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芮没说话,女奴却忽然感觉到帐子里的温度直线下降。

    她后知后觉的闭了嘴,半晌才怯怯道:“小姐,奴婢知罪。”

    乌漆墨黑的帐子里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是任何轮廓,入目只是一片黑暗到虚无的景象,叫人怀疑根本没睁眼,阿芮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好生做你的差事,不要自作聪明!”

    “……是。”帐子里看不出来彼此的神情,女奴点了点头才醒悟过来,赶紧回应。

    她看不到的是,阿芮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面前的被褥上,一遍遍的写着“盛惟乔”,瞳孔之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反复挣扎,明灭不定。

    她们不知道的是,片刻后,两人之间的对话,就被禀告到了容睡鹤跟前。

    禀告的手下有点尴尬:“原本只是例行监视那两个女奴……因为毕竟是王帐带出来的,表小姐如今又有身孕,担心咱们一个疏忽,会让表小姐吃亏。谁知道……这都是属下的不是,叫一群人碎嘴,弄的女奴都……不过茹茹果然是蛮夷,这样的事情也敢问表小姐!不如到了地方就将那俩女奴处置掉,另外给表小姐弄懂事识趣的丫鬟伺候?”

    容睡鹤也没放在心上:“敲打一下就算了,如今事情多,些许琐事不必理会。至于那女奴,回头看表姐自己的意思就好,表姐早先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颐指气使的日子对她来说可不陌生,这等小事她自己应付的来。”

    手下答应着去了,而营帐里的议事却还在继续:“……乐羊先生的意思,是请郡王陪同表小姐一块儿,从北海登船,秘密南下,至南风郡上岸,前往南疆军中,说服南疆军出兵共抗茹茹!走之前南疆军伏击塞厉的路线前往西疆……茹茹目前那伏真跟骨爱鹿汇合,都是从正北方向南下,直指长安!”

    “乐羊先生的打算,是以西疆为立足之地,汇合南疆、西疆二军,再号召天下州县,共讨茹茹。”

    说到此处,这名属下顿了顿,又道,“先生这计划,还有个打算,就是郡王妃跟小世子如今都在南风郡中。”

    “郡王若是南下,正好可与郡王妃稍作团聚……到底郡王跟郡王妃成亲以来一直聚少离多,郡王妃也是辛苦。”

    后面这番话,本来乐羊文是不想说或者没提到的,却是那天看到容睡鹤凭着记忆描摹盛惟乔跟容蕤宾的模样之后,留了个心眼。

    容睡鹤对这幕僚的用心了如指掌,闻言却是摇头:“这法子……太拖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光阴

    容睡鹤说道:“孤倒是希望,趁着那伏真不愿意跟孤在草原上捉迷藏的功夫,折返路程,从西北方向穿插,伺机返回西疆,同西疆军汇合。”

    “而后联络南疆军,请南疆军经旧路进入西疆,共襄盛举!”

    “但南疆军跟咱们的关系,无非就是早先他们在塞厉进犯西疆时帮的忙。”心腹提醒他,“这还是因为他们奉密旨的缘故……那密旨是舒贵妃在时给的,如今且不说舒贵妃已然不在,尚存的舒昭仪看着也是地位不保的样子。实际上最近长安传来的消息里头,舒昭仪所在的乐宜宫,已经从从前的热闹非凡,变得门可罗雀了。”

    “主要昭仪虽然不曾失宠,然而宣景帝这两年的所作所为,越发的失了人心。”

    “要说早先这位天子还能够让高密王跟孟氏这样的庞然大物为之满怀忌惮,不敢过分,从而对舒氏姐妹都是唯唯诺诺,不敢造次。如今他的威信,却根本不足以左右朝堂之事!”

    “这情况舒昭仪再得宠,又能如何?”

    “前些日子,孟归羽宣布皇后继舒昭仪之后有喜的喜讯,以鼓舞人心……如今长安城里最受关心跟重视的后妃,无非是皇后。”

    “舒昭仪已经是快被忘记的状况……这时候没有一个相当有分量的人前往南疆军中进行劝说,只怕,他们未必肯动?”

    容睡鹤摇头道:“乐羊先生毕竟是文人出身,虽然有着节制吉山盗的资历,然而吉山盗才多少人?西疆军如今是多少人?因为这次孤军深入,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灭之祸,孤带过来的都是心腹当中的心腹。可以说是将孤接手西疆军以来,所发现的精锐抽调一空!”

    “所以如今还在西疆的西疆军,看似人多势众,实际上,乐羊先生几个支撑的必然吃力!”

    “这还是那伏真在盛怒之下主动抛下他们的缘故。”

    “当真遇见点什么变故……不说全军溃败,元气大伤、萎靡不振,都是寻常之事。”

    “西疆军是孤根基所在,亦是咱们这些人的前途所系,怎么能够轻忽?”

    又说,“何况南疆军那几位,虽然不算太熟悉,当初共同伏击塞厉时,也有过接触。孤自认为对他们有所了解,那几位固然有些怕事,却也不是对于前途全没想法了。”

    真没想法,当初接了宣景帝的密旨之后,还会那么爽快的出兵西疆?

    毕竟南疆军因为没有什么强敌,自来悠闲,甚至有点养老的意思。

    这情况他们如果没有野心的话,大可以学徐子敬,想方设法的置身事外。

    而不是看到密旨就接……说起来还不是那会儿以为容睡鹤本身既出色,血脉同宣景帝亲近,还有盛宠无比的舒氏姐妹支持,入主东宫乃是迟早的事情,以为可以抱个好大腿?

    之前会答应帮忙照顾盛惟乔母子,说不得也是觉得容睡鹤的发展固然跟他们想的有出入,但还是有希望坐上那个位子的,故而愿意伸出这橄榄枝?

    “所以孤是否亲自前往劝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孤必须表现出值得他们信任的能力与前途。”

    “如此别说孤不亲自过去,孤就是根本不理会他们,他们也未必没有主动送上门的时候!”

    他环视众人,“但如果孤一直在草原上行踪不明甚至生死不明的话……如何让南疆军心动?更遑论是信服?”

    “走海路南下南风郡的话……哪怕一路上顺风顺水一切顺利,没个一个半个月的,时间怎么够?”

    “如今这局势,咱们耽搁得起?”

    心腹们低声商议了几句,原本反对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转而讨论起从西北方向返回西疆的路线以及需要注意的问题了。

    见这情形,容睡鹤招手喊来一名心腹,低声叮嘱:“南疆军那边还是要人去接触下的,毕竟南疆到西疆,哪怕有秘径,路途到底遥远。而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用最快的速度送信给孤那岳父,请他帮忙张罗!”

    ……说是最快的速度,盛兰辞这边接到消息也已经是几天后了。

    这个时候那伏真放弃前往草原围杀容睡鹤,转而攻打大穆出气的事情已经传了过来。

    南风郡三家都很无语,又为容睡鹤的名声,重点是民心担心。

    索性这点上盛惟乔倒是冷静,说百姓素来善忘,这会儿在茹茹手里吃了苦头固然有人会大骂容睡鹤害了他们,回头只要容睡鹤立下功劳庇护黎庶,少不得会有人出来给他歌功颂德,到那时候,茹茹如今的所作所为,自然就不会被记到容睡鹤头上了。

    这个道理其实三家的长辈比她还清楚,之所以紧张,归根到底也是为了她跟容蕤宾着想。

    既然是这么上心盛惟乔一家子的前途,盛兰辞听了女婿的要求之后,当下就将手头事情扔下,打算前去拜访南疆军的主帅。

    不想却被闻讯而来的盛惟乔拦下,说道:“爹爹,这事儿让我去办吧?”

    盛兰辞当然不肯了:“乖囡,一来这事儿是密贞托付我的,二来军营重地,女子不好进去。何况在爹爹跟前,哪里有要你抛头露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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