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而言,那晚他们是十点半见。

    陆久在洗漱时意识到一个蹊跷。

    为什么木子看得到左京给她的微信评论呢?

    回寝室,她扑上去捏木子的脸,拷问的位置换了换。

    寝室这几个老网民,从她的ins顺藤摸瓜,凭着一样的用户名,误打误撞搜到他的微信。

    藏着掖着的宝贝被人发现了。

    陆久有点儿酸,转头和男孩子说不要随便加陌生人微信。

    他一懵,诚实地道:“她说,她是你同学。”

    陆久抿嘴,“那也是陌生人呀。”

    他低低笑起来,“好。”

    懒洋洋地,哄她一般:“我给你读今儿英语课教的诗吧?”

    后来,晚十点,成了他们固定视频的时段。

    有趣事能分享便说话,不然开着摄像头,静悄悄地各忙各的。

    他通常在学习,化学试卷最常出现。

    偶尔望一眼屏幕,恍惚和对方处在同个空间。

    分开的日子过得很快,但很踏实。

    踏实得让人产生一种他们已经交往好些年的错觉。

    比如陆久想冲热可可,却忘了可可粉被自己随手搁在哪儿。

    左京的笑声从耳机里传来,将她平时可能丢三落四的地方一一点了遍,通常说到第三个,就能找到了。

    西洋万圣节,系上搞了联谊活动。

    陆久没去,待在房间拆开左京寄来的包裹,是盒骷髅造型的水果软糖。

    里头,每颗脑袋笑得千奇百怪,无一重复,让人舍不得吃。

    她思索,该拿什么作回礼,他愿意收,也能收得欢喜。

    手表?毛衣?围巾?

    不行,她不想送他旁人圣诞节会送的物品。

    女孩子下意识咬了咬指甲,全盘否定脑中出现过的提案。

    这才发现,头一回当人的女朋友,自己当得有些失败。

    陆久只知道他喜欢的晚餐菜色和学科,其他细节,寥寥无几。

    平常,多数是左京花费耐心和力气去了解她,去探寻她无意间流露的习惯和喜好,并且记在心头。

    自己对他,却留有一片需要迟疑的空白。

    陆久蓦地茫然。

    她连他的生日在平安夜这回事儿,还是前几天听知美说的。

    原先想问,两人能不能改成元旦见面。

    这下,陆久只想在圣诞节前,亲吻到最真实的他。

    假日,她去找读电子信息的高中同学,寻求帮助。

    老同学听了听她的构思,“我记得网上有个简易全息投影制作教学,等会儿我发给你。”

    陆久向他道谢。

    “谢什么呢。”男生摆手,“难是难在你要设定的坐标系,我出张嘴而已。”

    能知道难的任务,就不是真正的难。

    “讲真,你这点子挺有意思,如果需要,我帮你去化工系那儿问问微量元素的模型图。”

    陆久接受他的好意:“那就麻烦你了。”

    ——

    全神贯注的状态,往往疏忽许多事。

    期中考周来临,她和左京的联系变得断断续续。

    男生对此,不曾抱怨。

    最后一门考试,好不容易拼凑出一棵歪扭的红黑树。

    陆久回寝室,继续捣鼓落下一段时间的游戏代码。

    手机视频开着,架在旁边。

    起初两人偶尔聊个几句,后来静谧到晚间,唯二的动静是室长回来又出去。

    杯中的咖啡见底,陆久回过神。

    屏幕那头,男生早就解决当日布置的作业,转着笔看她,让她继续刚才的工作。

    陆久抿了抿嘴,合上笔电,“不写了,我们说会儿话吧。”

    “好。”他弯起嘴角。

    “东京那儿下雪了吗?”

    她讲着不相干的事情,心里却在想,他的生日礼物快完成了。

    嘘。

    太张扬就不是惊喜。

    左京换了个放松的坐姿,靠上椅背,“下过了,今年来得挺早,往年二月份才有初雪。”

    他忽然起身。没一会儿听见窗帘被拉开。

    少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本来想让你看看外头,可惜,雪都融了。”

    她听了,下意识望向隔了层玻璃的校园,“没事的。”

    他们有的是时间。

    东京都下雪或目黑川两侧樱花开了,他们有的是时间缓慢走过。

    左京坐回原位,微微启唇又闭上。

    挣扎一番,仍旧问道:“陆久之前提过的,想做且正在做的那个游戏……”

    他喜欢听她谈论包裹着梦想的未来。

    “努力孵化中呢。”

    她的语气尽可能显得和平常一致轻快。

    社团遇着瓶颈,彼此为了剧情走向产生摩擦。

    也许察觉出她隐藏的浮躁,左京浅笑着说:“陆久,你很耀眼。”

    陆久不自在地拨了拨刘海,心底却多了些自信。

    就着他那句耀眼,灵感一闪而过。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她索性通宵,将进度再往前提。

    寝室其余三人见她成了工作狂,想方设法拉她出去玩,不要累坏身子。

    很可惜,劝说无效。

    左京从木子那儿得知,她又开始折腾。

    他自己作息也不大正常,但凌晨一点钟,固定催促她去睡觉。

    事后回想,陆久懊悔。

    她不该忘记上海的凌晨一点,是东京的两点。

    记起来,其实也没用。

    这个看上去温顺的男孩子,其实相当固执。

    睡眠是在梦想的道路上,最容易挥霍的金钱。

    十二月初,化学竞赛前一星期,换成陆久看着他。

    遇着一时半会儿解不出的题,左京的手指一下下极富节奏地点着桌面,平缓稳健。

    她大多保持安静,代码都不敢敲出声。

    有几次,他突然短路,低喃碳的分子量是多少。

    陆久不争气地笑出来,“12。”

    “唔……”他看她一眼,揉了揉鼻子。

    她在心底提醒他该去休息。

    但她舍不得。

    知美说,这是左京最后一次参加化学竞赛。

    真正了解他的学习近况,陆久发觉,男朋友在机场的那句成绩还可以,过于谦虚。

    他没有不擅长的科目。

    因此,家里希望他转文组,去学法律。

    律师和医生,一文一理。在日本,这俩职业最上得了台面,赚得也多。

    考完那天,出考场,他拨通电话给她。

    背景声吵杂,少年的鼻息近在耳畔,陆久听出来,他的胸膛里满溢激动难平。

    左京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陆久,我很开心。”

    她哑然,肯定或安抚的话语太过轻浮。

    成长的岔路口,陆久很顺遂,没有分歧、抗争以及妥协。

    她难以了解他的心情,只好沉默地陪伴。

    年关近了,他们又要长大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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