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得让我带上几件换洗衣物吧?”

    “不必了,一应所需,都由我们玄甲卫提供。”

    楚离桑苦笑:“也罢。不过,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得把我的婢女放了。”

    绿袖一听就急了:“娘子,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

    “没问题。”桓蝶衣道,“圣上只说请你,没包括她。”

    绿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娘子,你……你好狠心,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楚离桑走到她面前,笑着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好妹妹,咱们今生的缘分尽了,你带上那些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若有来世,咱们还做姐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十几名玄甲卫立刻跟了出去。

    绿袖整个人木了,只剩下眼泪不停流淌。

    桓蝶衣走到她身边时,忽然有些不忍,低声道:“傻丫头,她是为你好……”

    “我不要她为我好!”绿袖突然爆出一声大喊,然后便号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就要追出去。

    桓蝶衣一惊,右掌往她后脖子一劈,绿袖身子一晃,瘫软了下去。桓蝶衣一把扶住,把她抱到墙边靠着,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颊:“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不难过了。听你姐的话,好好活下去,好死总不如赖活着!”

    两仪殿中,大臣们都已退下。

    李世民独坐榻上,看着书案上的那卷《兰亭集》怔怔出神。

    侍立一旁的赵德全走过来,轻声道:“大家,都快三更了,您该歇息了。”

    李世民回过神来,道:“朕不困。”

    赵德全面露担忧之色:“大家,恕老奴多嘴,不困也得歇息啊!这天下大事都在您一个人肩上担着,您可得保重龙体啊!”

    “再坐一会儿吧。”李世民温和地笑了笑,“你陪朕说说话。”

    赵德全一怔,随即赔着笑:“老奴笨嘴拙舌的,这一时还真不知该跟大家说什么。”

    李世民瞟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撒谎。明明一肚子话想问朕,还不承认。”

    赵德全嘿嘿一笑:“大家真不愧是真龙天子,把老奴的念头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那佛家说的‘他心通’似的。”

    “行了,别奉承了,有话就问吧。”

    “是,大家,老奴整晚上都在纳闷呢,您既然知道房相公私底下跟魏王走得近,干吗还把这《兰亭集》的秘密都跟他说了?”

    “朕就是要让房玄龄父子去传话,让青雀知道这些事。”

    赵德全困惑:“大家,这老奴就更不解了,您若想让魏王知道,为何不亲自跟他说?”

    “这能一样吗?”李世民又瞥了他一眼,“朕要是亲口告诉青雀,他就不敢拿这些事做什么文章;若是让房玄龄父子私下泄密,青雀必会有所动作。而朕想看的,就是房玄龄父子会如何泄密,青雀会如何动作!”

    赵德全恍然大悟。

    侍奉皇帝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皇帝驾驭臣子的帝王术,但每一次都是在事后才看清,事前根本就摸不着也猜不透。

    这回皇帝这么做,目的就是要看看,房玄龄父子和魏王知道这些事后,是帮着维护社稷稳定,替皇帝分忧;还是一意徇私,拿这些秘密为其夺嫡开路。若是前者,李世民倒真有可能让魏王取代太子入主东宫;若是后者,那房玄龄父子和魏王就只能是自取其咎,甚至是自取其辱了。

    赵德全不禁在心里感叹:自古以来,世上最难测的东西莫过于帝王心术,而今上李世民的帝王术,那就更是出神入化、深不可测了,纵然不说古往今来绝无仅有,至少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赵德全有时候不禁会想,当朝太子李承乾为人处世之所以不循正轨、机变百出,又何尝不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今上某一面的性格呢?

    一连几日阴雨连绵,萧君默左右无事,索性把自己关在父亲的书房中,一边翻着《兰亭集》,一边围绕着《兰亭序》之谜苦思冥想。

    正如李世民在他的《兰亭集》上打了三个红圈一样,无独有偶,萧君默也在这卷《兰亭集》上打了三个黑圈。

    它们分别是“冥藏”“玄泉”和“临川”。

    如果说李世民那三个红圈中的“天刑”“冥藏”和“玄泉”还不好判断其共性的话,那么萧君默圈里面的这三个词,则都有一个明显的共性——它们都是某个人的代号。

    “冥藏”是面具人,“玄泉”是潜伏者,“临川”是魏徵。

    萧君默不禁想,既然魏徵的代号“临川”源于其九世祖魏滂在兰亭会上的五言诗,那么以此类推,面具人的代号“冥藏”应该也是同理。翻开《兰亭集》,可知“冥藏”二字出自王羲之五子王徽之的五言诗,由此可见,这个面具人极有可能是王羲之的后人。

    之前为了调查辩才,萧君默到过越州永欣寺,得知该寺方丈智永便是王羲之的七世孙,俗名王法极,自少出家,于武德九年圆寂,没有子嗣。那么,假如这个面具人真是王羲之后人,他就有可能是智永的侄儿或侄孙。

    这条线索目前只能推到这里,接下来便是“玄泉”。然而,这个“玄泉”却让萧君默迷惑了。因为“玄泉”二字出自王羲之本人在兰亭会上的五言诗,如果依照前面的推理,这个潜伏者也应该是王羲之的后人。但是,这可能吗?

    凭直觉,萧君默觉得这不太可能,可目前线索太少,很难做出什么有效的推断,所以“玄泉”之谜也只能暂时搁置。

    萧君默调转思路,把这些日子以来掌握的所有情况重新梳理了一遍,总结了几个要点:一、魏徵是一支神秘势力的首领,成员有父亲萧鹤年、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等人,他们潜伏在朝中,目标似乎与辩才是一致的,就是极力守护《兰亭序》的秘密。

    二、冥藏是另一支神秘势力的首领,成员有韦老六、杨秉均、姚兴,及潜伏者“玄泉”等人,他们的势力遍及朝野,其目标似乎与魏徵和辩才相反,就是想夺取《兰亭序》的秘密。

    三、根据魏徵、冥藏与兰亭会、《兰亭集》之间如出一辙的关系,基本上可以断定,他们同属于一个更大的秘密组织。可既然如此,他们的行动目标为何会截然不同,乃至在甘棠驿杀得你死我活呢?萧君默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解释,就是虽然他们同属一个组织,但是彼此的主张存在巨大分歧,导致最后分道扬镳、各行其是。

    思路行进到这里,几乎就停滞不前了。萧君默在父亲的书房里信手翻看各种藏书,也没有发现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最后,他的目光偶然停留在了书房角落的一口木箱上。

    父亲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不是每天都写,但至少会把他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而父亲这么多年来的日记,就锁在这口红木箱子中。

    萧君默没有多想便撬开了箱子,数十册经折装的日记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唐代,较为重要的书籍,会用帛书书写,卷轴装帧,称“卷轴装”;而普通书籍或一般人自己写的随笔札记之类,则会写在一张长条形的纸上,折叠起来可一面一面翻看,封面和封底再粘裱硬皮,因当时一部分佛经已经采用这种形式装帧,所以这种硬皮折叠的书便被称为“经折装”。

    萧君默把一大摞日记全都搬到书案上,发现每一册的封面上都写有“武德某年”或“贞观某年”的字样,说明父亲是一年记一本。日记从武德二年开始写起,一直写到眼下的贞观十六年,共二十四册,每本厚薄不一。

    萧君默翻看了武德年间的五六册,又翻看了贞观年间的十几册,都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心里略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便直接抽出了“武德九年”和“贞观十六年”这两册。

    武德九年发生了玄武门之变,无论社稷还是个人的命运都由此发生了重大转折,所以这一年应该最有看头。而贞观十六年就是眼下,乃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段日子所写,也比较可能留下有用的线索。

    果不其然,一翻开“武德九年”这一册,萧君默的目光就被当年轰动朝野的“吕氏灭门案”吸引住了。

    父亲时任长安县令,不但亲自勘查了现场,而且直接向皇帝报了案,后来又是负责此案的官员之一,所以记载得很详细。

    此案凶犯的犯罪手段极其残忍,先是将吕家老小连同仆佣在内的十五口人全部杀死,后又焚尸灭迹,制造失火假象。根据父亲的调查分析,十五口人一起被杀,而左邻右舍却丝毫没有听见动静,可见凶手绝对是一个多人团伙,且训练有素,因而并未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供破案的线索。职是之故,这桩案子虽然有皇帝亲自过问,且各级官府倾尽全力,最后还是没有查出凶手,成了不了了之的悬案。

    从日记中可以看出,父亲对此颇感憾恨,视为一生中最失败的事情之一。

    根据此案的现场勘查记录,吕宅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其中也包括许多金银器物,可见凶手的杀人动机并非谋财,而极有可能是复仇。可当时吕世衡已经在玄武门事变中殉职,凶手何来那么大的仇怨,还要将其灭门呢?

    萧君默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跟父亲当年一样的困境中,对此百思不解。

    毫无头绪,萧君默只好又拿起了“贞观十六年”的日记。

    一翻开,才看了几面,萧君默就猛然来了精神。

    他万万没想到,在二月二十三日的日记中,父亲居然写下了诸多与当年“吕氏灭门案”有关的重大发现,而且这些发现居然与《兰亭序》的秘密息息相关:一、吕世衡的代号是“无涯”,隶属于冥藏先生。在当年那场政变中,他有可能背叛了冥藏,也背叛了隐太子,暗中投靠了当年的秦王。因而招致冥藏的复仇,酿就了灭门惨案。

    二、冥藏将吕家灭门,有可能不是完全出自泄愤和杀鸡儆猴的目的,而是要寻找一种叫“羽觞”的东西。冥藏担心“羽觞”落入皇帝之手,牵扯出太多秘密,最终把他都牵扯出来,故而为了取回“羽觞”潜入吕宅,最终引发血案。

    三、吕世衡临死前给秦王留下了某些线索,这些线索指向了《兰亭序》的秘密。

    四、正是因为吕世衡留下的线索,秦王登基后才开始广为搜罗王羲之真迹,表面上说是喜爱其书法,其实是为了破解《兰亭序》的秘密。

    看着父亲白纸黑字记下的这些发现,萧君默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同时也更加困惑——当年此案令父亲如坠迷雾、一筹莫展,可为何时隔整整十六年后,父亲突然就有了这么多重大的发现?

    带着这个疑问接着往下看,萧君默终于释然。

    这些都是“临川先生”,也就是魏徵在二月二十三日这天对父亲说的!

    魏徵其实对这些事情早就洞若观火,之所以深藏不露,是因为他认为这些年来天下太平,这一切就没必要再提起。但是眼下,魏王与太子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朝局岌岌可危,且辩才一旦被找到,《兰亭序》的秘密被揭开,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才把这一切告诉了父亲,目的就是要采取行动维护社稷稳定,同时阻止《兰亭序》之谜大白于天下。

    萧君默立刻翻开《兰亭集》,发现“无涯”二字与“玄泉”一样,都是出自王羲之本人在兰亭会上所作的五言诗,诗文是:仰望碧天际,俯瞰绿水滨。寥朗无涯观,寓目理自陈。

    突然间获取了这么多前所未有的发现,萧君默颇为惊喜。然而,这些线索却都不足以让他接着往下查,不免又有些遗憾。

    由于父亲猝然离世,这本“贞观十六年”的日记只写了薄薄十几面,后面大部分是空白。萧君默翻到了写有文字的最后一面,即二月二十五日的日记。这是父亲留在世上最后的文字,写得有些潦草,且只有寥寥十几个字,但萧君默一看之下,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纸上写着几个人名,还有几个含义不明的词:吕系 吕本 吕世衡 孟怀让 羽觞 避祸远遁萧君默最近早已把王羲之的兰亭会研究透了,也将与会四十二人的名字牢牢记在了脑子里。所以他一看便知,吕系、吕本也是其中两名与会者,是一对兄弟,兖州任城人。萧君默记得他们并未在兰亭会上作诗,为此一人还被罚了三觥酒。现在,这两人的名字赫然被父亲写在吕世衡之前,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是吕世衡的先祖?而吕世衡所传承的“无涯”代号,正是来自他们?

    萧君默觉得可能性很大,不过眼下这个并非重点,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个孟怀让是谁?父亲为何会把他的名字写在吕世衡后面?“羽觞”到底暗指什么东西?“避祸远遁”又是什么意思?

    父亲的意思是不是在怀疑:吕世衡在玄武门事变前,担心自己有可能阵亡,所以把羽觞暗中交给了这个叫孟怀让的人,此后发生了吕氏灭门案,孟怀让受到惊吓,为了避祸便带着羽觞远走他乡?

    萧君默觉得,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为了证实这一点,萧君默马上又翻开“武德九年”的日记,果然在父亲所记的有关“吕氏灭门案”的案情线索中,看见了这个名字。

    孟怀让,陇右鄯州湟水人,武德年间任职左屯营旅帅,驻守玄武门,是左屯营中郎将吕世衡的部下,曾在玄武门事变中负伤,“吕氏灭门案”发生后数日,突然举家消失,不知所踪。父亲认为此事可疑,当年便亲赴其家乡陇右查找此人,结果发现孟怀让根本没有回乡,也无人知晓他究竟去向何方。由于当时没有其他线索辅助,所以明明觉得此事十分蹊跷,父亲也别无他法,只好放弃追查。

    没想到,时隔整整十六年后,父亲听了魏徵的一席话,才蓦然悟出这个孟怀让很可能与“羽觞”有关,因而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写下了他的怀疑。然而,时过境迁,当年的“吕氏灭门案”早已被世人淡忘,这个孟怀让到底躲在哪里、是否还在世上都不得而知,所以父亲最后也只能带着这个疑问猝然离世。

    至此,虽然整个《兰亭序》之谜对萧君默而言还是一团无边无际的迷雾,但有了“无涯”、孟怀让、“羽觞”等线索,萧君默觉得至少看见了一线光明。

    第十四章羽觞

    夜晚的平康坊,香车宝马,酒绿灯红,似乎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奢华靡丽的气息。

    栖凰阁的雅间内,苏锦瑟在珠帘后抚琴而歌,外间坐着李泰、房遗爱、杜荷三人。

    杜荷五官清秀,面目俊朗,但顾盼之间神色倨傲,有着名门子弟固有的自负和张扬。他和房遗爱都是长安城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物,二人不仅同为开国功臣之子,而且都是当朝驸马——杜荷娶了今上第十六女城阳公主,房遗爱娶了第十七女高阳公主。杜荷本身又封襄阳郡公,官任尚乘奉御,房遗爱则官居太府卿、散骑常侍。二人都属于含着金钥匙出生,之后又平步青云、少年得志的典型。

    由于二人关系密切,所以李泰接纳了房遗爱之后,顺便也接纳了杜荷,三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此刻,三人紧紧围坐着一张食案,当房遗爱把父亲从皇帝那儿听到的有关《兰亭序》的秘密一一说出后,李泰和杜荷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李泰至此终于明白,为何父皇会千方百计寻找辩才和《兰亭序》,原来朝野之中竟然潜伏着这样一支可怕而神秘的势力。

    “殿下,”杜荷忽然凑近李泰,低声道,“若能让这支势力为我所用,一起对付东宫,何愁大事不成!”

    李泰一惊:“不可胡言!这种事情搞不好,就是谋反的大罪!”

    杜荷不以为然:“殿下难道忘了,圣上当年在秦王府,不也蓄养了八百死士吗?谋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处处小心谨慎,只能受制于人。”

    李泰闻言,不禁沉吟起来,似乎心有所动。

    “二郎此言虽然不无道理,但是这种江湖势力,往往是一把双刃剑,掌控得好便罢,万一掌控不好,就有被其反制甚至是反噬的危险。”房遗爱道。

    杜荷是杜如晦次子,所以也被称为“二郎”。他笑了笑:“这个我当然知道,可夺嫡本就是刀头舔蜜的事,哪有十拿九稳万无一失的?不都是提着脑袋上阵一搏吗?再说了,这种江湖势力虽不易掌控,但只需好好利用一回就够了,一旦大事已办,皇位到手,再卸磨杀驴也还不迟。”

    李泰看着杜荷,忍不住笑道:“二郎,看不出你温文尔雅的,用心居然这么险!”

    杜荷也笑道:“殿下这么说令人惶恐,不过我权且把这话当成赞语吧。都说‘房谋杜断’,当年家父若非面临大事有当机立断之能,又岂能被圣上赏识呢?”

    李泰哈哈一笑:“这倒也是!想当年,有二位之令尊辅佐父皇成就大业,今日我又得二位襄助,看来也是上天的安排,要让我等三人都子承父业啊!”

    “殿下这话说得好!”房遗爱举起酒盅,“来,为了‘房谋杜断’,为了子承父业,干一杯!”

    “干!”三只酒盅豪迈地碰在了一起。

    珠帘内,苏锦瑟有意无意地往外瞥了一眼,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东宫崇教殿,灯火通明,丝竹声声,一场乐舞正在进行。

    殿中,李承乾和李元昌各坐一榻,场下舞者五人,乐工十余人。五名舞者皆为妙龄女子,朱唇动,素腕举,且歌且舞。其中四名为伴舞,兼作和声,当中一名身形袅娜、舞姿娉婷的女子,是领舞兼主唱。

    自始至终,李承乾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当中这名女子。只见其螓首蛾眉、明眸皓齿、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罗袖招摇如青云出岫,腰肢款摆若嫩柳迎风。听其歌声,低吟处仿佛淙淙清泉淌过耳畔,婉转而妩媚;高唱时恍若飞鸾展翼直入云霄,空灵而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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