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接过筷子,也付之一笑,“还能胜任。”

    宋玉一叹,打了个趣,“我可听说了,你前面那位留了不少事...”他这话是压着声说的,后头便又一句,“徐兄永远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知有什么能让徐兄,嗯...不一样呢?”

    徐修一笑,摇了摇头,却是不说了。

    等用完饭,徐修与宋玉告辞,是先回了办公处继续做事了。李赐回来的也早,送了一壶热茶来便又出去了。

    徐修便继续整理起公文来,等把案上所有的公文整理了一遍,又就着重要分了先后。

    他这一列整理好,才伸展了身子坐起身,一面压着后颈,一面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又喝了一碗茶,凉了...才又继续干起活来。

    徐修做起事来,是不理外事的。等李赐再来叩门的时候,他才抬头往外头看去,太阳已经落了下来。

    他手里还握着笔,面上却轻轻露了个笑。原来,都这样晚了...

    李赐便问,“徐大人,可还有其他的活要派?”

    徐修悬衣把笔放入洗笔处,出了声,“没了,你先回去吧。”

    便听得李赐应了声,外头一阵轻响,然后是步子出去的声音。

    徐修这厢把洗好的笔放于原位,又整理一番,才往外走去。

    等徐修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大黑,东院却是热闹的很。

    打院外的丫头,一瞧见徐修忙打了礼,又说了声“驸马爷回来了”。

    徐修便嗯一声,迈了步子往院子里去。他这厢刚转进院子,便看见赵妧站在门头,身边是几个女侍。

    灯火下,衬的赵妧的眉眼愈发娇艳。

    徐修眉一皱,走近把乌纱帽递给女侍,握了握赵妧的手,“怎的在外头?”

    赵妧仍是那个会红脸的姑娘,可她如今却也是习惯了这夫妻间的亲近了。便也回握了他,往屋里走去,“昨儿个说好,你起来要喊我。可我醒了,你早出去了...”

    她这话有几分埋怨,后头一话却是沾着喜的,“后来我想,早上我既送不了你,晚上总能迎一迎你。”

    这话说完,赵妧一双含羞带笑的眼,瞥向徐修。整一副,我说的很有道理的模样。

    徐修看着赵妧这幅模样,却没说话。等进了屋子,四惠递来热巾子。徐修低头先擦起赵妧的手来,一根根的也没漏下。

    赵妧脸一热,往后轻轻挣了一挣,见没挣脱才嘟囔一句,“手刚洗过,不脏。”

    徐修脸一抬,看了眼赵妧,才吐了两字,“冷了。”

    赵妧的脸便愈发热了。

    等徐修给赵妧擦好了手,自个儿便就着这块帕子的余热,擦了一回,才与赵妧往那头用饭去了。

    等布好菜,女侍们都往外头去了,屋子里便只剩赵妧、徐修二人。

    如今赵妧也习惯了,便自己夹起菜来。又给徐修盛了碗汤,一面是与徐修说道,“今儿的菜单是我拟的,你先尝尝这汤。”

    徐修接过汤,用着。

    赵妧便直愣愣的瞧着他,等徐修用完,说了句“好喝”。才瞧得她眉眼含笑,继续为他夹着菜。

    一面儿絮絮说着话,有说院子里建了个秋千,和阿房的一样。也有说,前头宫里带来的花已放在园子里了还带了两个花匠专门负责花草的。后头,便又说起,拟了几个名,是要把府里不好听的全改一遍,也想听听徐修的意思...

    徐修一面吃着菜,一面听她说来...他想起早些年,他也曾想过往后会娶什么样的妻。

    许是一杯清茶,一顿家常。或是春来下棋,冬来饮酒。

    他看着这样的赵妧,竟生出几分平常夫妻的感觉。

    可他又想起那一日,琼林赐婚的不甘与怨恨。

    不甘身为男儿,竟如此被人摆布命运。怨恨那个皇家,身为贵胄,竟如此轻易的左右别人的人生。

    其实,这只是,他向命运,向皇权低了头。

    徐修低头,扯了个半嘲半讽的笑——

    他,又算的什么正人君子?

    赵妧还在絮絮的说着话,徐修却放下了碗筷。握住赵妧还在夹菜的手,“你不要总顾着我,我吃的够饱了了,你安心吃吧。”

    赵妧看着那个如小山一样高的菜碗,脸一红。挣了手,轻轻哦了一声,吃了起来。

    徐修看着她的眉眼,她的唇...

    在暖黄的灯火下,平添了几许温情。

    徐修心下忽的一跳,忙避开了眼,袖下的手紧紧握着。

    良久才转过头来,他的手慢慢放开,心平气和的看着赵妧。

    夜还很长...

    第29章 思情

    时下已转到八月,赵妧素来怕热,如今是愈发不肯迈出一步。

    谢亭进来的时候,便瞧得赵妧歪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本册子,两边是各放着一盆冰块,女侍便在边上扇着风。

    她一笑,一边把帘子落下,一面走进屋子。

    把手里拿着的饼盒交给四惠,与赵妧说道,“五香斋新出的糕点,你尝尝。”

    谢亭这话说完,才又说了句,“整个汴京,没有人比你过得再舒服了。”

    赵妧下巴一抬,一张小脸娇娇俏俏的。她把册子一搁,面上带着笑,“你这话说的不假。”

    女侍奉了凉茶,赵妧手一挥,让她们去外头候着了。

    谢亭便坐在赵妧边上,手里握着凉茶,眼睛却打量起赵妧来了,很细致的模样,“我瞧你红光满面,还丰腴不少,你那夫君——嗯,待你不错。”

    赵妧脸一红,好在屋子里没旁人,便也抬了下巴做的一副骄矜模样,“他待我是极好,只是话不多。”手拿着团扇轻轻打了几下,有些可惜的说道,“平素也没个其他爱好,只爱拿着他那几本书瞧着。”

    谢亭便笑,“人家一个状元郎,自是我等俗人不能比的。”后头却是夸了一句,“我瞧着倒是好,难不成你还想,像你那表哥——”

    谢亭这后头话说了半句,声很轻,也没说完。

    便听得赵妧“嗯”了一声,偏了头问一句“你说什么?”

    谢亭摇了摇头,把茶碗一搁,总归是说了一句,“我是说,你这相公是绝无仅有的好。赵小妧,你是捡了宝了。”

    赵妧一听这话,眉目含笑,甚是赞同,“那是自然。”

    她这话说完,转过头看谢亭,端了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也不必担心,那晏琛,我瞧过几回,也是个好的。”

    余后便又问了谢亭一句,“你们这事——可定下了章程来?”

    谢亭一时没说话,接过赵妧手里的团扇来,一打一打的,出了声,“还没…”

    她这话说的有些寂寥,身子往后一靠,一手抚向髻上的木簪。扯了个笑,“除了那日一句话,后来,他什么也没说。”

    “阿亭…”

    谢亭摇了摇头,絮絮说着话,“从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了。到如今,整整十七年。所有人都认定了,我们是要在一起的。”她把手放下,搭在扇柄上,轻轻转了一转,轻声笑起来,“他是吃定了我,也认定了,我非他不可。”

    赵妧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如谢亭所言,他们这些人啊。也早就认定了,他们会在一起。

    十七年…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谢亭不嫁给晏琛。那么她会,嫁给谁?

    赵妧低头,轻轻拍了拍谢亭的手,“从来没有什么,非谁不可这样的话。只是,阿亭,你若喜欢。”

    赵妧是停了一会,才又轻声与谢亭说着,声很柔,“你若喜欢,那么,你就去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不说,你也当了哑巴不问了?我认识的谢亭,可不是这样的。”

    谢亭的眼睛转向赵妧,看着她眼中,那让人诧异的温柔和坚定,终于点了点头。

    是啊,她何时这般怯懦了。

    左右不过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谢亭这样想来,便把扇子一搁,坐起身来。半句告辞话也没说全,就往外头去了,只留一句,“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这话还留了音,人却没了影。赵妧一瞧,失声笑了起来,只把扇儿一握,又轻轻打了起来。

    晚间,徐修今日回来的早,两人便早早拾掇好,歇息去了。

    赵妧窝在徐修的怀里,便与他说起午间那回事,“他们认识十七年,除去年幼不知事,实打实也有十余年了。原本,我们都以为,她准是我们这几人里最早出嫁的。却不想…”

    徐修是默了半响,才拍了拍她的背,“男女之事,原本就说不好。”

    赵妧便抬了脸去看徐修,眉目弯弯的挂着,“我一直在想,十五那夜,我要是不随哥哥出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她伸手抚着徐修的眉眼,眼里带着无尽的柔情与爱意,“徐修,我要是见不到你。那么,又会是怎样的呢?”

    徐修静默了许久,才握住了赵妧的手,“没有发生的事,我又如何说得?晚了,睡吧。”

    他这话说完,坐起身把灯火熄灭了。

    屋子里都暗了,只有那点点月光照进屋子来。

    赵妧窝在徐修的怀里,嘟囔了一句,“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可她着实也是习惯了,便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下了。

    徐修的手放在赵妧的背上,眼睛却一直睁着,等过了许久,听着赵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才收回了手,徐修看着赵妧熟睡的眉眼,指腹磨着她的眉骨…

    如果,十五那夜,我不曾遇见你…

    我大概是会娶她的,那个如白玉兰一样的姑娘。

    徐修的眉眼愈发深邃,他的手指抚向赵妧的脖颈,那一段白嫩纤细的脖颈,轻轻一捏就会映出红印…

    “嗯…”

    徐修看着赵妧轻轻翻了个身,约莫是觉着痒,还伸了手往脖子上那处挥了挥。

    徐修一怔,忙收回了手。他看着月光下赵妧的眉眼,想起方才那一转而过的思绪,一叹。

    良久,徐修伸手把赵妧圈进了怀里,他把脸埋在赵妧的脖颈里,闷闷出了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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