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微笑,但看着她的目光却颇是冷淡,并且略带诧异,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突然现身。

    嘉芙收入眼中,心下犹如翻江倒海。

    先前在武定府住小圆楼里的那段日子,虽时间短暂,自己在裴右安面前也是蠢计百出,但如今想起,却是如此的暖心。

    他对她的保护和包容,让她在他面前不断地退化,退化的犹如一个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孩子。

    他也让她产生了一种直觉,他会一直这样包容她的,无论她做了什么。

    正是因为这样的直觉,也是借了他给她的胆量,她才会在那个晚上,骤然得知要被送走,无计可施之下,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今天他的登门,再次证明了她的直觉。

    她果然还是得逞了,虽然中间过去了些时日。

    她最后还是赢了,达成了目的。

    但是她却是如此的难过。

    她也没有想到的,自己赢了,却如此难过。

    嘉芙没看旁人,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直视着他,轻声道:“大表哥,我有话和你说。很重要。”

    胡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

    她又岂会猜不出来,孙女失踪后被裴右安救走的那段日子,两人中间必是发生过什么的,这才会让裴右安对她念念不忘,以致于今日这样登门求亲。

    不管孙女自己愿不愿意,老太太是认下了,并且也告诉了媳妇,此刻孙女想必也是知道了。

    她突然这样冒出来,不说失礼了,就看她这样子,倒像是有变。

    老太太便看了眼媳妇。

    孟氏忙上前,压低声道:“阿芙,你怎么了?先跟娘过来……”

    嘉芙不动,依然看着裴右安。

    裴右安转头,对老太太道:“老祖母若是信得过我,可否容我先听表妹之言?”

    老太太顿了一顿,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在这里说便是。只是阿芙被我们养的纵了性子,若说错了话,你多担待。”

    裴右安一笑:“表妹温柔知礼,淑嘉贞惠,老祖母过虑。右安谢过老祖母给了方便。”

    胡老太太盯了孙女一眼,领了媳妇出去,众人便陆续跟出,最后走光。

    周围人一去,偌大的客堂里,只剩嘉芙和裴右安两人,立时便旷静了下来。

    嘉芙不知他今日会来,也无见客的准备,身上只穿了套家常衫裙,上是素色罗衫,下束一条纱绢裁制的细褶长裙,通身不饰,只裙摆寸余处刺绣了一圈连枝海棠作压脚,此刻人立在门槛里,一阵风从近旁的窗牖里吹来,掠动了褶裙,她面色苍白,身形纤弱,便如一支随了水纹波动的芙蕖,实在是我见犹怜。

    她迈步,在他冷淡的目光下,朝他慢慢走了过去,最后停在距离他数步之外的一张插屏之畔,沉默了片刻,说道:“大表哥,方才我听我娘说了你来的目的。我很是感激,但还是罢了吧,我自己会去和祖母再说的。你这里,更不必将这事挂在心上了。”

    裴右安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但没开口,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嘉芙垂下了眼眸。

    “这事原本就是我的算计。那时我是太过害怕了,就只想赖着你,什么也不顾,更不替大表哥你考虑。这些时日,我回家后,慢慢倒是想清楚了,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很是后悔。反正全是我的错。大表哥你也没做过什么,若这样娶了我,实在没有天理……”

    对面那男子始终一语不发,听凭她自己在那里咕噜咕噜地说个不停。嘉芙只觉两人中间,气氛愈发凝滞,不禁气短,再次抬眼,却看见他双眉紧紧皱着,望着自己的两道目光,比之方才愈发阴沉了,讪讪地道:“大表哥,这次我没有骗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她的声音悄沉了下去。

    “这就是你要与我讲的?”

    片刻后,她听到他问。

    嘉芙嗯了一声。

    裴右安点了点头,语气稍缓:“我问你,倘若世子再次谋你,你意欲如何?”

    嘉芙沉默了片刻,语气轻松地道:“天无绝人之路,到时走一步看一步吧。况且,那些都是我自己的臆想罢了。上次既不成,他说不定如今早已把我撇在脑后了,不会再寻我的事……”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偏过了脸,眼睛盯着窗外。

    “……总之,我很后悔我之前的所为。那事我自己并不在意,当时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赖上你而已。我现在已经改了主意,不想再赖着你了……大表哥你本就什么都没做,更不必挂怀……”

    裴右安顺着她目光看了眼窗外,见她盯着那里的一丛芭蕉,皱了皱眉,道:“该当如何,我自有数。就这样吧!你祖母那里,我已和她说好了,日后我若侥幸还能回来的话,我便照我所许之诺,把你娶了就是。我另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就从嘉芙身侧走了过去,跨出了门槛。

    嘉芙转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庭院的甬道尽头,头也不回,鼻子一酸,“扑簌”一下,眼泪又掉了下来。

    第37章

    永熙四年,春末立夏之交,永熙帝召云中王世子入京祭祖,云中王不遵,弑使者于封地,消息传至京城,帝震怒,以谋逆罪名削萧列王爵,命川贵两行省都督调集兵马,分两路入云南擒逆,萧列便以自己的名义,在武定发布了一封告天下书。

    书说,当年皇长兄天禧帝出于信任,临终前将少帝托付二王,二王本当信受奉行,辅佐少帝,不料少帝登基未满三年便身遭不测,其中波谲云诡,诸多阙疑。而自己牢记先父皇之嘱,多年来在封地戍边安民,循规蹈矩,从无越矩半步,只因心系少帝,不容于二王,这才招致了今日罪名,他本想忍辱负重,但身边人都劝他,说即便为了从前屈死的少帝,今日也不能这般任由虎狼肆虐,痛定思痛之后,他不得不有所动作,初衷绝无谋逆,除自保,更是为了保住他日光复少帝正统的微末希望,盼天下人理解,与他并肩,匡扶正义,铲除奸佞。

    萧列的这封告天下书,情义处感篆五中,激扬处热血蹈锋,檄文一出,天下便广为传播,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百姓无不议论。

    五月末,朝廷军和武定军首次会战,揭开了这场皇家兄弟内阋之战的序幕。战事开始,朝廷倾力合围,来势汹汹,萧列兵马虽不及朝廷,但手下不乏干将,起初互有胜败,不久之后,却屡屡受挫,形势岌岌可危,最危险,也是战机转折的一次,在是年冬十一月,武定军于云贵边境会安,迎战当时被封为讨逆平西大将军的刘九韶。

    这几年间,顺安王登基后,随着董承昴等一批前朝武将的没落和消失,刘九韶因功勋卓著,成为顺安王面前最得用的猛将。此前萧列军队本已开出云南,占了川贵的部分城池,就是被他打的不断收缩后退,此次他领兵,一口气攻到了会安。

    倘若会安再次失守,武定军将被截断外出云南的最后一道据点,是役可谓生死大战,故萧列极其重视,领世子萧胤棠,亲自上阵督军。

    会安之战陆陆续续,打了半个月之久,萧列竭尽全力,刘九韶一方也伤亡相当,奈何刘治军有道,麾下部将令行禁止,加上又来了后援,萧列最后陷入包围,恰危急关头,一支奇军借着地形,从侧翼杀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九韶军割为三股,迅速切断军令传送,刘军阵脚大乱,萧列立刻配合反攻,最后关头,被他反败为胜,活捉了刘九韶,俘虏无数。

    这支奇军统领便是裴右安。此前他一直没有参与武定军与朝廷的正面作战,留在云南主事统筹调度,此次危机关头,不但助萧列于危难,更成了挽救武定军生死命运的头号功臣。

    刘九韶被俘后,萧列出于慕材之心,派人游说他投降自己。刘九韶非但不肯,反而高声痛骂萧列。萧列麾下诸多部将,无不愤慨,纷纷要求将刘九韶处死,以提升士气,震慑那些和他一样还在助纣为虐的朝廷军将领。独世子萧胤棠,知父王求才若渴,提议留下他命,散播他领军投降的消息,如此一来,朝廷必定迁怒刘的家人,一旦家人被杀,断了刘的退路,再许以高官厚禄,刘便只能投向萧列。

    萧列犹豫不决,私下问于裴右安。

    裴右安对他说,顺安王从前就有贤王之名,如今之所以能得到朝廷诸多臣将的支持,是因王爷借少帝之名起事,先占天时,他自知有亏,为笼络人心,对京城里的世族大家和可用之人,无不多加恩抚。譬如周王妃的母家周家,在向顺安王呈递痛斥王爷谋逆的奏疏之后,得了顺安王的嘉奖。又譬如裴家,叔父裴荃上书,称将自己从宗祠除名,裴修祉则请命上阵平叛,以表裴家对朝廷的忠心不二。顺安王非但不怪,反而下了那道悬了多年的册书,准裴修祉承袭其父卫国公的爵位,代朝廷上阵平叛。

    裴右安又说,武定起事之初,他便留意到了刘九韶,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王爷劲敌。此人崛起于顺安王称帝的这几年,对顺安王自然忠心不二,加上脾性刚烈,世子之计,虽断了他的后路,但极有可能事与愿违,反而促他和王爷势不两立,他的那些部下,对他很是爱戴,也定会全力继续与王爷敌对,如此则后患无穷,不如由王爷亲自去见刘九韶,不必劝降,只向他言明苦衷,表明自己无意为难大魏忠臣良将的立场,放他回去,等待后效。

    萧列采纳了裴右安之言,客客气气地放了刘九韶。刘独自归京,向永熙帝请罪,永熙帝命他将功折过,刘既败被俘,又得了萧列的极大礼遇,羞于再次上阵,便以伤病推脱,招致了永熙帝的猜忌和不满,以勾结逆俦、动摇军心的罪名,将他投入大理寺问罪,家中数十口人,无一幸免。

    刘九韶最早出身于中下层军官,以功勋成为将军后,这几年间,在北方安边,深得军心,投狱消息传出后,他的诸多部将十分不满,人心涣散,对着武定军作战,也就敷衍了事,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战局转换,从这年的年底开始,萧列一口气打下川贵,稳定后方腹地,大军便朝京城开去。

    永熙帝这才意识到不妙,将已关了小半年的刘九韶释放,以他家人性命为胁,命他领兵抵御叛军。其时刘母已病死狱中,萧列不惜暴露从前暗埋于京中的重要暗线,倾尽全力,将刘九韶妻儿救出京城,于阵前带到他的面前,刘九韶当场泪洒战袍,向萧列下跪,领兵投诚。自此,武定军一路势如破竹,到了次年初夏,京城被攻破,永熙帝在逃往扬州的路上,被萧胤棠追击围堵,最后困于扬州别宫,在侄儿逼迫之下,焚宫自尽。

    这一日,距离萧列起事,正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京城里,街道洒扫除尘,城门四面洞开,文武百官,世家大族,除了还没来得及逃走的被控的顺安王亲信,其余将近千人,浩浩荡荡,依次列队,五体投地地跪于城门外的道路两侧,迎接萧列入京,

    第二天,群臣便拥戴萧列登基称帝。萧列推拒,称自己当初起事,本就是迫不得已之举,无意黄袍加身,且少帝生死不明,一日不见确切消息,宫中那把宝座,便仍归少帝所有。

    群臣无不感动,纷纷涕泪交加。在以靖国公陈廷杰、吏部尚书何工朴、礼部尚书张时雍、周王妃之父周兴等为首的九卿的推动下,文武百官呈万民请愿书,说,礼记有云,“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少帝生死下落,可慢慢寻访,而国却不可一日无君王,民更不可一日无君父,纷纷泣恳萧列登基,重立大魏朝廷,萧列再让,无果,终于无奈应允,遂满朝庆贺,京城家家户户,无论贫富,张灯结彩,张时雍周兴等人负责操持大典,漏夜不眠,没几日,便呈上了炮制出来的关于新帝登基的礼仪制式。

    萧列在皇家三兄弟中才干最为出众,幼年时,也最受老皇帝的喜爱,只是因为行三,且生母不显,老皇帝出于各种考虑,将他远封在了边陲,他隐忍多年,人过中年,终于坐上了他幼年时曾见过的他的父皇、两个皇兄、一个侄儿都曾轮坐过的金銮殿里的那把椅子,缉凶佞,定人心,论赏罚,事情可谓千头万绪,接连几天夙兴夜寐,日理万机,晚上也没回后宫,熬不住困,就睡在这处临时用来办事的宫殿后殿里,此刻接到登基制式,翻了几下,丢在一旁,沉吟不语。

    张时雍察言观色,以为他嫌日子定的太迟了,忙解释:“皇上,钦天监圈了本月里的两个日子,一个是十八,一个是廿六,恰青龙玉堂,会于紫微,乃大大的黄道吉日。廿六稍晚了,故臣等择了十八为皇上的登基之庆,皇上以为如何?”

    萧列微微出神,似在想着什么,张时雍周兴屏息以待,片刻后,听他道:“改成廿六吧。”

    萧列登基大典之后,才会是皇后、太子等一系列的册封礼仪。

    周兴一愣,忙劝道:“皇上,今日初九,距离十八也还有九天。事虽多了些,但臣等确保,到了十八,一切均可筹备妥当,皇上早日登基,乃是臣等之盼,万民之福。”

    萧列道:“就改廿六吧。迟几日也是无妨。”

    张时雍周兴虽疑惑不解,但也看了出来,新皇帝似乎并不急着举行登基大典,只好诺声,退了出去。

    跟前人走了,萧列转向身边一个年近五十的太监,问道:“今日可有裴右安的信折?可说何日抵京?”

    这太监名叫李元贵,从少年起就服侍在萧列的身边,一些事情,周王妃都未必知道,李元贵却了然于胸。

    方才萧列要将登基大典推迟到廿六,张时雍周兴疑惑不解,他却猜到了原因。

    两个月前,武定军一路挥戈指向京城的时候,西南乌斯藏传言甚嚣尘上,说云中王对当地法王向来支持永熙帝的举动不满,由来已久,若夺位,必派汉官接管当地,收回八王世袭属地。八王发生骚动。

    乌斯藏毗邻云南,全民教众,一旦起乱,后果难以预料,萧列得知消息,立刻就派裴右安去往乌斯藏辟谣。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京城这边已经改天换地,他那边只在小半个月前送来了消息,说已然化解危机,不日便可动身归来。

    以李元贵的度测,皇帝之所以推迟日期,应是想等裴右安回来之后,再行登基大典。

    果然,大臣一走,皇帝就开口问这个了。

    李元贵便躬身道:“启禀皇上,奴牢记着皇上的叮嘱,但凡有裴大人的信折,必定及时呈上。昨日没有,今日也没有……”

    他觑了眼新帝,见他眉头微锁,忙又道:“皇上勿急,指不定明日就有消息了呢。”

    萧列不语,继续翻阅着面前堆叠如山的折子,李元贵知他伏案已久,轻手轻脚地出去,正要叫人送茶点进来,看见章凤桐身后跟了两个宫女,却自己亲手提了一只精致的食盒,正走了过来,迎上去道:“章小娘子来了?”

    章凤桐如今早出了孝期,但去年整整一年,几乎天天打仗,章凤桐虽时常服侍在周王妃身畔,但和萧胤棠的婚事,自然又耽搁了下来,昨日,她虽随同周王妃一道入了皇宫,但李元贵至今还是以未出阁女子的称呼唤她。

    不过,她和世子的婚期应也近了。

    章凤桐对李元贵极是客气,露出笑容,叫他“李公公”,随后道:“王妃知皇上这些时日辛劳,方才亲手做了点心,叫我送来,皇上可在里面?”

    李元贵让她稍等,自己匆忙进去,片刻后,出来笑道:“皇上让你进去呢。”

    章凤桐向李元贵道了声谢,李元贵忙道:“可不敢。折了老奴的寿。”

    章凤桐笑道:“李公公辛勤服侍皇上,几十年如一日,替我们做我们原本应当做的事,我年纪小,公公你承我一声谢,又算得了什么?”

    李元贵笑眯眯地又让了两声,领她进去,自己立在门口等传唤。

    章凤桐将茶点置好,向座中的萧列下跪叩头:“凤桐给皇上叩头了。这点心是王妃亲自做的,王妃叮嘱我转告皇上,万民固然重要,然皇上也不可过于操劳。凤桐斗胆,也请皇上暂歇,哪怕片刻。这也是世子的孝心。”

    萧列对章凤桐的印象一向很好,加上怜惜她时运不济,至今还没能与儿子成婚,向来将她当女儿看待,便和颜悦色地点头,叫她起来说话,章凤桐却长跪不起。萧列便道:“你可有事?若有,只管讲来。”

    章凤桐再次磕头:“多谢皇上,如此凤桐便斗胆开口了。先前有一回,世子去往泉州之时,遇险落难,被困城中,后得一甄姓人家救助,这才得以脱困出城,不知皇上可知此事?”

    萧列敲了敲额:“被你一说,朕想起来了。记得胤棠早先在我面前确实提过一句的。怎的了?”

    “凤桐先前知道这消息时,心中就生出了个念头,有朝一日,定要报答甄家对世子的救助之恩。从前是不方便,如今却不一样了。我听说甄家有一女儿,比我小了几岁,如今还待字闺中,凤桐有个想法,想代世子要了甄家女儿,立她为侧妃。如此一来,这是对甄家当日救助世子的答谢,二来,日后我也能得一姐妹,为我分忧,共同服侍世子。故今日大胆来到皇上面前,请求皇上的许可。若凤桐有说错话,还请皇上恕罪。”

    萧列一愣,看了她一眼:“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胤棠的意思?”

    章凤桐道:“不敢欺瞒皇上。世子对那甄家女儿应是有几分好感的,但先前也只提过一句而已,再无后话,这是我自己的心愿。今日我来皇上这里,世子还不知道。我是想着,若能先求得皇上你的许可,再叫世子知道,也是不迟。”

    萧列迟疑了下,慢慢地道:“凤桐,你和胤棠的大婚,朕想着再过些时日,便给你们办了的。你这想法是不错,泉州那户人家,想必也是愿意,只是你老实对我说,你真愿意如此?若违心,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答谢甄家,多的是别的法子。”

    章凤桐再次恭敬叩首,道:“心甘情愿。想到很快就能得一姐妹助我理事,我极是期盼。”

    萧列微笑,颔首道:“好。既如此,朕就准了。胤棠能得你这样一个知恩必报、度量宽大的贤内助,实在是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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