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

    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各处响起,剑阁的弟子们各个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奔到他身边。可是慌乱无助的百姓们绊住了他们的脚步,责任压在肩头,强迫他们留在原地。

    死守。

    这是陈伯衍最后下达的命令。

    小玉儿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不管不顾的往百花楼冲,泪水冲淡了眼中流出的鲜血,呼吸都在焦灼。

    小玉儿明白,大师兄若是没了,师父也就没了。

    “轰——”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从地下传来,让小玉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但是他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动,是师父!

    孟七七看着远处的百花楼,快要疯了。拼着损耗小半神魂的伤害,硬是冲破了束缚,再次将大阵握在手中。

    他喘着粗气,快速地调动大阵张开结界,而后片刻不迟疑地赶往百花楼。

    一片银蛇飞舞间,他抱住了已浑身染血的陈伯衍,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陈伯衍依旧没有倒下,甚至眉头都不曾蹙起,只有那一只托举壁垒的右手,遍布着血肉外翻的伤口,静静地垂在身侧。

    “放心,我没事。”

    “你还说没事!”

    孟七七想要紧紧抱住他,却又不敢碰他的伤口。刚才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直至此时他还惊魂未定。

    看着他慌乱的模样,陈伯衍抬起还能动的那只左手轻轻地抚摸过他的脸颊,说:“别怕,小师叔,天压不垮我。”

    第278章 撼天威

    一个人, 变成了两个人。

    神京城中, 百花楼顶,孟七七与陈伯衍化作撑天的柱石, 任天雷震震、罡风呼啸, 自屹立不倒。

    可是天劫, 愈演愈烈。

    “这样下去不行,这雷劫来势汹汹, 非比寻常, 恐怕我们二人合力也抵挡不了多久。”孟七七蹙眉。

    此时此刻,大阵抵挡住了雷劫, 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可是雷劫的强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若是最后连大阵的结界都被破了, 那……

    他们不光会损失惨重,等到妖兽围城时,他们更将失去这一层屏障,使得妖兽长驱直入。

    孟七七隐隐觉得尧光应该知道些什么, 可是理智告诉他, 越是关键时刻, 便越是不能相信任何人。

    但这个任何人里显然不包括陈伯衍。

    陈伯衍道:“我们不能把大阵消耗在此处,这雷劫还需要人去扛。”

    孟七七喉咙发紧:“谁?”

    “别紧张。”陈伯衍语气温和:“原本周师叔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现在还在赶往神京的路上。放眼全城,只有你、我、鬼罗罗三人最合适。”

    此时此刻,两人盘坐在百花楼楼顶。孟七七拿着绷带为陈伯衍包扎伤口,他没说话, 但是却执拗地把陈伯衍的手臂裹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要把它裹成一根大白萝卜。

    又是一阵轰隆作响,雷蛇在两人头顶飞舞。

    孟七七道:“你错了,还有一个人最合适——尧光。”

    壁垒之术,乃尧光首创。陈伯衍不过是后来者,怎么能比得上尧光呢?

    陈伯衍一眼便看穿了孟七七的心思,道:“我不会一个人去的,阿秀,你得陪着我。不论生死。”

    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把“殉葬”一说说得如此坦荡磊落。

    孟七七看着他平静的双眸,心里的紧张、焦灼忽然间都不见了。陈伯衍永远是一根定海神针,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还记得我们在《神京赋》中领悟的书剑吗?”陈伯衍问。

    孟七七当然记得,他们一起在城墙下悟道、在吉祥客栈的后院里练剑,继而在孤山上神魂共鸣,缺了哪一环,都无法成为现在的他们。

    书剑,脱胎于尧光的剑法,重意而不重形。

    “正好。”陈伯衍用左手握剑,“我左,你右,双剑合璧。”

    “好。”

    孟七七的回答干脆利落,他抽出秀剑站到陈伯衍身侧,道:“无论你做什么,小师叔陪你。”

    扭扭捏捏未免太小家子气,踟蹰不前也并非孟七七的一贯作风。他虽生得荒唐,活得癫狂,但若是死,一定要轰轰烈烈。

    爱,也要轰轰烈烈。

    无妄和秀剑亦互相感应着,战意逐渐在剑刃上苏醒,交织着、缠绕着,发出悦耳的剑鸣。

    小玉儿业已赶到百花楼,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梯,往孟七七身边赶。

    “师父……”小玉儿一边跑一边喊,小小的身影从二楼的破洞处一跃而上,爬上了屋顶。

    此时城中已无人敢御剑了,稍有不慎,便会引来雷劫,粉身碎骨。

    “师父!大师兄!”爬上楼顶的刹那,小玉儿急忙向屋脊看去,在看到那熟悉的天青色衣角时,心中惊喜。

    可是很快,这抹惊喜便被惊吓取代。

    清俊的仙君衣衫猎猎,并肩而立的场景分外养眼。

    可是他们分明战意盎然,如两柄出窍的利剑,就要把天捅破。

    “师父!”小玉儿急忙冲过去,却只碰到一片衣角。他抬头遥望着御风而去的两人,心中又急又担忧,可渐渐的,却又生出一股莫大的憧憬来。

    因为那两个身影相携而去的身影实在太过潇洒了,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掠向天幕。

    沉沉的天幕下,那两道素色的身影恰似天边的云,不似雷光那么耀眼,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轰鸣的雷声再度压下,震耳欲聋。神京城里无数的人齐齐抬起头来,便看见了那两道相携而去的身影,以一种悍然无畏的姿态冲出大阵的结界,像两道夺目的流光,冲入云雷。

    雷蛇四散,风起云涌,秀剑与无妄剑交叉掠过,利剑与利剑摩擦出火花,星星点点,自天边洒落。

    而那两个人,迎着愈发汹涌的雷光,双剑合璧,齐齐斩向云雷。

    “轰——”足有亭柱那么粗的雷蛇被齐腰斩断,四散的电光如星如雨般溅落,恰似一场盛大的星陨。

    两个人的身影何其渺小,在这浩大天威之前,他们只能算作两只朝生暮死的浮游。

    可是他们还在向上。

    向上。

    不断的向上!

    交错的身影中,两人的剑再度合璧,如一个十字绞杀雷劫。无妄与秀剑欢快的、兴奋的发出嘹亮的剑鸣,战意盎然。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无论是普通的百姓,还是走在求仙路上的修士,都从未得见、甚至想象过这般的风采。

    又是一声剑吟轻啸,孟七七与陈伯衍的身影分开来,两道剑光打向云雷,却因失去了着力点,从两侧坠落。

    无形的手扼住了众人的喉咙,剑阁的弟子们个个心跳如累,甚至连垂死的阿秋都不由出神地望着两人坠落的方向,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壁垒!”

    “是壁垒!”

    千钧一发之际,两块壁垒出现在二人身下。孟七七足见轻点,犹如踏水逐浪一般,身体轻灵的一个腾跃,便又再度扶摇直上。

    腾空的刹那,他用余光瞥向远处的陈伯衍。在这滚滚的天威的怒涛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肆意地挥舞着长剑,不知生、不知死、不知畏,只为——无憾。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孟七七一直在争、一直在算,最后也不过求一个酣畅淋漓的结局。

    管他明朝后朝,他生她死;

    今儿个他剑指苍穹,定要把这天威给压回去,死也张狂!

    “万剑归宗!”

    惊呼声中,孟七七与陈伯衍心有灵犀地使出了同一招。双指抚过跳跃着电光的剑刃,长剑挥出,万剑齐鸣!

    无数把剑,从神京的各处奔来,如同一张万剑交织的罗网,将云雷绞碎。天的怒意仿佛也被切割,雷鸣声破碎成无数的回响,虽然依旧连成了片,可势头大减。

    就在这时,陈伯衍再度抬起那只被绷带包裹的右手,遮天的壁垒迅速逼向云雷,而后在全城愕然的目光中——反向包围!

    他竟然用壁垒将这雷劫整个包裹住了!这究竟需要多强大的实力才能做到,不,强大的实力只是一方面,天下间,几人能有这魄力?

    “退!”

    壁垒脱手,陈伯衍一剑拍出,将它推上更高的云层。与此同时他拉住孟七七迅速后退。

    “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劲波动当空炸开,撼天动地。

    孟七七犹如被巨大的浪头拍向礁石,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却又在转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陈伯衍拼命拉住他,将他带入自己怀中。

    而此时此刻,天幕之上的波动还没有停。被壁垒包裹着的雷劫不断的压缩着,爆发出了更强劲的威力,而这股巨大的冲击瞬间点燃了其他的雷劫,霎时间,天空轰隆作响,电闪雷鸣,仿佛真要塌了。

    陈伯衍和孟七七却什么都看不到,也管不了了,他们抱在一起,如失翼之鹤,飞快坠落。

    戴小山看得双目赤红,“顶住!让所有人都筑下结界,一定要挡住这一波!”

    陈伯衍以决然的姿态毁去大半雷劫,他们这些留在城中的人,若连剩下的余波都挡不住,那还算什么仙君,修什么道!

    于是,无数结界如雨中纸伞,一顶接着一顶,在数息间,开遍神京的各个角落。

    鬼罗罗干脆坐在了天宝阁顶,他也很累了,手腕上的金铃破碎了好几个,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甚至是苍老。

    他从岁月手中夺走的时间,慢慢、慢慢的,又都还了出来。他知道,这是大限将至的前兆。

    可是,今天他不想认输。

    不想输给老天爷,也不想输给孟七七。

    为了什么呢?

    权当他难得犯一次傻吧,人这一生,总要做一次傻事。

    于是铃铛声再响,鬼罗罗望着天空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仿佛在张狂地大喊:来啊!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而皇宫的另一边,颐和步履匆匆地走过黑压压的人群,看着百姓们望过来的渴求的目光,咬着牙,硬生生止住了迈向天宝阁的步伐。

    她应该在这里,也必须在这里。

    “苍天不仁,然我大夏之魂,万古长存!”颐和举剑高呼,在逆境中挣扎求生的百姓们,也终于发出了不屈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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