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娘收到卖书的钱, 问胥良川, “怎么这么快就弄出来了?”

    “胥家请的先生多。”

    她了然一笑,怕是日夜赶工吧。

    “你猜, 这部戏会不会一语成谶?”

    胥良川垂眸,没有回答。

    雉娘替他理了理衣摆, 笑得狡黠, “夫君,索性无事, 要不我们来开个赌局吧。”

    “什么赌局?”

    “就赌这部戏会不会正巧贴切某些人的举动。要是真有,算我赢。要是没有,就是你赢。认赌服输, 我们来立个赌注, 你看如何?”

    “好, 赌注你来定?”

    雉娘轻轻一笑, 她自嫁入胥家以来, 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她从未过问夫君有多少钱。她有嫁妆, 衣食不愁, 胥府每月给她的例钱是二十两银子。这月例银子对于大户夫人小姐们来说,就是个形式,夫人小姐们真靠这个过日子,肯定是不够的。

    胥家男人们的月例银子是每月一百两,因为男人们用银子的地方多。

    “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家底,不好定赌注。”说完这句,她望着他。

    胥良川初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提到他的家底,是有何用意?

    他前世里一直过着独身的日子,清居在阆山中,于人情世故,尤其是男女间的事情所知甚少。

    慢慢他似是悟出一些什么,道,“若是你赢,我就将自己的家底交给你打理。要是我赢,就请你帮我管帐,打理私产。”

    她的脸上立马漾开一朵盛开的笑颜,无论谁输谁赢,最后的赢家都是她。

    “好,一言为定。”

    赌约成立的第二天,常远侯嫡孙平公子在出宫回府的途中惊了马,被马翻飞下来,撞在巨石上,当场晕死。

    好在救治及时,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得极重,要仔细调养。

    消息一传出,胥良川就把自己的私产交到雉娘的手上。

    雉娘含笑地看着手中的匣子,匣子里都是地契,铺子的房契,以及银票,数量可观,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是想过胥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清贵,却万没想到财力如此雄厚。

    怪不得听乌朵说过,她在胥家领到的月银是一两八钱。这比京中的很多世家的月银都要高,一般的人家,一等丫环不过是五六钱银子,甚至一个庶出的小姐,月银也不过二两。

    当然,胥家下人少,这也是月钱高的原因。

    雉娘喜滋滋地把匣子合起,拍一拍,对胥良川道,“好了,你的身家我已收下。”

    胥良川含笑而立,他对银钱看得并不重,许是因为前世今生,他从未因为银钱犯过愁的缘故。

    对于雉娘来说,她的嫁妆足可保她一辈子的富贵生活。但男人能把自己的家底交出来,意义重大。

    她之前一直以为,能做出亲弑未婚夫的事情,必是宫中的永莲公主无疑。没有想到,遇险的会是平家公子。

    常听人说平晁的骑射之术是常远侯亲自教的,怎么也不可能自己摔下马。要不就是马受惊,要不就是他自己受惊,无论何种原因,她相信,都是人为。

    常远侯府内,世子夫人哭丧着脸,平宝珠撇下嘴,“我说嫂子,你就不应该由着晁哥儿接那段凤娘回来。你看自从得知要接她过门,晁哥儿天天跟得了失心疯似的,要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从马上摔下来?”

    “你闭嘴,晁哥儿要休息,你莫要吵到他。”世子夫人不想看到她,也不想听到她说话。

    平宝珠讥笑,“依我看啊,这段凤娘才是真正的扫帚星。她嫁进段家时,段家公子功名被夺,前程尽毁。眼看着要进我们侯府的门,就害得晁哥儿差点送命,分明就是个祸害。”

    世子夫人斜眼怒视她,她这是在存心报复,反驳自己当初骂她是扫帚星的话。

    平宝珠见世子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装模作样的叹气。忽然神秘一笑,“嫂子,你知道不知道京中兴起一个戏,名字叫做《一品红》,我觉得你真该好好看看。要不我出钱,请个戏班子进来唱唱?”

    世子夫人气得肝疼,差点捶胸顿足。晁哥儿还重伤在床,她做姑姑的竟然还想听戏?

    “嫂子,这戏真的不错,外面还有卖话本子的,正巧我买了一本,要不送过来给你看看?”

    “不必,我没心情看那些。宝珠你要是没事,先出去吧,晁哥儿还要休养呢?”

    平宝珠看一眼包扎着头的侄子,摇头再叹气,“我觉得不仅是嫂子,晁哥儿也应该好好看看这部戏,戏里面的故事特别有意思。”

    世子夫人气得别过脸,不理她。她撇下嘴,似一脸惋惜地离开。

    平晁躺在床上,身子不能动弹,看着平宝珠出去的背影,忍着痛对世子夫人道,“娘,凤娘不是扫帚星,儿子一定要接她过门。她是我的妻子,生是我平家的人,死是我平家的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她?”世子夫人听到他的话,更加来气。宝珠说话虽不中听,但颇有道理,那段凤娘就是个祸害。

    平晁很急,挣扎着要起来,“娘,我一定去接她回来。”

    “好,好,等你养好就去接她。”

    “不,我那天答应五天后接她,还有三天,我一定要亲自去接她。”

    世子夫人心疼得直落泪,气恼儿子的死心眼,又怨恨段凤娘祸害她儿子。心里百般煎熬,到底还是依儿子。

    “晁哥儿,你和娘说说,你自小骑术过人,怎么会摔下来的?还摔得如此重?”

    平晁锁着眉,不知是伤处疼痛,还是其它的原因。

    “娘,是我自己没有当心。”

    世子夫人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

    平晁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没有大意,从宫中到常远侯的路,他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事发之时,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像是马突然受惊,狂躁疯奔,将他甩下来。

    以他的身手,就算是被马甩下,也能借用巧力,不会摔得如此之重。

    怪就怪在,路上很滑,好似谁倒洒了油般湿滑。他根本没有立住,一下子滑出一丈开外,撞在路边的巨石上,才会伤得这么重。

    他的心里隐约知道是谁针对自己,却不敢往深处去想。就将这个当成意外吧。

    平晁重伤未死,段凤娘关在房间里狠狠地摔碎一个杯子。

    眼看五日之期已到,常远侯府真的派人上门来接,她沉默地坐在房间里。赵氏已经把她的嫁妆整理出来,命人给她梳妆。

    方静怡冷眼旁观着,她的心情十分的复杂。她被迫嫁入段家,婚事极其低调,甚至都没有宴请亲朋,就那般偷偷摸摸地嫁进来,如做贼一般。

    段鸿渐在新婚之夜就对她坦白,是他爱慕她,所以才行出那事,并发誓会珍惜她。

    可是她不甘心,原本是当皇妃的命,竟变成一个普通的民妇。她一直思索着,凤娘到底是不是知情的,转念又想着凤娘每回都和自己说太子的事情,句句都在提点她,分明是在帮她。设计她的事情,莫非真的只是夫君一个人的主意?

    段凤娘脸上无半点喜色,面容惨白。

    方静怡心里好受不少,至少不是她一个人婚姻不幸。她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平公子和赵燕娘的事人尽皆知,赵燕娘死在常远侯府的。做为赵燕娘的同胞姐姐,恐怕段凤娘再怎么大度,也会膈应得难受吧。

    想想不是她一个人难过,她竟对段凤娘生起同病相怜之感,轻声地劝慰几句。

    赵氏比较满意,这个儿媳妇虽然进门时并不光彩,但好在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姐,知书达理且颇有才情。

    她和方静怡一起帮着凤娘拾掇,很快就换上大红的新衣裙。因为不是成亲,也没有穿喜服。

    平府的轿子候在外面,平晁有伤在身,自然是不能前来的。段凤娘被扶进轿子,后面跟着抬嫁妆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常远侯府去。

    虽然不是成亲,常远侯府也是做足面子,当然这都是平晁的要求,他不想委屈凤娘。

    段凤娘进了侯府,平晁强撑着让两个仆从架着出门接她。为了迎她进门,今日侯府虽没有大摆宴席,但也设了几桌家宴。为了热闹喜庆一些,还请了戏班子。

    平晁伤得重,根本就站不稳,不到一息香的时间,就满头大汗。世子夫人心疼不已,看了段凤娘一眼,命人扶儿子进新房。

    “凤娘,你和晁哥儿是天注的姻缘,现在你是他的妻子,娘就放心把他交给你。有你侍候他,娘就省心多了。”

    段凤娘听出世子夫人的言之下意,低眉顺眼地跟着平晁进屋。

    世子夫人这才满意起来,幸好她是个知礼的,比起赵燕娘强几倍。但愿她是个好的,能和晁哥儿好好过日子。

    侯府的戏台已经搭起,还请来京中有名的戏班子登台。平宝珠坐在戏台前,嘲弄地望着世子夫人。

    一阵锣鼓声,戏曲已经开场。

    世子夫人也坐过来,和平宝珠隔着一张桌子。陪着她们看戏的,还有一些相熟的世交夫人们,包括葛郡公夫人和儿媳。

    锣鼓过后,旦角登场。上演的正是《一品红》

    平宝珠不时地看着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没有看过这出戏,有些新奇之感,慢慢地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戏中的公主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不肯嫁给驸马,竟然敢在婚前派人去刺杀驸马,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毒的女子?

    成过亲后还不安份,不肯和驸马同房,心心念念地想和意中人在一起,几次三番使计害驸马。

    她心中疑惑,这戏怎么以前都没有听过?

    想着是平宝珠请的戏班子,她侧过头相询,“宝珠,这戏叫什么名字?”

    “嫂子,这戏就是《一品红》,我和你提过的,你忘了吗?”

    葛郡公夫人道,“这两天我也常听别人提起,果真好看。”

    世子夫人这才想起,那日晁哥儿从马上摔下来后,宝珠是提过这出戏,她提这出戏的用意何在?

    都是在宅门中混过的人,就算是再笨,也是有一两分心计的。世子夫人细细地回想着,猛然心一沉,立刻就想起儿子坠马一事,是否真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儿子自小就被人说像侯爷,旁的不说。骑马射箭的本事是侯爷亲传,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从马上摔下来。

    就算是从马上摔下来,也没道理摔成这个样子,还差点送命。

    时间是如此的巧,恰好是在要接段凤娘回来的前几天。

    她不由得想到,段凤娘嫁入段家时,可是一直未和段公子同房。若说段凤娘是为儿子守节,也不像。那她是为谁守节?是否和儿子坠马之事有关?

    人的心里一旦起了怀疑,就会发现很多的蛛丝马迹。她越想越不对,急忙起身,朝儿子的院子走去。

    平晁身有重伤,自是不能行房,方才勉地下床行走,已是累极虚脱睡过去。段凤娘坐在一边,眼神如淬毒一般。

    世子夫人推门进来,看到儿子睡得好好的,莫名的松口气,看着段凤娘,越看越不舒服,让她先去偏房。

    段凤娘恭恭敬敬的,并无任何的不满。

    世子夫人暗骂自己想太多。

    《一品红》这部戏很快在京中出名起来,连身在深宫的皇后娘娘都有所耳闻。她好奇地询问身边的琴嬷嬷,“本宫倒是从未听说过这问戏,也不知是何时兴起来的?”

    “娘娘若是想看,奴婢去给您安排?”

    “也好,永莲马上就要出嫁,呆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多。正好借此机会,将后宫中的妃子美人们聚到一起,大家高高兴兴地看个戏,图个喜庆。”

    宫中许久没有热闹过,以前永安公主还在宫中时,皇后娘娘倒是常常依着公主,办些宴会什么的。

    琴嬷嬷自去安排不提。

    后宫的女人们听说要看戏,都很高兴,如同过节一般,盛装出席。宫中寂寞,陛下一个月也难得召寝一回。太子和二皇子都已长大,她们又无子女,争斗之心渐淡。做为后妃们,是没有权利邀请外人进宫说书唱戏的,日子过得颇为无趣。

    这是皇后的恩典,各宫的妃嫔们都十分感激。

    看戏这天,宫人们早早就在御花园里抬好戏台子。请进宫的戏班子被严格地查验过,并且认真地交待过宫中的规矩,才由太监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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