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过誉了,薛某的确是区区商贾,英雄不英雄的不沾边,王大人不要取笑。”

    “薛先生,你我相交甚久,王某也劝您一句,您若是有个落脚地,也不至于损失那数百属下。”

    薛逊猛然紧握手中茶杯,王叔奴点到了他的痛处,一块地盘,薛逊如何不想要,他想,想死了那么想,可杭州不行。

    “王大人就是说出一朵花儿来,薛某也不敢要,单左大将军还在旁边看着呢,有野心赚钱也要有命花钱啊。”薛逊何尝不想要这赫赫有名的繁华之乡,可他既付不起王叔奴要的代价,也扛不住单左的威压。薛逊斜眼瞧了王叔奴一眼,不知这老家伙打什么主意,但也警告他小心性命,不要狮子大开口,往他身上破泼脏水。薛家是通政司出身,暗探、暗杀可都是拿手好戏,薛逊把玩着腰间一把缀满宝石的匕首,眼含警告。

    王叔奴自信的一捋胡须,道:“薛先生放心,老夫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放眼这江南,只有先生有这个能耐了,老夫并不是试探,且要的也不多……”

    王叔奴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道:“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你怎么不去抢啊!事关薛家生死存亡的通道,薛逊也只能咬牙付出两万两银子的价格,二十万,那是杭州一年的赋税,足够供应薛家这四五千人一辈子的开销。别看薛家号称百万皇商,可百万说的是家产、产值,但是拿出二十万流动现金那也是不可能的好不好。

    薛逊抽了抽嘴角,道:“王大人的茶很好,薛某谢过,天色不早了,就此告辞。”薛逊连价都不准备还,货不是他能要的,钱是他出不起的,还谈什么。

    薛逊作势告退,王叔奴却好整以暇的放下茶盏,施施然道:“陛下有意调单左入京。”

    “什么!”薛逊没有喊出来,但在心里尖叫,回京,开玩笑的吧,江南这边没有单左的压制,还不翻天啊,王叔奴这样原本“忠臣干吏”都要叛变了,单左一走,整个江南就全乱了啊。别说好有虎视眈眈的茜香国,他们是被打败了,可先前他们不也打败了朝廷大军吗?谁能保证他们不杀个回马枪。

    “京畿白龙教猖狂,曾冲击京城,炸毁了城墙冲进内城,又被临时调来守卫的西北军打了回去,如今西蛮叩边,西北军要回撤,京城可不又空虚起来了。”王叔奴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道:“单左立功回京受赏,应有之义。”

    开国传了三代皇帝,京城的禁卫军早已糜烂,做皇家仪仗队是一张漂亮的门面,让他们杀敌,别说与常年和西蛮厮杀的西北军比,就是和地方军比都差一股血气,毕竟地方上还能是不是剿匪练兵。

    现在皇帝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京城太过重要,京城都陷落了,那整个大庆王朝才真是完了。

    不敢京城如何重要,都不是调单左入京的理由,西蛮是心腹大患,茜香难道不是吗?不能因为草原人曾经有侵入中原的历史就高度警惕,茜香过一直是属国就放松啊。调其他将军不行吗?抽能征善战的副将不行吗?一定要把各地边境的镇山太岁抽走做什么。

    薛逊不对皇帝的脑残行为做任何评价,现在确定他和太子果然是亲父子了。

    “白龙教?小白龙王那个?”薛逊反问,小白龙王现在正躲在鄱阳湖上呢,名字这么相近不知有何渊源。薛逊现在就看出来,官场自有一套传讯体系,就算掌控者通政司,薛逊也不知道皇帝居然有意调单左入京啊。有乱匪袭击了京城薛逊知道,但不知道是白龙教组织的。果然还是有差距,这世上没有谁是傻子。

    “谁知道呢?可能是巧合吧。”王叔奴摊手装傻,“这白龙二字果然和姓戚的有妨克,白龙教冲击京城,戚国公负责京中禁卫,直接被打入天牢;小白龙王在南昌也把戚威妨死了。”

    “戚威大人不幸为国捐躯了?没听说啊。”薛逊佯装惊讶道。

    “这么久了都没消息,活没活着有何区别,小白龙王占领南昌的时候他就该死了,现在要是突然活过来,当初没被连累的戚国公府,现在全被拖下水了,还关他在天牢浪费米粮,直接拉菜市口去了。”戚威失了南昌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当场家眷就大牢一游了,多亏他只是戚国公府庶支,现在整个国公府都下狱了,戚威要是活过来,那可真是火上浇油,一起玩儿完。

    薛逊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道:“什么国公啊,尚书啊,王爷啊,都太高高在上了,都不是薛家一介商贾能掺和的,天色不早,薛某还要赶路呢,多谢王大人的招待。”

    “买卖不成仁义在,薛先生曾对我说天下没有做不成的生意,老夫深以为然,这句话也回赠给先生。一个月,我等先生一个月,您要是还不改主意,老夫也绝不勉强。”王叔奴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薛逊再三表示没有意思,他也不勉强,痛快放人,十分有风度。

    薛越一直当自己是个摆设,听了半天忍住没发表意见,等到上船回到自己的地盘,才问道:“大哥,若是单左真的要被调走,杭州就是宝地啊。我的海船还没开远,咱们有港口、有航线,辐射周边,掌控江浙岂不便宜。”

    “所以我才没答应啊,单左走不走一个月就能见分晓了。”薛逊无辜道。

    “可你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王叔奴……”

    “王叔奴这推心置腹的话肯定不止和我一个人谈过,现在是他有求于我,态度自然低下,等到确定单左调离,他又恢复高高在上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涨价呢。”这官场上的东西,和做生意买卖也差不多,不过是包装的更光鲜亮丽一点儿而已。

    “二十万裂土封王,也不算贵。”土豪弟弟薛越嘟囔道。

    “你呀,又不是没在这中原混过,这可和外面重视契约不同,拳头大才是老大呢,不把杭州城犁一遍,谁敢放心用。王叔奴说交接就交接啦,谁知他有没有留后手?”薛逊翻白眼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传信给海船留下吗?”薛逊问道。

    “走啊,去南昌,让我会一会那为小白龙王,看能把我克死不?”

    第57章 薛逊列传

    薛逊一行出了杭州城, 沿长江逆行而上,过鄱阳湖,往南昌而去。

    刚走不久,银霜就接到消息,王叔奴贬斥的圣旨到了杭州,王叔奴也如预料般上了辞呈, 只待新任知府交接,便离开杭州。可惜的是,新任知府在赴任途中染病,病得不轻不重, 朝廷不好换人, 但又无法马上赴任。一场大乱,人才损失不少,皇帝为表宽仁,宽限两月赴任期限,一时间,士林纷纷称颂其仁德。

    “哥,咱们回去吗?”薛越问道。

    “不回,王叔奴有句话说的对, 没有地盘,谁都瞧不起,咱们先去赚一份让人瞧得起的资本。”薛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杭州,一路行来,沿岸皆是流民, 据说朝廷已经下旨赈灾,不知道赈灾的人哪儿去了。现在这片土地上,只要有人发给百姓种子,保证度过春耕,百姓定然拥戴,民心可用。可惜薛家人太少,不然一路分兵占领,那才是真的裂土封王。

    薛逊看到了先机,赶紧传信各方,让人准备好种子,总有派上用途了一天。

    “银霜,小白龙王是个什么情况?”薛逊在二楼船舱主持议事。

    “还隐匿在鄱阳湖中,属下等的情报网也只能探听到他躲在其中,可究竟在何处还莫不清楚,小白龙王麾下水匪隐匿于百姓渔民中,十分隐蔽。”银霜叹息,就是西北军中都有他们通政司的探子,这小白龙王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无妨,一力降十会,所有的战船的开过来了,小白龙王若是不降,就做水鬼真龙王去吧。”薛逊难得如此霸气,薛逊奉行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向来和气生财。可等到铁兴霸海上一战打出名气之后,一路行来,沿途城镇均不敢略其锋芒,为何?薛家已经从“有钱”变成了“有钱却不好惹”,如此生动的案例让薛逊明白力量的重要性。

    “咱们船坚炮利,要是能有个熟悉水路的当地人带路更是如虎添翼。”薛越补充道。论辨识朝廷关系薛越不如他哥,可论水战,不是薛越吹牛,铁兴霸都不如他。

    薛逊挑眉示意,银霜抱拳道:“有这样的人。”不说原本安置的密探,这世上少有银子撬不开的嘴、打不动的心。密探找不到人还不认识路吗?一路打过去,总能把小白龙王翻出来。

    “嘿嘿,哥~”薛越一脸谄笑得蹭过来,道:“哥,这回让我出战怎么样?”

    “多大人了还撒娇,你在海上漂泊这几年,还没打够啊!”

    “不一样,不一样,海域宽广,都是一样的打法。首先一顿炮轰,然后长箭飞射,再然后是接舷战,看见打不赢的就直接撞,半点儿变化没有,我都打腻了,这鄱阳湖虽宽广,可还有小岛暗滩呢,变化肯定更多。哥,你就让我出战呗。”

    薛越太过谦虚了,若是水战真有这么简单,还打什么,双方亮出装备,看谁厉害就算谁赢好了。薛逊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积极。要知道他们先前多年不见,一见面又是战火纷飞的时候。薛逊本以为他能来接应已经是撞大运了,没想到薛越居然一路跟来。他们在相处中虽尽力避免尴尬,可心里的陌生不是面上亲热能掩盖的。

    薛逊想不明白,但不会打击他,笑道:“你主动请缨,大哥求之不得,那入鄱阳湖的第一战就由你来,兴霸从旁略阵,银霜负责提供情报,金兽负责粮草后勤。打出气势来,也让人瞧瞧薛大当家的风采。二弟,大哥盼你一战成名呢!”薛逊集以厚望在他肩上拍了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模样。

    薛越在海外很有名气,但在中原内陆却不过是薛家的庶出次子,薛逊以“大当家”做鼓舞,也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大哥放心吧,必不负所托。”薛越起身严肃答道。

    “坐,坐,一家人别多礼。还有个问题,戚威找到没有?”薛逊问道,堂堂一部尚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薛逊十分担心。

    “戚威六十多岁的人了,一冲击,死在当场也未可知,活着的时候是威风凛凛的尚书大人,死了可没人认得他是谁。万一当初破城的时候乔装打扮换了衣裳,更是无人知晓,说不定直接仍到乱葬岗火化呢。”薛越撇撇嘴,他对户部尚书可没有好感,薛家当初名义上是挂在户部名下做皇商,薛老爷生前没少和戚威打交道,并不愉快。

    “找不到尸体,总让人不放心。”薛逊叹息,可能是被武书电视小说洗脑过的原因,没有找到尸体,或者而找到面目模糊的尸体,薛逊总觉得有后续,对比跳崖捡秘籍的主角待遇,重要配角也是不能死的,突然之间冒出来打世人一个措手不及才是他该有的配置。

    “主子说的是,属下也觉得南昌城破的稀奇。”银霜附和道,他们最暗探的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确认目标死亡,多少暗探都是被人临死反戈一击杀了的,他对这个感触更深。

    “哥,你是说戚威和小白龙王做交易啦?”薛越瞪大眼睛问道,图什么呀,戚威若是能稳定南昌,日后回京入内阁都说不定呢,怎么会和一个不成气候的水匪勾结。

    “戚威失踪的时候,茜香已经大败水军,登陆上岸了。”银霜猜测道,戚威进驻南方的目的就是为了稳定南方局势,让流民回乡复耕,帮助海战,协理后勤,当时海战已败,戚威怕京中追究金蝉脱壳也有可能。

    “现在怎么猜都没用,还是要找到戚威或者小白龙王才知道,先打吧。”薛逊拍板道。

    “是。”众人起身应下。

    “对了,还有一件事。”薛逊再次道。

    众人又坐回来,静听薛逊吩咐。

    “金兽、银霜、铜钱,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总叫当初的取的小名也不庄重,我想你们都恢复本名,日后也好外出走动。”

    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名字。金兽等人相视一笑,金兽出头答话道:“主子多虑了,别说这么好的名字的,就是叫狗剩小猪,只要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出去谁都捧着,成了狗爷猪爷……”

    薛越笑喷,“哈哈哈,狗爷,猪爷……”

    薛逊也忍俊不禁道:“话虽如此,可还是想你们改回本名,咱们日后少不得和官府打交道,我可不想你们被看轻。”

    人人都是知道他们是奴仆出身,我朝奴仆脱籍当代是不能科考为官的,可在这乱世,谁还管这么多,只要面上光鲜就好。金兽等人这样的人才,薛逊也不忍心他们仅仅做奴仆随扈。

    “我等与兴霸不同,兴霸好歹还记得自己的本姓,属下却是生在通政司,长在通政司,自然是姓薛的。”铜钱一直默默无言,此时才笑道:“不若在名字面前加姓氏就是,主子看可好。”

    跟着薛逊姓,这可不是改名字的小事,这是把自己当成薛家人,最亲密最信任的状态。

    铜钱说完,金兽和银霜也连连点头,薛逊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丁点儿勉强。

    “我是巴不得。”薛逊激动得站起来道:“既然你们愿意,我是求也求不来的,不如我么结拜为异姓兄弟,就像朱清一样,做义兄弟,一样记入族谱!”

    薛逊说风就是雨,兴奋得就想叫人去准备黄纸香炉。

    牛先生见状正要阻止,马先生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努嘴示意别忙。

    果然,只见金兽感激笑道:“主子一片心意,我们再没有不感激的……”

    “还叫主子……”薛逊瞪眼。

    “大……大哥。”金兽结巴道,喊了多少年的主子,现在一下子变了,反而不习惯。

    “大哥,咱们可不能结拜,兴霸怎么办,撇下他,他还不给咱们急啊!”银霜取笑道。

    “就是,拉着他一起结拜,朱清妹子和他可就成兄妹了,这是乱伦啊~”金兽可不择言道。

    “你才乱伦!”铁兴霸立刻让他见识了自己的铁拳。

    “瞧瞧,瞧瞧,我说还是结拜的好,日后兴霸要是欺负朱清妹子,咱们娘家人还能出头呢。”

    “不是娘家人也没拦着你出头啊,一会儿是娘家人一会儿是夫家人,当初成亲的时候迎亲有你、待客有你,闹洞房你都没放过。”铁兴霸气道,能把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气到说这么多话,金兽也是有本事。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马先生在边上道:“金兽小心了,闹洞房记恨到现在,以后你成亲的时候,他可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金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再不敢了,弟妹,为兄给你赔礼了,再不敢欺负兴霸了。”金兽怪声怪调的,企图羞朱清呢。

    朱清作为唯一能入书房议事的女子,可不是温柔腼腆范儿的,落落大方道:“岂有不欺负回来的道理,我且等着嫂夫人进门呢。”

    “可不得了,人家夫妻联手,金兽毫无还手之力,战败了,快挂白旗,挂白旗~”薛越也在一旁起哄,上蹿下跳热闹得不行。

    素来稳重的祁红也大笑出声,新来的魏江也见识了薛家内部的团结和谐,牛马二位先生更是捋着胡子欣慰不已。

    大家笑过闹过才散会,牛马二位先生出了船舱书房,站在船头甲板上远眺。

    马先生欣慰道:“少主长成啦,老夫日后到了地下也能和老爷交待啦。”

    “你个老东西,祸害遗千年,老爷且有的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收获营养液的亲,快来浇灌小梨子吧

    第58章 薛逊列传

    陆小凤在门口看见引路人的时候,心中就有预感,进了二门书房,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云惟珎已经洗漱过了,头发不像白天那样束起来,只是披散在肩上,用发带绑住,因晚上天冷,还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来了?”云惟珎放下书,招呼陆小凤道。

    “云大人有礼。”陆小凤既来之则安之,拱手行礼道。

    “坐~”云惟珎从书案后的圈椅中起来,绕到书房正中,在可以让两人对坐的桌子前坐定,亲手给陆小凤斟茶,道:“尝尝,今年新得的大红袍。”

    “云大人这可就考到我了,陆小凤只会喝酒,不会饮茶。”陆小凤意有所指道。

    “无妨,我的目的也不是请你喝茶。”云惟珎挑眉。

    陆小凤押了一口茶,道:“啧啧,我是喝不出来这千金名茶和茶叶沫子有什么区别,只是好像和七童那儿的茶一样?”

    “你还自谦不懂茶,这不是就品出来了,七童那里的茶,是我送的。”云惟珎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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