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没有剖析自己感情的*,不想和严立德说那些隐秘,只死马当活马医般问道:“你知道我母妃当年去世的事情吗?”若世上还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还只有太平王和东厂了。太平王他是不信的,严立德他还愿意信一信。

    “你母亲是自杀的。”严立德叹息,“当年鞑靼势大,太平王幼年就被派到边疆震慑防守,屡战屡胜,护卫大明太平,这就是他封号太平的原因之一。你母亲原是鞑靼铁特部女子,被挑选训练后趁机深入中原各处,充当奸细,太平王府是其中重点。你父母深知对方身份,却仍旧相爱,后来就有了你。太平王不忍王妃一直受到娘家勒索,趁出兵平叛之机踏平铁特部,屠尽全族。你母亲自杀一是谢罪,二是无法面对太平王,三应该有为你铺路的意思。”严立德解释道。

    宫九怔了怔,是啊,谁说铁叔的话就一定是对的。比起叛徒的胡言乱语,严立德从东厂而来的信息明显更准确,更可信。

    宫九低低切切的笑了起来,两个人有两种截然不同说法,以他的聪慧自然知道两方都有不可信的地方,宫九长叹一声,他逃避的太久了,自从当年目睹母亲死在父亲怀中,宫九就疯了,只是疯得不那么明显,而今是时候面对了。

    私密之事被严立德知道得如此清楚,宫九不高兴吩咐下人道:“去清点财物,别让人多拿一针一线!”

    严立德只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让你嘴贱,让你心软,就该不管他,让宫九一直颓废下去才好!

    严立德从宫九哪里搜刮了一笔财产,领会了快速发财之道——抄家。他自认是自己“劳动所得”,但宫九终究是藩王世子,必须和皇帝禀报一声。

    “你是说太平王一脉要绝嗣了?”皇帝抓重点的能力一如既往的突出。

    “是,太平王这些年膝下只有世子和继王妃所出玉屏郡主,可窥一二。至于世子,他化名宫九,游历江湖,在海外建立无名岛,不以皇族自居。加之功法奇特,此生不可能有子嗣。”严立德仔细讲述了他与宫九建交的全过程,包括王妃死亡的。

    “朕知道了,宫九赠送金银你收着就是,他以宫九的身份出现,你也只是珠光宝气阁少阁主,不讲官阶爵位。”皇帝笑道,不着痕迹就除去了太平王府兵权,可喜可贺。他还年轻,只要太平王一脉绝嗣,他就是熬也熬死太平王。

    “谢陛下。”严立德拱手道。

    “严卿立此大功,朕如何赏都不为过,只这江湖之事不好拿到明面上说,只好借花献佛了。”皇帝笑道,有些不好意思。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已降隆恩,臣感激不尽。”

    皇帝摸摸鼻子,他听到肉麻的恭维不计其数,可每次听到严立德赞美总觉得画风不对。严立德不是那种谄媚之人,可他有时说出来的话,就是厚脸皮的官场老油条都没脸说的,严立德却不知道自己“固定格式”的日常用语曾经吓到过皇帝。

    “严卿爱子刚满月是吗?不知可取了姓名?”皇帝觉得只借花献佛不能表达对严立德的恩宠赏赐,只能从子孙辈入手了。若是按照常人结婚生子的速度,皇帝都能给严立德的儿子赐功名了,可惜,他儿子现在还只是襁褓婴儿,只能用取名笼络人心了。

    严立德早年做过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后来又挂了个太傅的头衔儿,对皇帝的文学水平深有体会,想拒绝却找不到理由。严立德曾把写满名字的三大页纸带到内阁,他为儿子大名烦恼的事情整个内阁都知道,皇帝也不例外。

    “不知严卿家下一辈泛什么字?”

    “无字,陛下赐单名即可。”只有两个字的名字还有挽回的余地,大不了小时候叫叫小名,长大了叫表字,总归不能坑自己儿子啊。

    皇帝想了想,最后想出了一个“暄”,如太阳般温暖,犹如严立德给他的感觉

    意料之外还不坏,严立德也松口气。大明在名字避讳方面并不严格,严立德的名字与皇帝年号重字,从来只是光荣,未曾惶恐。

    事情在皇帝跟前过了明面,严立德也就放心了。

    出宫之后严立德正想回家告诉儿子这个新鲜出炉的名字,没想到早已下值的韩文在宫门口等着他。

    随老师去了韩府,在书房落座之后,韩文石破天惊道:“树行,老夫准备辞官了。”

    “嗯?老师这是做什么?您正值壮年,户部公务有条不紊,陛下对您也信任有加,为何辞官?”

    “陛下性情,非一般人啊。”韩文叹息,他是个传统文人,对帝王的期待自然是明君,然后才是自己做一个贤臣。可皇帝性情飞扬,在国事处理上与他这样的老臣格格不入。但你不能说皇帝错了,很多时候,政策是需要时间检验的,千人有千种看法,不然世上不会有政见不和一说。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谁也没办法说服谁。可严立德不同,他与皇帝配合默契,比自己更适合这户部尚书的位置。

    “陛下自然非同一般,就是历史上的明君,也没有一模一眼的,老师何必担心。只要陛下不耽误朝政,他下朝之后如何玩乐,又与我等何干?御史也不管我等是喜欢静坐喝茶,还是喜欢观赏歌舞。”世人对皇帝苛刻,尤其是这些士大夫,在私德方面总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韩文摇头,帝王无家事,上行下效,这个道理韩文已经讲过无数次,只严立德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影响。韩文不想再说,事实总会教会他的。

    “不说这个了,刘首辅也有意请辞,我想,我们这批老臣,也是时候给年轻人誊位置了。”韩文已经下定决心,今天来不是讨论可行性的,只是秉持师生情义,预先通知严立德。

    “刘首辅是功成身退啊。”严立德提醒道,刘健之所以成为首辅,是因为先帝想要继续在兵部的改革,如今改革基本定型,皇帝也没有推翻新政的意图,刘健自然该功成身退。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话,刘健性情执拗古板,对皇帝很多行为都看不惯。他又是首辅,很多时候必须尽职尽责劝谏。劝谏也不是问题,关键是他每次劝谏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如皇帝不爱去皇后宫中,比如皇帝昨天玩的游戏不合时宜,这种事情,就是御史言官都不屑天天说。刘健却高看了自己身为首辅的职责,一心教出一个“圣人”皇帝来。

    “老夫又有何不同,早晚都是要退的。”韩文叹息,无数人总结过官场生存指南,什么叫会做官,是名声好,还是有才干,又或者是圆滑机敏?这京城汇集了天下最有才干声名远播的人物,可依旧有很多人碌碌无为。做官,无外乎投陛下性子罢了。不同皇帝有不同的性子的,当年宪宗一朝,朝纲败坏,旁人津津乐道靠逢迎后妃,上进都能做阁老,却不知这些人在之前也是进士及第,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良臣干吏。若是没有宪宗专宠万氏,再能逢迎的人也找不到机会。君主的力量太大了,也许这些人在逢迎君主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常规的投其所好,在努力向上爬,身在其中却不知道,在别人看来已经成了谄媚小人,遗臭万年。韩文不想自己日后也落到如此地步,不如就此收手。

    严立德在官场上很多事情都是韩文一手教导的,对他的性情、思维方式又如何不懂。苦笑道:“老师就这么不看好陛下,您是打算放任学生在这污泥里打滚吗?”

    “你不一样,人生一世,谁能为谁担保,你总是最坚定的那一个。”韩文叹息,人总是下意识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谁能想到江湖人会入朝堂。就像他们这些高官,致仕之后也只会和乡绅官宦人家交往,难道市井人家就过得不快活吗?当然不是,只是习惯了某些日子,就过不惯另一种日子了。而严立德是他见过最坚定的一个,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江湖朝堂的分别没有让他放弃,文官武将的隔阂没有让他退却,最后,才化劣势为优势一举登上阁老之尊。

    自从前些日子,严立德从江湖入手,搬倒了谢迁、焦芳和刘宇之后,韩文就萌生退意。现在刘健也要退了,韩文才下定决心。刘健能做首辅,总比他要看的远些、多些,他都认为此时不该在朝堂打滚,那么他也要急流勇退才是。

    这些心思就不必告诉严立德了,韩文只是摆着老师的威风,通知他一声。

    严立德无奈,韩文退了,他怎么办,户部尚书是正二品高官,朝制如此,一品多是恩养虚衔,实职最高就是尚书了。若说没有野心,严立德自己都不相信,可他很难登上去啊!不是能力才不足,而是年龄不够。当初先帝点他为侍郎的时候,与朝臣扯了多少皮,他都要避到江湖上。朱厚照登基点人入内阁,他也只能屈居末座,到如今,皇帝大权在握,也没有为他升职的打算。

    严立德若想更进一步,此时最好以退未进,外放为官。奈何大明没有总督一职,地方官最高就是四品,严立德若退一步,政敌必定蜂拥而至。大明也没有“不经地方,不入中央”的讲究,没有外放经验并不可耻,反而“清贵”。严立德不赞同这样的说法,他总认为必须有地方履职经验,入内阁后才能更好协调各方。他不是单纯来做官的,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准则,他是背后还有一部神秘史书,在为他打分。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必须足以成为表率,以身践道,身体力行。

    反过来说,若是品级职位不便,新到任的户部尚书也不会信任他。他的老师是前尚书,自己又在户部经营几年,到时候必定有一争。

    严立德苦恼,若是韩文退了,他何去何从。

    第101章 严立德世家

    严立德自己的前途还没思考清楚,就有别人为了前途来求他。

    严立德回府,看见客厅上摆了一大堆礼物,披红挂绿的,十分显眼。忙问道:“这是什么,哪家送的?”

    钱则羽无奈道:“庆阳伯府送来的,说是庆贺哥儿满月。”

    严立德接过礼单一看,丰厚得令人咋舌,笑道:“庆阳伯还真是有远见,咱们儿子二十年后的东西都预备上了。”严立德笑点礼单上的贵重礼品,这明显是送给他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来干什么的?”

    “还能为谁,自然是皇后娘娘。”

    庆阳伯夏儒乃是皇后娘娘生父,先帝为陛下定下的正宫皇后。自皇帝登基后,夏家水张船高,从一个普通举人,一跃成为帝国高官显贵。直接做了中军都督同知,正一品的朝职,不久,皇帝恩及后妃,又加封庆阳伯。在大明,因为后妃而崛起的家族不胜其数,前有张皇后两个糟心的小舅子做榜样,夏家也不敢太过高调。毕竟自从皇帝继位之后,对两位舅舅不假辞色,皇太后再闹又有何用?外戚本就倚仗帝王恩宠过活,只要皇帝不在意,两位前国舅都无法活得肆意,更何况夏家。夏皇后美貌却无宠,这是举朝皆知的。

    夏家在朝臣看来,就是一般外戚,既不像当初寿宁侯兄弟俩那般讨人厌,也没听说有什么贤明德行,京中交往大多不咸不淡,这突然之间厚礼相赠,岂不让人疑窦。

    “我能为皇后做什么?夏家也太异想天开了。”严立德笑道,他一个外臣如何插手后宫,尤其是与他没有亲戚关系的后妃。

    “唉,娘娘的处境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当初大婚之时,陛下担忧先帝身体,未曾同房,后陛下登基,不爱后宫,传言说娘娘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娘娘确实聪慧美貌,侍奉太后至诚至孝,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钱则羽嘟囔道。

    “听你这话音,好似对皇后十分推崇?”严立德不解,钱则羽和皇后有什么关联,会为她说话。

    “你们男人懂什么,自个儿三妻四妾的,哪儿知道正妻的苦楚,娘娘哪儿不好,陛下怎生就看不见了?上个月太后娘娘还垂问过,可惜陛下仍旧一意孤行。”

    “这就错了,我们男人比你想象得更在乎嫡庶礼法。”严立德弹了弹礼单,道:“我知道夏家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想在朝堂上使劲儿,让我劝谏陛下多亲近中宫。问题关键是陛下不是宠妾灭妻,若是宪宗一朝,大家还有的说,现在能说什么?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床榻上啊!”

    “那陛下平日里在做什么?宁愿看杂耍也不亲近后宫?”钱则羽不解,在她看来男欢女爱阴阳调和,天经地义,又是正经夫妻,为什么和皇后那么疏远。她们这些命妇听说的都是皇后聪慧美貌孝顺的言论,实在不知皇帝为何如此冷落皇后。这可不是八卦皇室,而是没有宠信就没有子嗣,嫡子才是帝国的根基、未来。

    严立德怔怔看了钱则羽一会儿,终于明白皇帝在面对刘健谏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是啊,皇帝没事儿就应该去后宫消磨时间,宁愿看杂耍也不进后宫,肯定和那些戏子杂役有什么苟且。这是什么逻辑论调?

    “首先,陛下朝政繁忙,直至今日兵部改革才告一段落,前些时间我也常常夜宿衙门,户部配合运输军粮问题困扰我许久。所以,陛下不是没事儿干,朝政繁忙足以牵扯大部分时间。其次,陛下放松休息的方式多种多样,谁说宠信后宫才是正途。就拿你来说,别家小姐绣花是放松,让你来你成吗?最后,你对夏皇后如此推崇,口口声声说她聪慧,若是真聪慧,怎么让陛下宁愿看杂耍百戏也不愿亲近后宫?现在还放出这等流言企图威逼陛下……”

    “啧啧……”严立德摇头,再次弹了弹手上的礼单,道:“夏家病急乱投医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派。在皇后受封之前,夏儒不过一举人,而今居然送得起这样贵重的礼物,真当旁人是瞎子吗?还是当人人都被金银珠宝迷了眼?”

    钱则羽扶额,道:“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这脑子是真转不过来了,这礼怎么办?”钱则羽相信严立德的说法,他也是年近三十才成的亲,也没有置一堆妾室消磨时间,事实上正事都让他忙不过来,哪儿有时间耽于后院。严立德曾经和她说过工作的魅力,就像钱则羽宁愿辛苦跑商,奔波辛劳,也不愿待在家里绣花扑蝶一般。

    “成了,你刚出月子,别理会这些烦心事,照看咱们儿子要紧。今日陛见,陛下给儿子赐名暄,日、宣,暄,如太阳般温暖光辉,也是我对孩子的期盼。”

    钱则羽的注意力马上被转开了,笑道:“暄哥儿,那咱们儿子以后就叫暄哥儿了?暄哥儿……我去后面瞧瞧他,你帮我把这一摊子收拾了。”钱则羽笑着拍了拍礼单,把事情交给严立德全权处理。

    严立德无奈看着客厅中堆成小山的礼物,一样一样让仆人清点,别发生什么在盆栽里塞银子,在食盒里放金子的笑话才好。严立德不愿帮夏家的忙,可也不能把礼退回去,太伤人脸面了。只能先记好单子,想办法回一份同等价值的才好。

    夏皇后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严立德现在关心的是刘健、韩文请辞致仕的问题,这才是他的正事。

    果然,在早朝之后,刘健就正式提出辞职,“老臣乞骸骨的折子已上报陛下,至今未有批复,请陛下恩准。”

    “朕看到了,刘师傅连上三封请辞折子,可是朕有哪里做的不好,以至于诸位老臣离朕而去?刘师傅、韩师傅都请辞,内阁又要空了。”皇帝除了刚登基时候出过幺蛾子外,平日里对老臣十分敬重,因年纪关系,内阁中人大多都兼着太傅、少傅之类的虚衔,为表重视,皇帝一向称呼“师傅”。

    “陛下,臣已老病,不堪驱使,如今朝廷政通人和,人才济济,老臣也是时候歇一歇了。且老家传来消息,母亲老病不堪,臣也当回家尽孝道了。”刘健口中母亲说的是他生母白氏,刘健乃是庶出,嫡母、生父已亡,入内阁后生母也加封一品夫人,母凭子贵。

    “尽孝与尽忠并不矛盾,不若接老夫人来京城颐养天年?”皇帝不愿放人,他们这邀约着一起走是什么意思?前段时间谢迁才辞官,现在刘健再一走,当年父皇留给他的三个辅政老臣就只剩一个了,如今才正德四年,三年不改父道,皇帝不愿显得自己太过凉薄。

    “陛下,臣天顺四年进士及第,至今五十年了,在朝一日,无不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勤于王事,以致老母家中倚门盼望,青丝变白发,尤未尽孝。如今老病不堪,正当落叶归根,颐养天年。只求老天垂怜,多给一些时日,让臣侍奉母亲,略尽孝道。”刘健说完,缓缓跪了下去。

    作为首辅,刘健已经多年未行这样的大礼了。

    皇帝吓一跳,赶紧绕过龙案扶他起来,“刘师傅这是做什么,朕何尝愿意阻拦你尽孝,实在是朝廷离不开你啊!”

    “陛下谬赞了,朝中英才众多,臣若致仕,李公可为首辅,六部尚书各司其职,又有严树行这等青年才俊,何愁朝政不顺,陛下德威不盛。”刘健连日后首辅都推荐出来了,皇帝还能怎么办?

    “刘公折煞我了,岂能担此重任。”李东阳出列婉拒,朝会他也在现场。

    皇帝暂时搁置此事,说要再想一想,可惜刘健去意以决,又连上奏折,皇帝和刘健做足了三请三让的姿态,才恩准刘健回乡,并恩封一品散官,初授特进荣禄大夫,升授特进光禄大夫,因刘健辞官是名义上是为母亲尽孝,因此老夫人白氏也得了皇后恩赏。刘健回乡之时,皇帝派锦衣卫护送,衣锦还乡。刘健二十七岁进士及第,进入朝堂为官环海沉浮五十年,终于顺利脱身,盖棺定论。

    刘健退了,李东阳升任首辅,改任吏部尚书。韩文的致仕请求没有被批准,他才五十多岁,对于阁臣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皇帝已经放走了一个刘健,不准备再放走“国家养士百五十年,当其时只养得个韩贯道者”的韩文。韩文在财政上颇有长才,仍旧任户部尚书。

    只是这几年严立德在江湖上接连摧毁青衣楼、红鞋子、白云城、黑虎堂等众多江湖势力,为皇帝私库增添不少财富,皇帝也要论功行赏。干脆在六部来了个大轮换,李东阳补上刘健走后缺了的吏部尚书位,把严立德升任工部尚书,提上正二品高官。

    严立德算起来也是潜邸旧臣,以皇帝肆意的性情能忍到现在才提拔,已经不容易了。君不见刘瑾四年前就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了吗?

    严立德本以为这次升职困难重重,没想到这般轻而易举就成了,圣旨下来的时候都有一瞬间的怀疑。他这三辈子经历过太多稀奇古怪,能让他怔一怔,已经很了不起了。自此,严立德才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重要,他以为自己该是主角待遇,有一堆人跑出来阻拦,他再打脸上位。事实上,旁人当他也是旁人,严立德早已成为一个地道大明人,不知是喜是悲。

    作为工部尚书,严立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成祖年间下西洋的宝船图纸,也是他一直想做的。如今皇帝雄心壮志,想要收服海域附近岛屿,已经有了原飞仙岛现安顺岛,还有宫九的无名岛的支持,加上江湖中人的黑科技,在此时重建舰队,并不是妄想。

    严立德一直想要在那部史书中录下名字,总要有独特的地方吧,想了三辈子才想明白,自己的长才在赚钱上,那就赶紧动起来啊!

    严立德投入紧张的准备工作中,首先当然是取得皇帝同意,恰好年轻的皇帝也同意这样战略,为避免浪费国家财力的议论,宝船建造准备先保密,然后就是准备图纸,网络人才。图纸收藏在宫中,当年建造宝船的后人却逐渐凋零,一个行业不管再高大上,只有没有源头活水,照样枯萎。成祖年间航海宣扬郭伟太过耗费钱财,之后历代无法支撑至阳的消耗,加之倭寇、海盗肆虐,远洋航海也停了。造船自然跟着停了,此时工匠的地位并不高,没有国家支持,很多人连温饱都无法解决。君不见航海宣扬国威,成名的也只有郑和一人,那些工匠的手艺大多失传。

    因此想要建造宝船,第一步还是要寻访人才。

    在此间世界,若是工匠手艺,严立德最清楚的还是朱停。朱停师从鲁班门,朱停的长才在机关精巧上,但他总有其他师兄弟或者后人传人吧,总有能建造宝船的吧。

    身在朝廷,却总跻身江湖,严立德颇有些自得其乐。与皇帝告假之后,严立德以寻访民间匠人的名义离开京城,顺便带上了钱则羽和严暄。严暄在娘胎中就被内力滋养,体格健壮,比一般婴儿强壮太多。

    “我还担心天气太冷,带着他会不方便。”钱则羽笑着打量他们乘坐的马车,由双马拉车,上好木料制作,隔音又保暖,车厢都用绒布包起来,放置了固定炭盆和小茶几,十分方便。采用车门而非车帘,更显私密。

    赶车的都是严立德一手调教的下属,严立德十分放心窝在车里,把严暄抱在腿上逗弄。“家里人还是太少,就我们两个照顾孩子不太不方便。”严立德随口闲聊道,这次出门带着奶娘,可严立德不想孩子和亲父母太过生疏。

    “嗯,日后孩子自然多。”钱则羽则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这个愿望好,看来我要努力了。”严立德调笑道。

    钱则羽今非昔比,落落大方道:“不客气,共同努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严暄跟着摆手,露出无齿笑容。

    “唉,人多也有坏处,总有矛盾。”钱则羽意有所指,说的是她三哥三嫂。钱则达娶妻萧氏,这两人本是机缘巧合结识,自由恋爱后,禀明父母成亲的。两家父母都是开明之人,未曾阻止他们的相恋结合,大方给予祝福。可惜这两人的缘分不知是不是在相识相恋时候用光了,成亲之后总是吵架,闹得安昌伯府鸡飞狗跳。

    “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呢,只要本性良善,无害人之心,性情脾气是可磨合的。”严立德劝道,他实在不擅长调解家庭矛盾。又不是大是大非问题,两个人都有不对,这是端看立场罢了。

    “磨合,三哥三嫂都磨得快断了,也没合的迹象。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劝了多少回,侄儿侄女也没少在中间调解,都没用。以前娘想着有了孩子大约性子就定了,可他们两人都好久不同房了。前几天爹发话了,若是不成,和离便是。三嫂娘家也是开明之人,断不会逼迫和离女儿的。”

    “嗯,岳父高见。”严立德颔首,确实是一个办法。

    “可他们又不想和离了。”钱则羽扶着额头道:“你说这两人怎么想的,想一处过又天天吵,不想和离又不好好过日子,爹娘、亲家伯父伯母简直为他们操碎了心。”

    “好了,也许对他们而言,打是亲骂是爱呢,不管咱们或是爹娘,于他们夫妻而言都是外人,让“内人们”自己去解决吧。”严立德笑道。

    “你是没看那两人吵得样子,架都打过几次,若非三嫂出身武林门派,三哥也懂拳脚,早就……咳咳,不说了,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不干脆点。”

    “感情的事情如何说得清,此时看着吵闹痛苦,也许还不足以消耗他们当初相识相知的甜蜜,或者他们还心存希望,希望走下去的。”严立德对钱则达两夫妻也是服气的,任何时代都有安于平淡的,也有个性突出的,这两人就是突出的典范。成亲之后,钱则达才发现再记得妻子要求他守身如玉,囿于内宅,并不是他期待的江湖侠女,很失望。萧氏也才知道当年为她做的是钱则达能为很多女人做,成亲还不收心,她也很失望。

    “好了,不说他们了,你看暄哥儿,咱们说几句话的功夫就睡着了,张着个小嘴巴,手也握成小拳头,可爱的紧。”

    钱则羽轻轻把孩子接过来,马车上时不时有震动,小家伙儿却睡得很香,梦中时不时吧唧嘴,看得人心头一片柔软。

    钱则羽放低声音道:“这次出门能顺便到无相庵吗?我有好几年没见过师父了。”

    “有何不可,此次不忙,枯荣师太是当世高人,我也想拜见。”一家子慢悠悠坐着马车过去,在无相庵停留小半月,才继续出发。又拐到太原见了阎铁珊一面,又住了小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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