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使不得?”倪寄道反问,“咱们到底是在西疆经营多年的,就算不是很得底下士卒之心,一二心腹总也还有!现在密贞小儿正得势,这些心腹也未必可以信任。只是让他们为咱们去跟密贞小儿拼命也许不可以,夜间缒咱们出城这点要求,总不至于也拒绝吧?何况西疆军是个什么想法,咱们还不知道?大抵都是混着日子,谁肯卖命?!”

    “要是咱们出城之后,被茹茹接纳,得了好处,于城下喊话,使得益州城上下知道,顽抗到底不过是死路一条,想活命,就得杀了密贞小儿,投降茹茹!如此西疆军也不需要再拼命,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

    “那茹茹能善待咱们么?”戴故莲与娄鹏对望一眼,迟疑的问,“据密贞手底下的人说,前两日密贞亲自带大军去边境同茹茹前锋交手时,那些跪地投降的士卒,可是全部被茹茹斩首之后,系在马鞍上夸胜的!”

    倪寄道冷笑着说道:“密贞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一心一意想着死守益州,自然要编造出茹茹残暴不仁、不接受降卒的谎言来恐吓西疆军!当日情况到底如何,咱们压根就不在场,谁知道他手底下人说的是真是假?不过那天咱们被乐羊文那个老家伙盯着在城里看士卒加固工事,却知道乐羊文奉了密贞小儿之命,没少杀鸡儆猴!”

    “既然如此,天知道那些士卒是不是密贞杀的?!”

    又说,“就算茹茹当真杀了那些投降的士卒,然而咱们三个都是将领,身份岂能跟士卒比?他们杀降卒也还罢了,反正小小的士卒无足轻重!倘若杀了咱们,这益州城上下,岂能不想,连咱们这样的人,投降都是死路一条,何况他们?理所当然要跟茹茹死磕到底!要是善待咱们,益州城上下难免就觉得,朝廷遥远,不及救援,为了活命,还不如也投降了茹茹呢!”

    “如此兵不刃血之计……茹茹的统帅得傻到什么地步才不用?!”

    戴故莲跟娄鹏沉思片刻,还是有点下不了决心:“这话倒也有道理!然而咱们毕竟是大穆将领,自己跟家眷都受朝廷封赏,这一投降,半生戎马挣来的功名,却也要付之东流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再看看吧!”

    戴故莲又说,“何况我这会儿受了伤,要卧榻休养些日子也是人之常情。你们就说不放心,要亲自照顾我,拖上一拖……等接下来战事激烈了,密贞小儿也未必顾得上咱们?”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倪寄道闻言,叹息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密贞小儿对咱们根本就不放心,不然也不会连上城督战都要压着咱们了!如果他真的忙不过来,那绝对不会顾不上咱们,而是索性下毒手啊!”

    又说,“何况我与老娄又不是大夫,你受了伤可以留在府邸里养伤,我们岂能一直待在你左右?”

    戴故莲目光闪烁道:“要不这样,倘若密贞接下来还要押着你们上城墙去,你们也找机会受点伤,然后借口养伤脱身?”

    “咱们都多少年没上战场了,那场面,到现在回想起来,心跳的还有点快!”倪寄道说道,“还找机会受伤?乱军之中箭矢可不长眼睛,万一失手的话,岂不是直接送了性命?”

    “老倪,你真是傻了!”娄鹏闻言倒是有了主意,就笑道,“反正咱们只要受伤就有理由不上城墙,既然如此,何必非要去了城墙上,挨茹茹的箭矢?!就不能在城中摔上一下、等会儿回自己府邸时从马上掉下去什么的?”

    这话说的倪寄道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于是两人迫不及待的同戴故莲告辞,在回各自府邸的路上,一个从马上摔下来自称腿里使不上劲了、一个回到府里之后喝了盏茶就烧的人事不省了。

    只是万没想到的是,容睡鹤压根就不吃这套,听了两家管家的禀告后,直接吩咐:“只要人没死,自己上不了城墙的,那就给孤抬上去!”

    连今日受伤后被放行的戴故莲都受到了牵累,“他腿不是没事?明儿个给孤自己走上城楼督战!不然孤看他那双腿也别留了!”

    这话传到倪寄道三人耳中后,不啻是晴天霹雳!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京观与适合的人

    “老倪说的没错儿!”三人顿时顾不上装人事不省跟腿使不上劲,乔装打扮一番后,不约而同的再次聚集到戴府,咬牙切齿的商议,“这心狠手辣的小儿,乃是铁了心不给咱们活路走!!!”

    “就不知道这小儿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戴故莲恨声说道,“就西疆这情况,我们这些经营多年的老人都觉得守不住,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后辈,哪里来的信心?!还是他自以为考取过状元就天王老子第一,什么事儿都能干了?!根本就是狂妄自大不知死活!!!”

    娄鹏心有余悸道:“他自己不怕死不要紧,却非要拖上咱们这些无辜之人,实在是用心险恶!”

    “连孟将军他们都撤走了,可见孟氏都不看好这会儿的益州。”倪寄道苦涩道,“本来西疆军的最高统帅应该是孟将军,他是云麾将军,级别比咱们都高。这会儿擅自离开,日后朝廷必有诘问的。可是人家有孟氏撑腰,怎么会让他一个嫡系子弟吃这样的亏?”

    “倒是咱们,即使被密贞收了兵权,又没解职,人在益州,自然也有守土之责!”

    “回头一旦失土,密贞固然是首当其冲……但人家乃高密王嫡子,有高密王撑腰,说不得被当替死鬼的就是咱们三个啊!”

    “不然密贞这会儿忙的跟什么似的,兵权也拿过去了,做什么还要扯上咱们去城头督战?!”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咱们这会儿见着沙场的战战兢兢,去了城楼上,士卒看到了,不心灰意冷就不错了,压根就起不到激励他们的作用!”

    “我看,根本就是这小儿早就考虑好了,咱们要是不露面,回头出了岔子,好歹可以说他依仗刺史跟郡王的权力,将事儿全部揽下,不许咱们插手,那么咱们也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但咱们在城头露面了,日后有事儿,自然也可以推卸到咱们头上!”

    “当初,孟将军才来西疆的时候,是主动联系咱们几个的。”

    “这会儿离开的时候,竟是招呼都没打一个,连咱们送给他侍奉床榻的女孩儿,也都锁在后院就这么撇下了!”

    “你们说……”

    “会不会,他跟密贞那小儿,都觉得西疆这次是守不住,是以达成协议,用咱们仨垫背,换取他们日后在朝堂上顺利过关?!”

    这话说的戴故莲跟娄鹏都变了脸色:容睡鹤跟孟家乾分别作为高密王跟孟氏的代表,双双空降西疆,一个是行政上的最高长官,一个是军事上的最高将领,按说西疆出了岔子,他们两个一个也跑不掉,是必要被问责的。

    可前者是高密王嫡子,高密王膝下统共才几个儿子?

    后者呢是郑国公的嫡孙,郑国公膝下孙子虽然多,然而谁都知道孟家乾是孟伯勤跟前最得宠的一个。

    倪寄道三人在边疆作威作福惯了,警惕心松弛,这几年根本没有关注过朝堂的情况,自然也不清楚高密王跟郑国公对待膝下子孙的具体态度,以己度人的认为,这两位巨擘,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后嗣的。

    然后他们又觉得西疆肯定守不住。

    这么着,倪寄道的推测,岂非就很有道理了?

    一时间室中寂静无声,好一会儿,戴故莲才颤声说道:“要真是这样……那咱们要怎么办?!”

    倪寄道没作声,娄鹏擦着额上的冷汗,片刻后,强颜欢笑道:“老倪方才不是就说了明路了?既然大穆对咱们不仁,也就怨不得咱们对大穆不义!我算是看明白了,说什么咱们跟家眷都受大穆封赏,归根到底那些封赏还不是咱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是咱们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

    “既然如此,这会儿两大朝廷巨擘都要联手不给咱们活路了,不投靠茹茹,难为等死么!”

    “问题是如今密贞把持全城。”戴故莲看着他,“倘若他真的跟孟家乾达成协议,要用咱们三家来跟朝廷做交代的话……你觉得他会给咱们悄悄夜缒而出去投奔茹茹的机会么?”

    娄鹏顿时僵住。

    还是倪寄道安慰他们:“之前不也说了么?咱们觉得西疆守不住,这益州城上下的军民何尝不是这么认为?只不过如今迫于密贞小儿的淫威,不得不硬着头皮守城罢了!只要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何愁那小儿不倒台?!”

    “到底他来西疆才几天?西疆军大营都不怎么认识呢,想让这偌大城中人人都听他的……他哪里来的那么大脸面?!”

    “那么事不宜迟,咱们最好今天晚上就行动起来,免得接下来夜长梦多!”戴故莲跟娄鹏思忖片刻,下定决心道,“为了防止被密贞一网打尽,咱们还是分开行动,各找自己信赖的部属罢?”

    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三人各自回府,收拾细软,联络心腹,安排家眷……这一夜风大雪大,星月皆隐,多少让他们松了口气,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次日一大早,西门下突兀多出来的京观,却让城头士卒无不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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