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辜七想得简单了,裴池来救她, 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此时在府外另有一股人马冲杀了进来。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的府邸, 平日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来的, 更何况还是带了兵刃进来。可此时,这群闯了进来的人马却真是杀红了眼,各个都有种决一死战的孤勇,倒是让沈括府中的这些侍卫护院全都招架不住。

    前头有人闯府,拖延了府中大部分人马。裴池这边亦是酣战,不多时也是来了三四个帮手,皆是他先前就安排好了的人。眼见局势扭转,辜七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耳边皆是兵冰刃相交的响动,等结束后她扫了一眼周围,这地上横七竖八的统共是躺了二十多个人。辜七生来至此还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被血腥味一冲便有些恶心反胃。再想刚才若不是裴池时时相护,她又怎么能在这刀光剑影之下分毫不受伤。

    “王爷,随属下来。”有人抱剑朝裴池颔首,转过身先行一步带路。

    裴池也不迟疑,复又将辜七横抱了起来立即跟着前去,步伐极快,也是运了功夫在里头的。

    这一路过去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竟不带分毫停顿就到了沈府一处小门。门口早就有人开着门候着,远远见他们一行人来便直接了当的开了门。而门外又安排有马车,等裴池和辜七上了去,马车便飞快的行驶了起来。

    到了这刻真正出了那囚室一般的所在,辜七才扑在裴池的怀中放声哭了起来。哭得泣不成声,连个成句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池抱着她,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再不会有下次了。”实则这话中也满是心有余惊。“七七,再不会有下次了。”

    辜七听他这话中颇有几分自责的意味,她却是不知道自己被劫这事当中还有皇帝的意思在里头,只当是沈括所致。“是我自己没留心防备。”竟然是让一个宫女也骗了。

    裴池却是眸光一闪,心中暗道在这权利漩涡的中间,许多事情又岂是防备二字就能完全避的开的。他长眉轻轻一皱,眼神相较之前更是多了几分坚毅和绝然。

    过了一阵,辜七的心情才缓缓平复,只是忽然惊觉怎么行了这么长的时间,马车都还未有停歇的意思?先前还能听见一些外头的嘈杂声音,怎么到现在却是什么声响都听不见了。若是在京城当中,多半是寻不见这等僻静的街道的。因此,辜七心中便有了一个猜测,难道这是在往城外走?

    裴池回她道:“回雍州。”是暂且回雍州。

    “……”辜七吃惊,显然是发觉了这事的不对劲:“就这样回雍州了?”

    “京城已经乱了,再留在这才是弊端。”裴池说话的神态淡漠,好似这京城当中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是不在意的。可今日这一切,都是他所安排。

    辜七却是不知道裴池话中所藏的深意,她唯一惦记着的便是那一桩赐婚。之前那句问话,也是想问这桩事的,谁知道韶王殿下完全没有会她的意思。不得已,辜七便又继续挑明道:“那……那亲事也不做数了?”

    本今日就是奉旨成亲的日子,然而裴池这个新郎官可正带着辜七回雍州呢,那亲事显然就是不能成的了。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可辜七偏还要这么问。非但如此,还要凑在裴池的面前,睁着自己一双尚且还带着水汽的目光巴巴的望着他。

    “不作数。”裴池情深的望着她。

    辜七得了这三个字,这才满意。本是想要凑上前亲一亲他的,可对着这样一张易容了的脸,实在是……她伸手去揪他的白胡子,“殿下将来老了,可别是这模样——”刚才哭了好长一通时间,以至于现在嗓子都有些沙哑,听了教人觉得可怜。

    “怎么?”裴池不以为意。

    辜七转而枕在他的怀中,“我怕到时候对着这样的殿下,我亲近不起来。”

    真是个没良心的人,前一刻还未着裴池冒险来救自己而感动得稀里哗啦,可到了这一刻已然生出了嫌弃的意味来。

    这可真是让裴池气得有些牙痒,随之下一刻,辜七便又带着哭腔娇娇的说:“不过,等将来老了——我会给殿下打理仪容,决不让殿下这么邋遢。”

    这是相约白首的话,可从辜七此时口中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娇憨在里头。

    裴池最是爱她这样的性情,随着她所说的便不由想到了将来。将来……他嘴角微微上翘,终于是透出了几分笑意。

    “等我也眼花了的时候,便叫我们的孩子……”辜七直起身,拉着裴池的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头,“殿下,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裴池一愣,旋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一时间神情变化不定,眼眸中全是喜色,小心翼翼的用目光询问。

    辜七肯定的点头,转念又噘嘴埋怨:“殿下怎么还不信么?”

    只不过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罢了。这一刻,裴池心中塞满了满足和欢喜,这种血脉延续的感觉……他的手掌轻轻抚摸,低声道:“男孩女孩我都喜欢。”裴池抬起头,将辜七搂入了自己的怀中,激动得声中都带了几分颤音。忍不住,便在辜七腮边亲了一下。

    可辜七却忙将他推开,娇气的开口:“殿下这样子亲……实在太怪了。”

    真是不怪辜七,裴池这易容的手段能骗过沈括府里头的所有人,甚至是刚才当着沈括的面也没瞧出破绽,可见是他如今的这外貌,十足就是老花农的模样。

    裴池对她无可奈何,撩起帘子从马车前头取了一只牛皮水囊,就着水一点点恢复了自己原本的面貌。虽然是衣裳还没有换回去,可这面容好歹是他原先的了。

    辜七看了便也就不再像先前那样的抗拒了,主动凑上去亲了一下裴池。前两日心情还好像是阴云密布一样,到了这时候便跟遍洒阳光了一般。

    一行人的马车夜半停在一处别庄歇息,大约也是裴池早前就安排好了的。

    因着辜七怀有身孕,所以后来那马车为了行的平稳就慢下了些速度,裴池道:“你若是嫌颠的厉害,咱们就改乘船。”

    辜七想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坐船去雍州必是要走魏水经过丰城的,从地方经过必然又要一番大周折,实在不如陆路便当。她眸光一转,灵俏的笑道:“殿下的儿子也跟殿下一样体贴,呆着好好的,一点都不闹腾。我也没觉得颠的厉害,不必换船。”

    裴池正扶着她往住所去,正要笑着应话,后头却有人来回禀:“王爷,京城已经戒严封城了。”

    第132章

    入了屋子, 辜七忍不住要问裴池这里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才不过日竟能有这样大的变动。先前又听什么二皇子逼宫, 她更是觉得惊诧。“看如今的形势, 裴汌也不像是会逼宫的,如今许皇后和裴治已经构不成对他和周贵妃的威胁, 如何会……”辜七并未将话说完了, 正拿疑惑不解的目光询问着裴池。

    夜已经深了,便是要说这些也不急在这一时。屋中有净室, 里头早是准备好了热水可供沐浴。裴池道:“在路上奔波了一日, 不如先去沐浴解乏。”那里头自然是地面湿滑的, 裴池便扶着她进去。

    辜七先是一愣, 随即想到他这是怕自己跌跤, 随即娇嗔了一声:“殿下以前可没这么细致的。”

    “是么?”裴池佯装听不出她话中的吃味,又道:“过会自然还有比这更细致的。”

    过会还能做什么更细致的事儿, 辜七果然被他的话给带走了思绪,随即脸色羞红,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这地方布置雅致, 就连净室也别是用心的。因着汤池中早就蓄满了热水, 里头整个都是氤氲的水汽, 人在里头也跟在仙境一般。

    一时在里头没听见裴池的声音, 辜七侧过身去看他的时候, 才发觉韶王殿下已经在脱衣裳了, 此刻早就露出了胸膛。“殿、殿下……”

    而裴池已然伸手来解辜七的衣裳了, 面容坦然道:“这汤池甚大, 咱们一块好节省些时间。”

    实际上,两人下了水后根本不存在裴池所说的节省时间一事,相反更是花费了更久。辜七被热水浸泡身子本就软了下来,再被裴池这么一上下齐手弄过,更是受不住。好不容易从他手底下逃脱,沿着池壁朝离开他远些的地方挪。“殿下别过来!”辜七喘着气儿娇喝,可这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觉得很有几分欲擒故纵的意味。

    细想想,她自己刚才也是昏了头了,竟是看着他袒露的胸膛和精瘦紧实的腹就有些……这会子真是叫悔不迭,实在是不该半推半就的应了他一道下水来的。这哪里还是沐浴解乏,根本就是在折磨人。

    裴池真还遂了她的意,没过去。实则也是他刚才有意放人走的。要不然凭着辜七那点劲儿还哪能从他这离开,真是被点了火,再要留她一会,只怕便要将自己的理智都烧没了。裴池靠在池壁上闭眼,想要平复□□。

    哪知辜七没听见他的声音,隔了一会又在那压低了声音的喊殿下。那声儿就跟奶猫的叫声一样,撩得人心痒。她这是以为裴池生气了,所以才试探着喊他。

    “嗯——”裴池回了一声,接着有咬牙切齿的道:“你再发这声音出来,我可保不住自己会不会……”

    辜七听出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发出了连串清越的笑声出来。

    不一会,便听见裴池出水的声音,她这才稍稍收住了笑:“殿下这就起来了么?”

    “不然呢?”裴池反问。

    辜七娇笑着道:“那殿下等等我,我也要起了。”不等裴池应话,便已经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就好像笃定了她一定会拉自己出池子一般。“殿下——”

    最终,辜七得偿所愿,裴池抱着她起来,穿戴好后又抱着往卧房去。她极为享受,环着裴池的肩膀问道:“殿下,我是不是沉了许多?”

    裴池道:“没有。”

    辜七拧着眉头嘟囔,“怎么会没有,殿下的小团子在我肚子里头呢。”

    “小团子?”

    辜七被裴池放在床上,她却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逼着裴池也的跟着一块上了去。论起缠人的劲头,没人比她更强的了。两人侧对着躺着,辜七这才道:“我觉得殿下像极了团子,外头看起来最是平淡无暇,实则里头是有馅儿的。”为表示裴池的这“馅”儿十分合自己的口味,她露齿一笑,“还是我最爱的肉馅的!”

    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起初辜七看裴池,可是觉得他为人冷淡,虽则是矜持守礼,却总是叫人觉得不太能亲近,也十分不解风情。谁知道相处下来才体会出其本质的滋味,辜七抱着他不撒手。

    裴池还是头一次听这比喻,咬着辜七的唇瓣喃道:“就你最能说。”偏还说的这么振振有词。

    两人又是亲昵了一阵,这才说到了正事上头。

    “你今日不是问那桩赐婚还能不能成的么?即便是我没离开京城,也是不能成的。”裴池道。

    辜七心想他既然如此说,那其中必然还有旁的缘故在其中,立即问:“这是为何?”

    裴池说接下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变动,眼眸平静的如同深渊,“因为,今日裴汌和罗绛容行了房。”

    “……!”这着实让辜七惊了一下,睁圆了双眸,“他们两个?”罗绛容的执念是裴池,恐怕是不愿意委身给那个痴肥好色的二皇子。何况有了皇帝的赐婚,她也算是遂了心愿,又是在今日成亲之际。这桩事倒也不难猜主因在裴汌的身上。

    “前头他不是才因着好色被皇帝幽禁过,怎么还不知收敛?”辜七觉得这可真是世上再蠢不过的人了,转念一想随即又问道:“难道是因为这缘故就叫他忽然逼了宫?”

    裴池道:“这正是起因。”

    这是皇帝赐的婚,可二皇子却在这一日于宫中夺了罗绛容的身子,倘若陛知道了,恐怕皇帝要不要将储位传给二皇子又要斟酌一番了。可……即便是做了这种事,总还是有千万种可隐瞒的手段,同逼宫这种逆天的事儿来说,根本微末得不值一提。“还有什么事?”

    “周贵妃是亲眼见过当年那些事的人。其实,她也一直在怀疑……沈括的真实身份。”

    辜七愕然,半晌才缓缓道:“即便他真是皇帝的儿子,却未必会让天下人认同,难道周贵妃还怕皇帝会将大位传给他不成?”

    “有了许皇后的前车之鉴,周贵妃又怎么会小觑沈括。她想为她儿子夺江山,便自然觉得人人都是她的对手。何况,今日迎亲的整副迎亲使是南广王和义平郡王,是亲眼所见了裴汌的丑事。再则,你可还记得裴汌的那位秦侧妃?”

    辜七怎么会不记得,“秦怜儿?”当日她以为秦怜儿被秦汌侮辱亵渎,曾替她出手狠狠用木棍打过秦汌,后来还是经裴池提点了才知道她那是欲擒故纵、半推半就。到后来,还真是如了她的愿,嫁给了二皇子为侧妃。

    裴池点了点头,“那倒是个有野心的。”

    秦怜儿当初可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怎么竟是个这样的人物?辜七哑然无语。

    “非但如此,许皇后的余党还袭击了沈括的府邸。”裴池再次开口。

    “许皇后?”在辜七那心里头,许皇后被幽静冷宫,已然是个翻不出半点风浪的人了。怎么反而能使得同党去袭击沈括的府邸了?她下意识的便觉得这里头是有裴池的缘故在,可见他为了救自己是做了几手准备在里头的。京城是彻底乱了,前些日子辜七去见皇帝的时候便觉得他大约是活不了几日的了,也不知道这时是生是死。

    果真是应了辜七的猜想,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门外便有人轻唤“王爷”。

    辜七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然而她身侧的人出去也是有感觉的,等人再回来时便声音含糊的问道:“怎么了?”

    裴池静默了片刻才回:“他驾崩了。”

    这一个他字只的就是皇帝了。

    辜七挪着去裴池的怀中,紧紧的挨着他,低声道:“殿下——”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待到第二日清早,京中时报的新刊便连夜赶了出来。这上头便是将昨日京城发生的一应事情都刊写在了上头,虽然是写的隐晦,可也不难看出这暗指了宫中巨变是跟夺嫡有关。

    本当要从宫中出嫁的端宁郡主的轿辇一直没出现,宫门忽而紧闭,不多时,沈都督则带了一只千余人的铁骑由西华门突围而入。

    再又是都督府被不明身份的人给闯入血洗,当夜京城封城,宵禁戒严。每一桩每一件都引得人去窥探这背后到底是什么缘故。

    昨个还热闹的京都,一下子就森冷了下来。街道上全是巡查的兵马侍卫,沿街商铺酒肆一律紧闭大门,偶有行人也都是疾步而行不敢多做逗留。

    饶是如此情景,最新份的京中时报还是在京城乃至整个天下快速扩散了开来——皇宫重重大门还未重新开启,可天下都已知道是二皇子奸污了端宁郡主,丑事暴露进而逼宫。

    第133章

    京中局势如何发展, 辜七全是从裴池那获知来的,虽大都只点了几句,可也能窥见这里头的血雨腥风。

    皇宫被紧闭的宫门直至第二日下午才被重新开启,紧随而来的便是二皇子裴汌自戕, 其正侧几妃与周贵妃全被腰斩的消息。接下来几日,周氏外戚连同其余党羽被彻底的根除。

    那许皇后血屠沈府又是个什么下场,辜七没细问。然而这如今还是沈括在京城只手遮天,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而当日深夜其实皇帝就已经驾崩的消息一直的秘而不宣, 反倒是先出了另外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封了九皇子裴汲为储君。

    彼时辜七和裴池一行人才刚入雍城,“我记得九皇子今年才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来日登基那就自然会有辅政大臣之类的了,看如今沈括的权势,恐怕在这京城中已经是他一人说了算的。皇帝早几日便驾崩了,这圣旨说不定也就是他自己捏造出来, 扶了个傀儡皇帝。

    转念一想, 辜七倒又觉得此番逼宫倒好像是成全了沈括, 将他的权势又往更高的地方推了一推。她是极不愿见到这种场面的,如此便不由幽幽叹了一声气。

    裴池哪能猜不到她为何会有此一叹,伸手抚了抚她微皱的眉心, 似乎是想要将她这上头的皱痕抚平了去。“那些朝局上的事不值当你这么烦心的。”

    “我才没为朝局烦心。”辜七反驳,抬手反握住了裴池, “我是关心殿下。殿下日后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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