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荤素搭配,多吃些青菜好。”

    慕凉傾先是愣了一瞬,盯着碗里的绿油油的油菜看了眼,忽而又抬眼去瞧凤鸾之,吸了下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后娘也喜欢把我当成兔子喂,总给我吃青菜。”

    凤鸾之听到他提及自己,不知出于何心理,竟有意想要套话。

    或许是自己冒此大险出来寻他,或许是因浪费青春为他慕氏江山苦苦与众人周旋,总想听到些好话,至少,让自己平白努力的这一切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得到了认可,被尊重,被认同。

    慕凉傾撇了撇油光光的嘴,眼内充满了不屑,道:“都说是后娘了,自然不会好,待我长大,定手刃了她。”

    像颗炸.弹似的,‘嘭’的一声,将凤鸾之高高悬挂的心倏地炸开,碎的已捡不成形。

    待我长大,定手刃了她......

    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好似被人硬生生的掐住了喉咙似的,她猛的开始狂咳,胸腔剧烈震动,连着腔肺似要咳出了一般。

    凉凉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雾气,慢慢聚集,最后凝结成了大颗的眼泪,‘啪’的砸进了碗里。

    背对着俩人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沈辞自然听的清楚,他剑眉微凝,心脏也倏地一下,不可控制的疼了一下。

    到底是个孩子,看待事情浅薄的很,一心以为是凤鸾之想要撺掇他的江山。

    慕凉傾尚不知自己面前坐的正是他口中的恶母,还在絮絮念的悉数着凤鸾之的罪行。

    “我后母刚一进门就把我爹克死了。前些时日,还逼着我奶奶也离家出走,更是恶劣到窥觊我家产。这都不算,她最恶毒的是还要派人杀我,就今天这群想要我命的飞贼就是她派来的。”

    “你说什么?”凤鸾之因刚刚哭过嗓音略有些沙哑,刚好掩盖了她因为情急之下而忘记压下的嗓音。她清了清嗓子后,再一次开口。

    “你怎知晓遭遇暗杀是你后娘所为?”

    “我听他们说的啊,他们说只要我死了,我家业就都是她的了。”

    “所以你信了?”

    慕凉傾眨了眨水润润的大眼睛,嘴里塞了满当当的面条,肉嘟嘟的腮帮更是鼓鼓的,囫囵着道:“我都亲耳听见了,为什么不信?”

    坐在俩人身后不远处的沈宁已听下去,‘嚯’的站了起来,愤愤道:“我去替小嫂子解释清楚。”

    “嗳!”沈辞嗟叹一声,拉他重新坐下,又道:“他对安儿的怨念早已先入为主,即便你解释了,他只会更觉得我们合起伙来诓骗他。误会不会解开,反而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放之任之?”

    沈辞无声一笑,端起茶盅轻抿,茶涩味浓,委实难喝的紧。他微拧着眉头放下茶盅,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袖口处并不存在的灰尘,才缓缓道:“她执意要守护的江山,我帮着她便是。待她失望足够大之际......”

    沈宁性子急,实在受不得他不疾不徐的样子,急急道:“大哥的意思我懂,不就是等着小嫂子攒够了失望,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是不是?”

    沈辞:“......”

    话是这个意思,但是也别说的这么直白,万一安儿听着了...不大好!

    凤鸾之的心思并未放在这边,她敛着情绪继续又问:“亲耳听见便是真的?刚刚那只恶犬就没给你什么启发?”

    慕凉傾一噎,干巴巴的咽下口中的面条,精明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道:“可就她最希望我死,我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事儿八成就是这样。”

    “眼见都未必是实,何况耳听?你需磨炼的哪只一星半点。”她兀自叹了口气,剩下的食物也委实吃不下去了。

    “那...我拜你为师,你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如何?”他表情认真态度诚恳,问的凤鸾之一愣。

    “你没老师?”问出这话时,还不忘朝沈辞缩在的方向瞥了眼,貌似在说,哀家可没挖墙脚,是你技艺不精,委实怪不得哀家太优秀。

    熟料,慕凉傾突然小大人似的嗟叹了一声,缓缓道:“不瞒师傅说,我那夫子与我那后娘有染,我怎敢信得?”

    ☆、偷人

    凤鸾之:“..................”

    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有...有染?你是哪只眼睛看见的?

    身后侧的沈辞正在吃面条, 那一口嚼了几下还未等咽下去,闻言后‘噗’的一下全喷在了坐于对面的沈宁脸上。

    沈宁:“.......”

    只听慕凉傾睁眼说瞎话的继续又道:“师傅您不知, 我那后娘生的极为貌美,跟个仙女儿似的。一双勾魂眼老是往我那未经过情.事的夫子身上瞟,一来二去, 俩人就勾.搭到了一起。我那后娘三五不时的吹吹枕边风,我又能学到什么呢?现下我这后娘已有了身孕,我成了俩人的绊脚石,所以一心想要除掉我, 霸我家产......”

    凤鸾之:“......”

    除了哀家生的貌美似仙女儿外, 其余哪有一句是真的?沈辞未经情.事?他八成是经历的太多吧!

    还有,哀家何时有了身孕?编瞎话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了。

    不对, 八成是跟沈辞学的。

    凤鸾之暗暗咬牙,歪着身子略过慕凉傾狠狠的刮了眼沈辞,心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待皇上解了毒之后, 说什么也要给他换个靠谱的帝师。

    沈辞只觉后脊骨一阵恶寒, 凉嗖嗖的怨气徒然逼近,比那千.年冰湖里的湖水都要凉的刺骨。

    “......”

    这熊孩子,净说些还没发生的事儿。

    凤鸾之见着沈辞的背脊绷的笔直, 僵硬如尸,这才移回目光再一次看向慕凉傾。

    不过见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极为认真的盯着自己,又说的声情并茂,悬着的心倒也落下了。

    在外历练着也是好的, 甭管是否撒谎,至少鬼崽子够精明,总比那不谙世事的好。知道曲线救自己,若是认了她作师傅,至少有了依靠,性命有了保障。

    凤鸾之压下心头的不快,想着他还小,受人唆使不能明辨黑白也有情可原,趁着他不知道自己身份又虚心好学的面上,多少可以教他一些道理。

    不算最坏。

    而且,她也晓得了秦王的卑鄙。

    挑拨离间,委实奸佞。

    她沉吟了片刻,似犹豫着。

    慕凉傾见状,又连连保证。

    “师傅,徒儿必定对您唯命是从,您老放心吧。”

    您老?

    一张巧嘴若灿莲,心眼可是真多,真不晓得不善言辞的先皇怎就生出了这么个鬼精灵。

    “若是我错了,你也听我的?”

    慕凉傾黑漆漆的眸子转了转,当即嘿嘿一笑,反白问道:“师者,传道授课解惑也,怎么会错?”见着凤鸾之又要开口刁难,又连忙打断。

    “师傅,面都凉了,您快趁热吃了吧。”

    这师傅算是彻底认下了。

    凤鸾之瞧着他倦的睁不开眼,想着他一路上只顾着逃生,怕是累的紧,遂跟小二哥要了间房,又叫了桶热水给他沐浴。

    等备好水后,慕凉傾已经睡熟了。

    凤鸾之坐在床边看着他酣睡的小脸儿,脸蛋红扑扑的,呼吸有些不平稳,哪怕睡着也是拧着眉头。

    无声的叹了口气。

    “傾儿乖,你赖着不想长大也不得不长大。谁不是从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被现实折磨成心思沉重的疯子?”凤鸾之脸上难得的露出悲悯的神情,伸手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小脸。

    这一摸不打紧。

    “怎么这么烫?”

    她仔细探了脉象,又跟发烧的热不太一样。

    转豆脉异常活跃。

    凤鸾之不敢耽搁,连忙去寻了沈辞前来查探。

    沈辞全程面色严肃,无一丝吊儿郎当的模样。

    “皇上毒.发,想必这一路连着劳累及惊吓过度,促使毒素加速,大有难控制的趋势。”

    “那该如何是好?”

    沈辞沉吟了片刻后,深吐了口气,正色道:“不宜远足,必先稳定了病情才可。”见着凤鸾之不甚明了,又解释道:“得药浴,刚巧药也备齐了。”

    “现在不是药齐不齐的问题,而是皇上不能久居在外。哀家还不清楚宫内到底发生了何事,京内无人坐镇,正是造反的好时机。”

    沈辞勾唇一笑,道:“老天都在帮你。沈夜有个妹妹叫萧生,也是个千面的主儿,正巧她现下带着儿子在京城定居,以她与你相符的身段,倒是成全了你。”

    凤鸾之震惊之色不绝于眼。

    “萧生?他的儿子可是肉嘟嘟的、五六岁大小,名唤言儿?”

    “你怎知晓?”

    凤鸾之:“......”

    “她是我娘故友的妻子,现在正住在我家。”

    沈辞:“......”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凤鸾之还是不放心:“我见过萧生,柔柔弱弱的一个美娇妻,倒是个从容不迫的性子,她的易容术当真可靠?”

    “沈夜原名萧夜,是九天阁千面王萧振山的外孙。你猜靠谱么?”

    凤鸾之惊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萧爷爷的外孙?他是当年那个整日里因为不学无术被萧爷爷打的抱头鼠窜的萧夜?

    “诶?不对,萧夜何曾有过妹妹哀家怎么不知?”

    “他那妹妹体弱多病,之前一直寄养在姑姑家,直到成年了才回到萧家。”

    凤鸾之还想再问些关于萧生的事,又觉得现在讨论这些不是时候,遂又转移了话题,问:“小六的消息传回来没?”

    沈辞一边帮着慕凉傾脱了衣袍抱起他放进了浴桶中一边道:“刚传来了消息,据说你走后,秦王派系的几个老臣,兵部尚书吴文青与光禄寺卿李宣等人不知听闻了什么,非要前去未央宫探病。紫鸢无奈,只好扮作你才有了假太后一说。至于秦王的消息还没得到确切答案,不过他已在回京的路上无疑。”

    他净了手后,回身擦拭的空档又道:“安儿莫要担心,他造反的由头无非就是以你及皇上不在京城为借口。萧生若是去了,亮他火眼金睛也查探不出什么。再者说,在没确定你与皇上是否再无出现的可能之前,他也不敢贸然出手。”

    说完后,拿出自己的金针,开始为慕凉傾清理体内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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