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妧眉目含笑,是点了头,“说了,也应了。等他得了假,便可出发了...等回来,我再与你们好生讲讲这临安风光。”

    这后头半句,语调上扬,可见说话的人着实高兴,也着实是有几分欠揍。

    王芝眉一挑,道一句,“瞧你得意的,听说那处茶不错,等去了替我带几包来。风光什么的,你着实没书上讲的好听,便不费你口舌了。”

    赵妧是当真得意,一张小脸抬着,一面儿是应了她的话,一面儿是想该怎么跟徐修说。

    王芝瞧她粉面含春,比三月桃花还要娇俏的模样,愈发气闷,便打发起人来,“走吧走吧,与你家驸马爷说去。”

    赵妧一瞧外头天色,是有些晚了。

    便站起了身,唤四惠进来系了斗篷,与王芝告了声,就往外头去了。

    王芝看她匆匆而走的背影,心下有些复杂,莫名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触。

    她一叹,又想着陆致之那厮,愈发觉着后槽牙一疼,与外头喊了一声,“去葡萄架下摆案,我要作画。”

    外头站着的丫头,一瞧天色,乌云密布。

    一面是应了去备,心下却是一句,姑娘这回,怕是看了不止一本杂书。

    瞧这脾气,转的比六月天还快。

    等徐修散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大晚了。

    赵妧仍在廊下等她,手里握着一个暖手的,眉眼含笑,就看着他。见他过来,便把暖手的交给丫头,“你来了。”

    徐修大走几步,嗯一声,握着她的手进去。

    屋里头炭火烧得足,赵妧一面解着他的披风,一面说道,“马上年关了,母亲一个人在家,我的意思是今年往临安去过这年。”

    她这话说完,把披风交给随侍的丫头,仍是笑着,“母亲热闹,你也高兴。”

    徐修这面正拿着帕子擦着手,闻言一时是没出声,后头才道,“此处去临安,路途遥远。你不必...”

    赵妧伸手掩在徐修的唇上,轻轻说道,“那是你的母亲,我也想去见见她。”

    徐修看着赵妧,灯火下的她眉眼柔和。他握过她的手,朝手心亲了一口,嗯了一声,“好,依你。”

    赵妧脸一红,满屋子的丫头也都埋了头去。她眼一瞪,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挣了手,才说了一声,“用饭吧。”

    等用饭的时候,赵妧便与徐修说道,“今儿个去王家的时候,遇见那位秦先生了。”

    徐修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才又继续吃着菜,轻轻嗯了一声。

    赵妧便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王芝及笄的时候。确实担的她这个名字...不管是气度,还是弹琴,都好。”

    她这面仍夹着菜给徐修,后头是问他,“我想着,平日在家也是无聊...不若回头请她来教我弹琴。往后无事,我也可以弹给你听。”

    徐修抬头,放下筷子,“宫里头乐司多着,你若欢喜,请她们来教便是。何况,我也不喜欢听琴...”

    他这话说完,是给赵妧夹了菜,才又柔声一句,“吃饭吧。”

    赵妧便轻轻嗯了一声,用起饭来。

    她其实也不喜欢弹琴这些物什,总觉着拘在一块地方,让人难受。

    可若是他喜欢,她也是愿意学着的。

    赵妧抬头看了看徐修的眉眼,心下有几分高兴,他,大概是不愿她受累吧?

    第36章 临安(一)

    盛宁十八年,元月。

    一年初头,官员放假,徐府门前好生热闹。

    门口一溜儿排着五辆马车,一辆是赵妧与徐修坐得,一辆是赵妧身边伺候的女侍坐得,第三辆放着平日要用的被褥、茶具等物,后头的两辆便是此次为徐母备下的东西了。

    宋嬷嬷年纪大了,路上不大好走,便留在徐府照看着。

    她在宫里有脸面,平素若是哪家哪户来了,便由她看着办。

    赵妧这次出门,不肯用行公主仪仗,又不肯多带人,只留了十几个侍卫扮作随从跟着。

    宋嬷嬷劝了几回也不见赵妧听,心下是又急又无奈。如此,只好与四惠、六顺两个丫头,好生交代着。

    言而又言的几句话,不过是让好生伺候着,外头的东西不许公主吃,平日出去必定是要带随从。后头是一句,若是公主回来有什么不适,定是要拿她们治罪。

    四惠与六顺心下也是无奈,一面是宋嬷嬷端庄肃穆的脸,一面是公主那肯听才怪的性子。

    可话上,却是一一应了,只说记下了。

    赵妧已坐在了马车里,闻言是一手打了半边车帘,与宋嬷嬷笑说道,“嬷嬷若再不放我们走,可等天色黑了,也不知我们能不能出城。”

    宋嬷嬷只好应了,其实若按她的心里话,是不愿让公主去的。

    且不说那头是个什么门户,再者这一路,路途遥远。

    公主又是头一回出远门,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适,可又看了看她的模样,瞧着倒是很高兴。

    这厢她又说了一句,总归是放了几个丫头回去,又上前与赵妧和徐修行了一礼,“公主、驸马一路小心。”

    赵妧与徐修点了点头,便落了车帘,车夫扬了马鞭,马儿就慢慢跑了起来。

    从汴京往临安,若是按这脚程来,路上大概是要十来天。

    赵妧这一路倒是新鲜,待出了城就打了帘子往外看去,一面儿是问徐修,“相公来的时候,也是这条路吗?”

    徐修正在看一本闲书,闻言便抬头,也往外头看了一眼,才说道,“忘了,来的时候不像现在,这般闲适。若是有这个功夫,也只愿好生多看几本书,多睡一觉,多吃一餐。”

    赵妧抚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哦了一声,落了帘子,往人那边靠去,便又问道,“那,临安是怎样的?”

    徐修伸了手环她坐着,握了握她的手,揣着锦被里。才说了话,“杭城之外,城南西东北,各数十里,人烟生聚,民物阜繁,市井坊陌,铺席骈盛,数日经行不尽。”

    他这话说完,低头看她一眼,“你去了就知道了。”

    赵妧轻轻嗯一声,依在人的怀里,时不时说几句话。

    路上时日过的慢,赵妧赏了几日景,读了几日书,又与徐修下了几盘棋...

    总归是到临安了。

    他们这厢刚到临安的时候,正是清晨时分,路上雾气十足。

    赵妧枕在徐修的腿上,睡得甚是香甜。

    徐修便先派了人往徐府去告一声,才唤赵妧起来。

    赵妧睁开眼,揉着眼睛,一张小脸上还留着睡印,抬了脸问他,“到了?”

    徐修嗯了一声,一面是打了帘子往外头看了眼,“快到了。”

    赵妧半坐起身,歪在他的怀里,一连儿打着呵欠。

    徐府坐立在一处旧巷子里,唤作“安庆”,住的是寻常百姓。

    马车一路过去,外头的巷子摆着不少早摊,街边两处也有小贩,叫唤卖着早点。

    亦有刚开摊的,与旁边的笑着说话。

    再往里,就是住宅了,也有起得早的,在外头吃着瓜子,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猛然瞧见这一大阵仗,说话的声就停了,等这马车过去,才隐隐传来几句,“那是谁家的?”

    “估计是那徐寡妇家的,前头不是说她那儿子中了状元,还在京里娶了妻,可了不得。”

    另有一个便说了句临安话调,约莫是这个意思,“可不是,还添置了人伺候,那徐寡妇苦了这些年,也是熬出头了。”

    赵妧仍打着呵欠,约莫是前头传来的香气,觉着有几分饿了,抬了头,泪眼朦胧的与徐修说道,“饿了。”

    徐修把前头路上买的糕点盒子,拿过来,问她,“先垫一会?”

    赵妧一瞧,再好吃的糕点,吃了几日,着实也是吃不下了。便摇了摇头,轻轻一声,“那我再忍下吧。”

    他们这厢说了这几句话,马车就停了下来。

    四惠先上前来,打了帘子,又由车夫搬了脚凳,徐修便扶着赵妧下去。

    赵妧将下了马车,便瞧着一个着一身水色衣裳的妇人,领着下人过来。

    赵妧瞧她约莫四十有余,面容白净,眉眼却很是端正。

    瞧着与徐修很是想像,赵妧便生了几分亲近。她约莫是要行大礼,赵妧忙快走一步,先扶了她一把,声很和气,“母亲不必做此大礼,是我该与相公,向您行大拜之礼。”

    徐母哪里能让她行礼,忙低头,称一声,“不敢”。

    赵妧便笑,一面是扶着她先进去,“那好,母亲不许我行礼,您也不必这般多礼。我是与相公归家来看您的,您这样总让我觉着,像是外人了。”

    徐母是点头是应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做何称呼。

    赵妧笑道,“母亲唤我一声妧妧好了,家中长辈都是这样称呼的。”

    徐母转头,是先看了看徐修,见他点头。便喊她一声“妧妧”,才又说道,“你们一路过来,定是累了。屋里头已备下了早膳,吃完便去好生歇一觉,可好?”

    赵妧自是应了,等迈进院子,是先望了眼。宅子不大,院子也小,只在临墙处栽着几朵梅花,开的正好。

    待进了屋子,也只作简单摆设,案上是放着美人瓶,插了几枝梅花。

    墙上便只挂了几副字,落款“齐光”,余下是几件小物,收拾的也很是干净。

    “齐光...”

    徐母见赵妧盯着那几幅字,便笑着开口,“齐光,是修儿的字,他父亲取得。”

    她这面说完,便有两个丫头,端了早膳来了,徐母便与赵妧说道,“不知是不是合你的口味,便多做了几样。”

    赵妧循着她的话看去,是白粥随着几分糕点,另有包子这些...

    “我不挑食,都是好的。”

    她这话说完,便先扶着徐母上座了,才又与徐修各坐人一侧。

    徐母先前是怕赵妧挑嘴,可没想到,她当真是不挑,胃口也好。

    整整用了两碗粥,又吃了两块糕点,一个包子才停...

    徐母瞧着,心下也是松了几分。

    等这厢用完膳,赵妧便与徐母打着商量,“外头伺候的倒不住在这,只是有两个贴身丫头,是要让母亲安排下了。”

    徐母自是应了,“已安排好了,就在你和修儿住处不远,平日你唤起来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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