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里,估摸着说话声不会被屋里的高氏听到了,王妈妈方才拉了青玉的手道:“你刚才犯什么邪?东西砸过来了怎么还不闪避?敢情不疼还是怎么的!”

    说着就去看青玉手上的伤。

    那茶壶里的茶是刚泡不久的,烫得很。现下青玉被砸的手背上红彤彤的一片,沾到茶水的手指也烫得很红,瞧着就疼。

    王妈妈拽着她的手臂道:“走,跟我去抹药。”

    青玉委屈极了,却也倔强得没有哭,只十分不甘心地轻声道:“妈妈,您说,夫人怎么就舍得对我下这般的狠手呢?叫不住姑娘,也不怪我啊。为什么夫人要这样怨我?”

    王妈妈脚步顿了顿,看周围没有旁人,就道:“你看夫人还似以前那般吗?”

    青玉不用想就摇了摇头。

    王妈妈叹道:“我也觉得夫人和以往不同了。”

    原先夫人在家里没有权势,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小心地过活,对她们这些人也都不错。

    后来……

    自从姑娘进入思明院开始,夫人慢慢地扬眉吐气,在家中地位一日日高了起来,在老夫人跟前也愈发得脸。

    夫人待她们就大不如前了,没以往那么和善,也没以往那么好伺候。总是挑三拣四,觉得她们做得不够好。

    如今老夫人因了首饰的事情震怒不已,夫人在老夫人那里受了气,就全撒到了她们的头上。

    王妈妈劝青玉道:“往后咱们也为自己打算着些。你也是。以后夫人丢东西,你躲一躲。莫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想到以前夫人和善的模样,再想到现在夫人颐指气使的模样,青玉悲从中来,强忍着难过点了点头。

    *

    君兰见了春芳后,因了家人的事情本就心情低落至极。后被顾柏杨莫名其妙地一番找茬,心情更加不好。在思明院里也待不下去了,就到棘竹院里九叔叔的书房内练字。

    接连写了二十几张,她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喊了人来问话,才知道九叔叔今日都察院事情很忙,如今太阳将要西落,还不知何时会离开。

    写字过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君兰去到厨里看看今晚的菜式,思量着九叔叔最近时常熬夜,又让人多准备些对身体有益的吃食。譬如用黑米黑豆黑芝麻一起煮粥,再多添些木耳与胡萝卜做菜。

    吩咐完这些后,君兰打算回屋里去。刚一出厨房,却见孟海喜气洋洋地跨步走了过来。

    “海叔这是怎地了?”君兰笑问道:“可是遇到什么喜庆的事情了?”

    “可不是么!”孟海哈哈大笑着,刚要开口,又忽然止住。

    他把君兰请到了旁边没人的树下,神神秘秘地说道:“姑娘还记得今儿遇到的那位不讲理的少爷不?”

    君兰颔首。

    说的应当就是顾柏杨吧。

    孟海笑着一拍大腿,“那位少爷和他娘今儿去荷花巷去提亲,被直接拒绝了!哈哈哈哈哈。人姑娘和她娘都没有留考虑的时间,直接给拒了。”

    孟海接连一串的大笑。

    君兰却是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莫非他说的今日的好事,就是求娶闵玉容?”

    “或许吧。”孟海也没多打听是去求娶荷花巷的哪位姑娘,听君兰这样说,挠挠头,“要不小的再去仔细打听下是那边的哪位姑娘?”

    “不用了。”君兰道。

    她对这事儿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看着顾柏杨的态度,对方应当就是闵玉容没错了。

    不过,她没料到顾柏杨对闵玉容倒是真的很上心。竟然动了求娶的念头,可见还是很认真对待这件事的。

    只是大房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若是不了解顾柏杨其人,单就京兆尹家的身份和地位,这桩亲事可是实打实不错的。

    也不知道大房为甚会没有多考虑下就直接拒绝了。

    君兰毕竟不关心闵玉容和顾柏杨的事情,因此这件事在她脑海里绕了一圈就被抛诸脑后,没有多想。

    这天晚上开始,闵清则忽地忙了起来,接连几天都未曾归家。

    君兰想着张筠特意来见她时说的那句话,生怕耽搁了九叔叔的事情,就和孟海叮嘱一番,让他寻机去了趟都察院,想要告诉了闵清则。

    谁知孟海去了后才知道,九爷已经出了京。本是遣了长宁回家说声,谁知半途中长宁被五皇子卿剑轩给叫了去,这才没有收到消息。

    前段时间时常和九叔叔在一起,如今九叔叔不在家,君兰独自一人用膳,睡眠,当真是不习惯。

    更何况知晓了家人的消息后,她更是夜不能寐。

    但她知道自己若是表现出半点儿的不适应来,九叔叔都会丢下一切来看她。

    那可是会耽搁了九叔叔的正事。

    因此,君兰就算是食不知味,也照着以往的量来。睡觉也是到时间就吹了灯。即便睡不着。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这一天。

    *

    这天君兰要回到洛家族学去上课。因着最近没有睡好,她有些瞌睡。

    原本即便是有睡意,她也不一定能够入眠。

    可是今儿早晨她收到了九叔叔的信,说是为了庆祝她年后继续学业,一会儿会去洛家族学门前等她,见上一面。

    思及很快就能见到九叔叔了,为了让自己的状态好些,一路过去的时候君兰就都靠在了车里阖目补眠。

    谁知道行至半途却出了点意外。

    车子猛地刹住停下。

    君兰正浅眠着,一个不小心,头晃了下,砰地撞在了车壁上。瞬间醒来。疼得捂住额头,倒抽冷气。

    “怎么回事?”君兰扬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等车夫回答,外面已经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

    “闵八姑娘是吧?”说话之人舌头有点打结,听着好似是喝醉了,“你下来。我,我有话和你说。”

    君兰听出这人是顾柏杨,就没打算顺着他的意思下车,而是与车夫道:“走吧,不用理会他。”

    “姑娘。”车夫在外无奈地道:“这位少爷用他的车子挡住了咱们的车子,实在是过不去啊。”

    君兰倒是没料到会是这般的情形,听闻后就下车来看了看。

    果不其然。

    前头好大一辆马车停在她的小马车前,连马带车整个地横在了前面挡住了大半个车道,让她的车子根本没法前行。

    君兰恼了,看着眼前走路都带了点晃悠的人,怒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顾柏杨之前依偎在他自己的马车前头一点点地已经打起了瞌睡,连君兰下车都没听见。

    这时候听到君兰的声音,他转了转身子,看到君兰,咧着嘴笑了下,“啊,八姑娘。”

    君兰看到他的醉态,烦心不已,低声和车夫说了几句话,又叫了盛嬷嬷吩咐几句。

    车夫是闵清则的手下,功夫不错。看到这般的状况,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武器上,时常准备着护住姑娘。

    盛嬷嬷则走上前去,行至顾柏杨的跟前。

    因着没有回芙蓉院去,所以这次君兰并未带着红莲出门,而是直接叫了盛嬷嬷跟着。

    盛嬷嬷看到顾柏杨醉醺醺的样子,眉目不动,只福了福身,“这位少爷,还请您让开路。我们姑娘赶着去学堂,时间耽搁不起。”

    顾柏杨含糊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盛嬷嬷微笑,“若是顾公子不肯听劝的话,婢子少不得要去见一见京兆尹大人,请了他来找您。”

    顾柏杨最怕自家爹。平日里这样说,再加上盛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肯定能唬住了他。

    但,现下他醉着,再听到自家爹的名号,就没那么惧怕了。

    顾柏杨抬手猛拍了下车壁,喊道:“少拿我爹来压我!”

    手上的疼让他稍微回了点神。这一点点的神志让他想起了今日前来的目的。

    顾柏杨晃晃悠悠地转向了君兰的方向,扶着车壁站直了身子,朝她指了下,“你。闵八姑娘。”

    君兰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顾柏杨自顾自地道:“你还记得吧?说不定我哪天要感激你。嗯,我后悔了。那天早知道就听你的阻拦,不过去了。我,我很后悔。”

    君兰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那天她何曾阻拦过他?

    他后不后悔又与她有甚关系?

    见到顾柏杨这状况根本就没法和他讲道理,君兰便与车夫低声道:“莫要与这个人僵持在这里了。今儿大不了晚些到学堂去。你看看能不能倒回去些,想办法转个弯抄别的路过去。”

    车夫是孟海挑出来的好手,听闻后应了一声,这便仔细查看路上状况。

    君兰则是朝盛嬷嬷说了一句话后打算先行一步绕到旁边的小巷子去暂时避开顾柏杨。

    谁知就在她打算迈开脚步的时候,顾柏杨突然吼了一嗓子,说道:“闵八姑娘,我,我打算让我娘去找你娘提亲。你看如何?”

    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

    君兰和盛嬷嬷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忘了反驳回去。

    顾柏杨打了个酒嗝,脑子有些混沌,自顾自道:“你看,闵六姑娘看不上我,她看不上我。我娘说她肯定是想攀上更好的亲事。我不服气!”

    他猛地抬手朝着车壁砸了一拳,“我不服气!凭什么啊。我爹待我娘一心一意的好。我也想待她一心一意的好。偏她喜欢高枝,看不上我。我、我要娶个身份比她更好的,比她更漂亮的。然后伉俪情深双宿双飞……气死她……气死他……”

    盛嬷嬷高声呵斥道:“顾公子!你在说什么浑话?你们!还不赶快把他打醒!”

    盛嬷嬷指着的是顾柏杨带来的车夫和小厮。

    顾家车夫和小厮缩着脖子不动弹。

    盛嬷嬷急了,走上前去想要厉声喝叱住这个不明事理的人。

    谁知她还没动作,旁边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

    一人一马奔至顾柏杨的跟前,到了他身前三尺处方才勒马。

    顾柏杨被这瞬间靠近的马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酒倒是醒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怒喝道:“你长不长眼!不会骑马不要骑!”

    “没长眼。不会骑。”

    长灯悠悠然说着,朝他猛地探身过去,“你有本事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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