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母白皙的面颊几乎是瞬间便整个儿地红了,她抿着唇居然不知怎么回答,心脏跳得很快,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居然是师父安然静默的眉眼。

    几乎是在师父的面容浮现出来的一刹那,云母就慌了神,拼命甩头想要将头脑中的杂念撇开出去,只是她先前那段时间的迟疑已经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机,云母通红着脸辩白道:“没、没有!不是狐狸!”

    云母话音刚落,不要说少暄,便是躲在门口悄悄窥探的师兄妹几个都怔了一下。小师妹虽然是否认了,可看她这满面春意的模样,他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白及站在门边未动,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视线也并未离开。

    云母答完,自己亦是一顿。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答得不好,都回答“没有”了,还多此一举说什么“不是狐狸”?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云母只觉得脸上的温度非但未消反而烧得愈发厉害,她窘得恨不得当场化成狐狸从窗口跳走,僵坐在原地坐立不安。

    少暄性格别扭了些,在某些方面还显得稚嫩却不是笨蛋,看到云母的表现,心中亦是“咯噔”一下。哪怕无关情爱,光是云母拒绝他的求亲而心里却喜欢其他人就让他的雄性自尊心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些许不悦,少暄不自觉地抬高了视线,不高兴地问:“所以……是旭照宫里的人?”

    “……!”

    “嗯?”

    “不、不是!啊,那个……没、没有,我没有……那个……”

    云母紧张得一下子绷直了背,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慌张得如此露骨,只能下意识地尽量掩饰,可是她先前惊得太明显,若是原型只怕狐狸耳朵都要竖起来,着实没什么说服力。云母挣扎地说了半天,最后越说越小声,连自己都泄气,索性不说了。

    事实上,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师父是什么样的感情,想起来只觉得便觉得胸口乱得厉害。正因如此,云母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无措疑惑之色,而这神情落在门口的观云和赤霞眼中,便让他们不得不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一并落在了单阳身上。

    哪怕单阳一贯镇定,但师兄和师姐忽然如此诡异地看着他,便是单阳也不禁有了一丝慌张。他侧头看了眼屋内的小师妹,确定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隐藏在这里的迹象,这才抿了抿唇,不安地看向观云和赤霞。单阳咽了口口水,压低了嗓音道:“你们……怎么……”

    要让小师妹不发现容易,但要让红狐少主察觉不到他们,单阳他们一行躲在门口其实多少还是用了法术,因此哪怕小声开口也不至于会被发现。然而观云斟酌了半天语句,方才心情复杂地道:“四师弟,小师妹刚才说得,难道是……”

    他深深地看了单阳一眼,并未说下去,但眼中的意思却表露无遗。赤霞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两人一同直勾勾地盯着单阳,让他压力倍增。

    观云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旭照宫中……算上童子,如今也就六个人。”

    而小师妹喜欢的总不能是赤霞,而石童子的外貌是七八岁的小男孩模样,也不可能,剩下的男性不过师父、观云和单阳三人。云母总不能是爱上了师父,观云又与赤霞订婚,在几人中……怎么看都是单阳。

    他们两人年龄相当,外貌登对,且单阳也是旭照宫中唯一不会和云母受“仙凡不得相恋”这条天规约束的人,云母若喜欢的是他,怎么看都十分合理。

    赤霞回忆了一会儿,想了想,也问:“说起来,单阳……你在云儿及笄之前,是不是还送过她簪子?”

    “那……那不过是我的一番感谢之情。”

    单阳心中一动,但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但目光却有几分躲闪。

    他说:“小师妹在凡间时救了我一命……那支玉簪只是我从凡间带上来的家人旧物,凡品罢了,在仙界并不值什么钱。”

    说着,他也不敢去看师兄师姐的表情,只作恭敬地低着头,心跳却有些混乱。

    观云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从他这一番辩白中听出了些深意。

    单阳师弟满身覆着深仇大恨,那张六去后他那一身戾气虽是比过去敛去了些,性情平和许多,但他父亲的一桩冤案仍未翻案,家人依旧未能沉冤得雪。尽管单阳如今极少提及,但观云却晓得他并非不在意,证据便是单阳仍旧常常在深夜偷偷翻他上次下山祭奠父母时,他双亲凡间的故人留给他的书信。单阳自以为做得高明,可他们师兄弟二人同住,观云又耳聪目明,如何能瞒得过去?听说那“故人”还有意在凡间推举单阳入朝,以作当年不能挺身救他父亲的弥补,当时观云便想着,只怕这师弟日后还要去人间走一遭。

    不过此时重要的倒不是单阳的家仇,而是那支玉簪的意思。他全家去世的那般惨烈,家人在单阳心中早已成心结,哪怕他说他这次回去拿回了许多旧物,可当初他家宅被逃奴扫荡一空,所谓的“许多”又能有多少?如此他仍能从那些东西中挑出一样赠给云母,其中所饱含的心意哪里是能以凡品和仙品神品加以区分的……单阳说是感激云母的救命之恩约莫不假,可是,那簪中所有的……果真只有感激之情?

    在观云毫无遮挡的注视之下,单阳不知所措,却不知不觉往道场中看了一眼。

    观云师兄说的话他并非听不懂,只是待听明白后,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事实上,小师妹那番话早已让他胸中紧张得厉害,便是自己也吃了一惊,心中犹如冬雪化开,仿佛是自己藏于心底里的秘密被融化于阳光之中,竟是让他有措手不及的局促之感。

    事实上,便是他……也觉得小师妹口中所说的,极有可能正是他自己。

    道场中的小师妹整个人浸沐于清晨温柔的阳光之中,她面貌柔和,目光灵动,雪腮泛着动人的桃红,仿若急于在漫天白雪之中绽放的第一朵娇俏的桃色,宛若画中仙。

    不是仙子,风姿却更胜于仙。

    单阳望着云母,居然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方才将视线移下,待冷静下来,却又有些为自己过于活跃的思路而觉得羞赧。小师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所想的一切不是臆测,如此若是便笃定小师妹口中之人是他,未必太过自作多情……

    然而,不等单阳理好心绪,只听观云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他顺着观云的声音看去,方才见到白及已经缓步跨入道场之中,单阳一愣,方才意识到看到眼前那情景的人,并非只有他而已。

    师父未躲未藏,所站的位置比他更好,亦更光明正大……也不知师父眼中,刚才看到的是何等景象。

    白及跨进院中,也意味着无论是道场外的暗窥,还是道场内关于情爱的讨论,都已经告一段落。

    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云母先是一惊,继而回头,看到是师父,整张脸都羞得通红。

    道场本就是公共之所,她在这里说得每一句话都有被人听到的可能,故她与少暄本不该在此处讨论这样的话题,只是原本起头得就突然,后来又一直没人进来,云母说着说着就忘了。此时看到师父跨入门中,她自然窘迫,也不知道师父听到了多少。

    “师、师父……”

    云母不自然地低下头,纠结了好一会儿,却不敢问,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师父难辨情绪的视线,心中慌乱得很。

    师父他……可会察觉到她刚才话里的意思?

    若、若是师父知道……

    云母越想越急,可又没法开口询问,只能自个儿羞红个脸,连少暄的反应都无暇顾及了,过了良久……她才感到师父缓缓抬手,轻柔地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云母愣了愣,抬头去看白及脸上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表情。

    所谓仙有仙貌,神仙的修为、功法皆会反应于容貌之上。师父乃是仙君,且不说神君转世的渊源,光是上仙之上的仙品亦足以俯瞰众生,自然生得俊逸。云母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晓得师父他长得无处不好看,只是他面容太静,辨不出心情,而一双眼眸又深邃坦荡,落到云母眼中,便无法移开目光。

    第70章 【补全】

    这一次,师父的手在她头顶停留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云母凝视着师父墨漆的眼眸,心中惴惴,却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云母瞧得胸口都痛了,可仍无法从白及的面容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她不安至极,良久才看到白及轻轻地闭上了眼。

    白及也不知自己如何才压下了胸腔中的波涛翻滚,如何克制了未将她拦入怀中。他这数千年来未曾历过情爱,心口胀疼的感觉来得陌生,竟是令他也觉得无措。只是观云能想到的事……他又如何想不到?

    此时,倒恨自己早已不是人身。若是弃了这仙身,可否……让她视他,如视单阳一般?

    此念一出,便是白及自己也晓得可笑。仙身尚可弃,可他历经千万年的岁月又如何?他早已不是少年人,又如何让她待他如少年人?

    ……本就是自作多情,强求又是何必?

    胸口之疼竟忽然犹如排山倒海,五脏六腑都似灌满了苦水,却无从排解……他沉默地按捺下来,定了定神,才缓缓睁眼看向云母。

    对上目光,她杏眸微闪,似是下意识地躲了躲,面上仍泛霞色。白及心脏一痛,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她微微抿着的唇上,记忆里便不自觉地涌上了些幻境中的回忆,他不得不又闭了闭眼,却依旧无法心如止水。

    云母与少暄聊了那么久并不觉得累,此时不过与师父对视片刻,她浑身却都绷僵了。多少察觉到白及似有不对劲,云母愣了愣,犹豫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唤道:“……师父?”

    “……无事。”

    过了好久,白及安静地睁眼,目光已安然离开,他亦收回了放在云母头上的手。

    “修炼吧,勿要误了时辰。”

    白及一贯不多话,待说完,他便缓步去了以往常坐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等单阳进来。可云母的目光却不觉随他而去,望着师父如画般的眉目,只觉得世间再无如此至仙之人,她心中一黯,却不知自己为何黯然。

    云母低落地垂下眼眸,理了理衣衫,只等师兄师姐来一道修行。

    ……

    大约是云母的话起了效果,少暄那天虽倔强地与她争辩,可这日按部就班地修炼结束后,倒也没再同她提起求亲的事。又过了几日,云母便发现他遣回了住在浮玉山临时建的居所中的狐狸,连通提亲时带来的礼物和华车也一并带走了,只留下几只平日照顾他的红狐与他一道住在旭照宫里。

    “碍事。”

    待云母问起时,少暄傲慢地回答道,却不承认自己想过了云母的意思。

    “反正他们留在这里也只是每天在山里打滚,倒不如回青丘去。这里我一人足以。”

    云母只得哑口无言,不过,虽然不知道少暄本人为什么不肯走,但看不见那些青丘求亲用的喜气的礼物华车,她倒也的确觉得心理上轻松了许多,连带着面对少暄亦比之前自然。不久少暄又教了她一些与她现在修行可以相辅相成的青丘狐狸修行的方法,还有一些狐狸们一起玩的游戏,两人的关系反而亲近起来,再加上愿意陪他们玩的赤霞,一段时间之后,赤霞逗弄一红一白两只狐狸玩的场景就成了旭照宫的常见景象,至此大家相安无事,气氛亦融洽起来。

    于是时光不知不觉就又过了半年多,也不晓得是不是少暄教她适合狐狸的功法起了作用、加快了她的修行速度,待云母年满十六后又过数月,她便长出了第七条尾巴。这条尾巴因出现得较往常平淡,云母一开始还有点懵,拖着一排尾巴不知所措,但其他人都好笑地恭喜她,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一尾相较于以前的尾巴,长出来的时间用的时间稍微多了些,但却是她实打实地靠修炼修行而成,并非领悟而提升心境一时突破,而是真真正正的修为,故……实际上已经比其他人预计她长尾的速度要快了许多,说明她本身修炼的天赋亦不错。

    正因如此,云母很是高兴,对这条尾巴也极为喜爱,每天晚上都能用人形抱着她的七条大尾巴梳好久,还经常以狐形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胖尾巴也不变了,就拖着七尾,到处跟师兄师姐炫耀。师父那里更是常去。因为她看白及还在入定就乖乖在旁边等,想等他醒了再炫耀,结果倒有两次白及清晨醒来,才看见小白狐卷成一团趴在他腿上睡着。

    白及本以有意与她拉开距离,见云母如此,心情自是复杂,但因他神情冷淡太过,云母却始终没看出来,开开心心地显摆了好一阵子。

    看她蹦跶,观云和赤霞当然是亲兄长亲姐姐嘴脸满口毫无原则的“好好好”,单阳也夸赞她,就连出生就有九条火焰般极为漂亮的红尾的少暄,虽然面上一副不屑的模样,但行动上亦未曾真的打击,云母自然倍受激励,于是当真一炫耀就炫耀了半年有余……直到她有一天跑来跑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她那第七尾,整只小白狐都一口气跌出去滚了好几圈,滚得脸和腿都磕破了,毛掉了不少,云母这才老实将尾巴都变回胖尾,从此再不敢得意忘形。

    当天在道场,赤霞一边安慰她一边笑,云母眼泪汪汪地扎进师父怀里半天不肯出来,非要白及揣着揉了好久脑袋又亲自给她上了药,这才重新心情好起来,修炼也误了弹琴也迟了,好在师父没有怪她。

    观云也觉得无奈,摇头看着上了药还病殃殃地赖在师父怀里的云母,笑道:“你们狐狸这么多尾巴,都同师妹这般走着走着就会踩到吗?那还怎么得了。”

    少暄形态一向是跟着云母变化的,好随时跟她玩,故此时他也是原型的一只小红狐,安静地蹲在旁边,只碍于自己是青丘少主,蹲得颇为矜持。听到观云说的话,少暄不禁蹙眉,辩驳道:“怎么可能,我就从来没有踩到过,我尾巴还比她多……”

    考虑了一会儿,他又看向云母出主意道:“你可能是尾巴摆得太整齐了,尾巴一多,垂下来的时候就容易踩到。若是像我一般,九条尾巴走路的时候就让所有尾巴随着步伐节奏都不规则上下摆动,就不会踩到跌跤。”

    说着,少暄站起来走了几步,展示了一下他的群尾乱舞,踩是没有踩到,九条红尾上下甩动犹如舞火,炫目归炫目,但看着比云母还要慌。

    观云又叹着气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想起这小少主平时出门都是让随从抱着的,最近稍微走动几步还是来了旭照宫因为狐四不在身边,就他这种走法,只怕摔倒也只是时间问题。

    云母也学不会少暄这种厉害的走法,最后还是把七尾变回一条胖尾巴了。她当初将三尾变成一尾,只是为了晚上睡觉盖起来方便,倒是没想到还有如今这种用法……当然她脑内一瞬间闪过了“不会是因为她一直一条尾巴走路,所以才走不好七尾吧”的念头,但因为时间太短,云母没有太在意。她只觉得爪子疼,想舔爪子,但由于刚上了药,一口下去也就是满嘴药,只好忍着。云母想想又觉得委屈,“呜呜”地叫了两声,不停地摇着尾巴,埋头到师父怀中撒娇。

    白及一僵,感到她往自己怀里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犹豫良久,他终于还是小心地避开伤口,轻轻将她搂入怀中,缓缓地摸着云母的脑袋和背,看着她自己找了个姿势躺好,舒服地抖了抖耳朵,心里却是无奈。

    幻境中的事自是过去了许久,云儿大约是忘了,或者是以为他只要出了幻境就能摒除一切杂念……若是她知他心中如何想法,可还会如此亲近?

    可只是瞎想却是无果。

    这一日还是照旧过去,时间依旧是太阳东升西落,星空斗转星移。

    不久又过去一年多,云母的修为长得快,但不知不觉却是停在七尾两年而未有变化。这对旁的狐狸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对云母来说则有些太慢了,尤其是观云和赤霞检查过后,观云摸了摸下巴道:“……倒是有些奇怪了,以你的修为应当已经能长出第八尾。”

    这日白及亦在,他本闭目凝神地休息,待听到观云说话,顿了顿,便抬手召云母过去。云母一看师父招手,连忙从观云师兄膝盖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跳到师父怀里,还没等摇尾巴,便感到白及在她眉心一点,感受到白及的仙意进入身体,云母立刻身体一软,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贴着他抖毛,但还没来得及真做出撒娇之状,便感到白及已经将仙意收了回去,停顿片刻,答道:“……确实如此。”

    云母歪头不解其意,不知是不是自己遇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便不安地动了动耳朵,眼睛在师父和师兄之中来回看了看。

    “修为已到,云儿自不会被心境所阻,那么剩下所差的……”

    观云毕竟是现在入门最早的人,理论上也算是大师兄,哪怕师父不解释,多少也能想到不少。见师父亦觉得小师妹修为已够后,他便分析起来。

    想了想,他说:“云儿所差的……是契机。”

    成仙要天赋,要勤苦,要心境,亦要契机。

    契机这个东西说来玄妙,比较难懂,不过通常来说与“功德”有关,而所谓的功德,便是“助人”。

    仙门弟子常常需要下山历练,除了单阳这种特殊情况,其他的,大多都是下山助人以磨砺心境并积攒功德的。

    少暄也听明白了观云的意思,他稍稍一顿,提议道:“我有办法。狐狸若是想要契机……不如让她随我到青丘去如何?”

    第71章

    少暄话音刚落,便感到道场中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落在他身上。少暄的脸一下子就热了,他也算在旭照宫中住了不少时间,自然不会不清楚其他人的想法。

    他已经许久都没有提过要与云母定亲了,这个时候其实也没有这个想法,但要他当场承认这点,还是有些困难。少暄顶着其他人的视线,颇为艰难地道:“呃,我不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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