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回家的时候龙亚海还没有离开,他和唐曼华靠坐得很近,依偎着一起看电视,即便有人回来了,他们也没分开。

    许璟目不斜视地走到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把外套裹得严严实实,进了自己房间才脱下。

    接下来的生活倒是与平常无异,只要关上了门,就相当于把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许璟心无旁骛地上完了两节金融网课,又学了一个小时的英语。她伸了个懒腰,快凌晨了,她准备起身上个厕所,窝在被窝里看几页闲书就睡觉。

    许璟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家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不知道龙亚海走了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否要留宿。许璟把耳朵贴在门口,听着像是没什么声音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真空上阵的睡衣,略一思忖,还是披了件外在身上,才打开门走出去。

    客厅早就寂静一片,龙亚海可能走了,也可能与唐曼华睡在一起。许璟飞快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完厕所就跑回自己房间。

    许璟趴在床上给严思敏打电话,接通第一句话就是,“学校还能住吗?再这样待下去我连水都不敢喝了。”

    严思敏卧在上铺,语气感伤,“过几天就领毕业证了,没法住了。大家都搬走了,我的东西也打包好了。”

    许璟叹气:“家里一个卫生间真的太不方便了。那你要回老家了吗?杨琳也搬走了?”

    “我当然不回了,咖啡店二楼有个小阁楼,我在明年考研前都会在这里打工,老板说2   晚上可以睡在那。”

    光是想想,住宿环境都很恶劣了。

    “可能是我太矫情了。”许璟说,“我明明问了你两个问题,你为什么跟男的一样只选择性回答一个?”

    严思敏也刚背完单词,满脑子都还是英文平仄。她顿了顿,“你说杨琳啊,她也搬走了,有个不认识的男的来接她。”

    “这么快就有新人了?亏着包凡亮还让我注意她会不会寻死觅活,结果人那么潇洒。”许璟躺在床上,手里把玩起书桌旁那只小海豚。

    “……我有个问题。你那么博学,能给我解释一下说一个人像海豚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长得可爱呗,笑呵呵的多亲切。”严思敏不觉得这有什么深层次含义,“可能就是碰巧看到了,就随手买了。”

    “我觉得我理解的可能跟你们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许璟换了个姿势,“算了,不重要。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不说了啊。”

    电话挂断前,许璟还不忘发展下线,郑重叮嘱严思敏,身边要是有谁要存钱办信用卡,都一定要劝人来照顾她生意。

    为了游刃有余地不迟到,许璟每天都必须很早出门才能错开早高峰。这就导致时间上出现了断层,许璟总是比正常上班时间早到至少四十分钟。

    她把后台的卫生打扫得差不多,杯子也都洗干净了。刚坐下休息,其他同事也陆续提着早餐走进来。

    “许璟可真是我们的萧行之宝,门面后勤全包了,辛苦辛苦。”

    说话的人永远不可能做事,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以表示自己不白受恩惠罢了。许璟刚这样想着,同事们的话题果然就变了,刚才那句擦边感谢的话敷衍得只走了个形式。

    “我真的是久久无法忘怀昨天的帅哥,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么优质的异性。”

    “我偷拍了照片,发给你品品。”

    “我死了,随便拍拍这张脸都能这么精致。”

    许璟看着激动不已的几人,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蒋易秋的余韵可以维持这么久。

    “许璟!你昨天跟他接触了那么久。趁着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快给我们说点情报呗。”

    许璟措手不及,她突然就从边缘人物成为了话题中心,“我……没有情报啊,我们当时讨论的就是结构存款的事,没聊私生活的。”

    “那从他的衣着打扮以及话里行间来看,他是不是单身?”

    “对,手机屏保啊,交谈时候的反应啊,这些都能看出来的。”

    许璟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唯一能得出的信息就是他是个富二代。”

    她说了一句废话,随即遭到一片呛声。

    “这还用你说?随便上网一搜就能知道他的履历身家了,更何况那么年轻,也不可能是富一代啊。”

    许璟讪讪地转回脸,可是还有人不放过她,“他现在是我们行的长期客户了,下次他来,你就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嘛。”

    “我真的做不到……”许璟巴望着冯丽阳赶快来,好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对话。“其实富二代根本不适合在一起的。我有个朋友,”许璟开始无中生友,“她跟一个富二代谈恋爱并且结婚了,结了婚才知道,她的老公在家里根本一点地位都没有。再加上强势的公婆,夫妻俩随时都要看老人脸色,什么都做不了主,每个月领固定的零花钱,一点尊严都没有的。”

    许璟语重心长:“对象如果生在有钱人家,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我倒觉得不如嫁个温柔体贴会体谅人的,这样虽然看起来没那么光鲜,但是精神上至少快乐。”

    许璟口中的男主角原型其实就是包凡亮,她夸大其词,言不尽意,将富二代描绘得破败不堪,败絮其中。她看着全体噤了声的同事们,一时以为自己的话真有奇效了。

    许璟满意地把椅子转回工位,刚一回头人就被定住了。

    蒋易秋和冯丽阳正站在门口,一高一矮,倾耳伫立,不知进来了多久。冯丽阳看她的眼神充满不赞同。

    “冯主管,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九点了,”冯丽阳打断她,指了指墙上的时钟,“不要聚在一起说话,都回到各自岗位上。”

    蒋易秋的温润神色与冯丽阳的黑面形成鲜明对比,他笑道:“是我来得太早了,因为昨天刚好有笔款项进来,我就想早点存进来。”

    冯丽阳把他往旁边请,“您先到vip室稍作休息,我和下属马上过来。”

    蒋易秋回头望了望,他怕许璟挨训,不想自己一个人先走。“你先过来。”

    冯丽阳和他一起走到外面,蒋易秋在她面前说尽了许璟的好话,更是以要挪走上亿存款相威胁,让她不要斥责许璟。

    饶是这样,冯丽阳心里还是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出来之后还不能发泄,她平复好心情,对着许璟只作提点,“你以后要谨言慎行,这种亏吃不得第二次的。今天也就是遇上个脾气好的,但凡是个小气的,你早就把人得罪死了。”

    许璟也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冯主管,我错了,我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了。”许璟抬起脸小心觑冯丽阳的脸色,“我现在进去也不合适了,不如就换个人去吧,我的业绩也可以转给后面接手的人。”

    冯丽阳想了想,“也行,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逮着,我看着你们也尴尬。陈霜,你去。”

    许璟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路上所有同事都埋在头,心照不宣地不与她有眼神接触。

    她打起精神面对客户,间隙着往vip室望了好几眼,也没看见陈霜出来。看样子,蒋易秋是接受换人办业务了。

    许璟提心吊胆工作一上午,等到上午下班,她不想去触冯丽阳的霉头,自己一个人走到茶水间想避开中午的饭点。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许璟被吓得一抖,看见来人是陈霜,只是虚惊一场。她重新趴回桌子上。

    “怎么情绪不高?冯主管对你够好了,都没怎么很凶地训你。”

    许璟的下巴搁在苹果上,说话慢吞吞,“本来就是我做错了,我还是有点不敢面对她。你怎么没去吃饭?”

    这话就问到了点子上,陈霜实在是太激动了,她太想抒发了,“你知道吗?我被命运击中了!我昨天还对她们犯花痴不屑一顾,结果今天一近距离接触,我才发现我的爱情来了。”

    许璟默默捂住耳朵,“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事,你这感情未免来得也太突然了。”

    “爱情本来就应该是突然的啊,不然怎么能叫crush。”陈霜把她的手拿下来,眼里全是攒动的小火苗,“我跟她们不一样,她们看上的是他的脸和钱,但我不同。”

    陈霜越想越醉心,神色渐渐变得迷离徜徉,“只有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脆弱和易碎感。我一进去,他的背影看起来好落寞,周身像是有什么化不开的浓雾。然后我坐到他对面,他很有礼貌也很绅士,说起专业术语来比我这个柜员懂得还多,他还替我解围,不让我难堪。他的睫毛也好长,瞳孔颜色也好淡。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等待什么,但是我的母爱和保护欲完全被激发了。”

    陈霜看着充耳不闻的许璟,“我真的看见了他身上的另一面,特别吸引我的另一面。你不要有刻板的性别印象,女人除了会慕强,也是会慕弱的。我现在就像个圣母,想用我所有的热度和光芒去温暖他。”

    “Crush不仅是指感情来得快,它同样意味着去得也快。”

    “以后的事我不想去想,至少这一刻我的心在狂跳。”

    许璟发觉她越说越离谱,闷闷地说:“你释放完了就先出去吃饭吧,我自己待会儿。我压力好大的,家里吃饭住宿全指着我这点工资过活。”

    陈霜觉得倾诉这事是该礼尚往来的,她刚刚倾吐了那么多自己的心境,说完就一走了之不太好。她摆出谈心的架势,安慰道:“你的事其实我也知道,网上一查就全有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你要敞开心怀往前看,那些成见都是狗屁。”

    “谢谢你,”许璟愤然点头:“总有一天,我也一定会洗清我爸爸的冤屈。”

    “可是我一直有个疑问,”陈霜支起脑袋,“我一直以为有钱人都会在海外置购很多产业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出国念书。可是你怎么都没有,现在还过得那么辛苦?”

    许璟苦笑道:“我到底是为什么没出国呢……我本来是要的,如果我出去了,我爸爸肯定也会像你所说的,去世界各地购置不动产,那我和妈妈现在可能也会好过一点。”

    许璟的心已经麻木了,“我大错特错了,因为我不想离开这里去一个充满挑战性的陌生国度,我爸爸那么大年纪也不想出去接受新事物,投资都交给基金经理人打理。我把全家都囿于这块土地里了。”

    当年,许璟中考分数还不错,进入了人才济济的市一中,让许卫山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但上了高中,她就显得有些后劲不足,特别是在升上高二后,成绩明显呈出颓势,大有一滑到底的架势。

    许璟不敢老老实实汇报月考成绩,每次都打马虎眼瞒天过海。直到期末一切才真相大白,许卫山看着惨不忍睹的成绩单,问班主任,“她这成绩能上重本吗?”

    班主任实事求是地说:“估计悬,但是像你们家这条件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以走的,许璟这孩子爱玩,坐不住。送出去磨炼几年说不定还能压压她的脾性。”

    这句话点醒了许卫山,特别是在得知品学兼优的蒋易秋也出国了之后,他更是觉得留学根本不是成绩不好之下的无奈逃避之举。

    为此,他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严肃地对许璟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大学都上不了,要么努把力考上国内名校,要么就出去吃几年苦再回来。”

    许璟撇撇嘴,她自己也对未来很茫然。

    “你跟蒋叔叔的儿子联系一下,问问他出国需要准备些什么,早做打算总是好的。他那个人踏实靠谱,省得你走弯路。”

    时隔几年,许璟重新找回蒋易秋的联系方式。她一向自来熟,就像昨天才聊过天一般,很自然地发过去信息,“秋哥哥,是我呀,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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