远侯世子夫人递帖子。葛氏非常吃惊,因为赵燕娘的事情,侯府和赵家段家都不再往来,这段夫人找她做什么?

    她心里虽疑惑,却还是见了赵氏。

    赵氏先是询问了她的身体,然后似为难地道,“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有件事情需要世子夫人的帮忙。您也知道我们段府,最近是多事之秋,我们为人父母的,儿女们再是做错事情,还得要替他们奔走。”

    这话说到世子夫人的心坎里,她最近也是糟心,自从闹过休书一事后,世子对她明显冷淡。湘儿在东宫又不受宠,前段时间还回娘家哭诉,要她选几个貌美无依的女子,送进东宫去给她固宠。

    她心如刀割,忍痛挑了两个女子,送到女儿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起作用。她成天提着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姑子还隔三差五地挑三挑四,若不是公爹还在,她真想将平宝珠再嫁出去,最好是嫁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你说得没错,儿女都是债。段夫人,你也不用再拐弯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我就说了,我今日来是为了凤娘和平公子的事情。他们今生有缘无份,令人惋惜。平公子前程似锦,将来必能再娶个世家贵女,我们凤娘年纪也渐大。我不求她能嫁入高门,但求她以后能夫妻美满。他们两人男婚女嫁,以后各不相干,世子夫人您说对吗?”

    “那是自然的。”

    赵氏如释重负地一笑,“世子夫人真是通情达理,我感激不尽。那您看,平公子和凤娘的婚书,是不是可以就此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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