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抢走他束发缎带的那个人,他一定不安好心!

    沈竹晞趁他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笛子上,抬足便准备悄然后退,只落了一步,看见脚下约有几十人叠加的高度,惊惧地钉在原地微颤。

    都怪自己恐高!

    沈竹晞面沉如水,重重地哼了一声,惊异地看着身前气势汹汹的追兵们面上的杀意渐渐消弭下去,那人横笛吹一声,他们便后退一步。

    “可真有你的!”那人单手护着他从旁下落,两人且行且退地走出一段,笛音骤停,余音袅袅中,沈竹晞惊叹地拍拍他的肩。

    他侧身看去,黑衣人长身玉立,暮色的最后一缕光从他手里玉笛上小孔折射过来,挽过他眉梢鬓发,让他冰雪似的面容平添三分清狂狷介。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沈竹晞心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猛地一拍额头:“嘿,我说这位仁兄,你抢了我东西,又给我解了围,现在只要把我束发的带子还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若我不想和你两清呢?”那人终于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不咸不淡地说。  “……”,沈竹晞无言。

    良久,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若再不给我,我便抢了。”他执起那人的手,扣住他手腕上鹅黄缎带的一端欲解,手忽然被按住了。

    “咦,你笑什么?喂喂!”他们已经行走到一座高屋前,那人忽然拉着他长身跃起,几个起落间纵到屋顶,沈竹晞毫无防备地惊叫出声,死死地闭着眼,全身僵直,直到在屋脊上掠衣坐下才反应过来。

    “我恐高。”沈竹晞从指缝里暗暗往下看,声音艰涩。

    “这里方便讲话——我说你,才分别一会儿的时间,你怎么又闯祸了?”那人开口便是微微含笑的训导语气。

    “哎,我说你!”沈竹晞猛地抓住他袖口,连恐高都忘记了,他愤愤地瞪着对方,“我们很熟吗?你为什么这样说我?”

    那人脸上的笑容忽然退去一点,沈竹晞一怔,莫非面前这位和林谷主一样,也是曾经认识他的人?

    “你叫什么?”沈竹晞勉力克服身在高处带来的不适,靠着他坐的更紧,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手腕间,准备趁对方不注意将缎带抢回来。

    “我姓陆,名栖淮,单字‘澜’。”陆栖淮看着他,忽而挑起一边的唇角笑笑,那笑容因为瞬间的柔和而显得俊逸非凡。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便丝毫不使人觉得冷,像是外出寻芳的世家公子。

    “知道了,又不是结姻亲的时候报生辰八字。”沈竹晞撇撇嘴,而后一本正经地向他伸出手:“我姓沈,名竹晞,字朝微。”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顿住了:“陆澜,你别这样看着我啊!”

    他凑过去捏住陆澜光滑的脸颊,感觉到意态娴雅的贵公子微微一僵,心里有些奇怪的得意:“陆澜,你不要这样笑。”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眼睛里能装下一城的月光,但你这样笑,却有些那个,那个风流恣肆。”沈竹晞点评道。

    陆栖淮半仰在屋脊上,姿态放松:“或许我本来就这样。”

    月色下,他眉宇清拔,忽而一指遥遥作出挑起沈竹晞下颌的姿态,似是调戏:“怎么,之前我冷淡的样子吓到你了?”

    “你可真能破坏气氛。”沈竹晞扶额,他默了一默,才道:“不是,你先前看我的样子,冷冰冰的,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你那样的眼神,即使是我不认识也不记得你,都能看出其中的悲怆和苍凉,想来是有一段故事的。”

    他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澜,难道我从前认识你?”

    陆栖淮一言不发,半边脸沉入夜色里,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一种融于夜色的冷意,与先前笑起来的时候纯然不同。

    沈竹晞只坐在他身侧,却感觉自己的心境与他相差很远。陆栖淮仿佛沉入回忆的泥淖里,眉宇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沉痛和怅惘。

    “你”,沈竹晞试探着开口,忽然被他轻声截断了,陆栖淮平静地看过来,淡淡道:“我们未曾相识。”

    “不过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朋友。”他低头浅浅地笑起来。

    沈竹晞放下心来,正欲接话,忽然听见他微微戏谑的声音:“朝微,你一直盯着我的手看,真的很想把它拿回去?”

    沈竹晞不明白他为何能这么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字,按下疑惑,忙不迭地点头:“我认你这个朋友了,你快还给我罢,我还要回去送药。”

    “送药?”陆栖淮一敛眉,若有所思,“那你就自己来拿啊。”

    他道:“你打得过我,我就把发带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沈竹晞霍然站起,手指扣上袖中刀柄,神色中含着难言的兴奋。

    正文 第213章 未卜此生休其八

    “赔?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又能赔什么?”那弟子二话不说,上手便是擒拿的招式,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沈竹晞自知理亏,刀未出鞘,只是步步躲避:“想来也是一味珍稀的药物,你若不介意,找你们管事的人说说,我去别的地方帮你寻过来……”

    “珍稀药物?”那弟子趁他说话,得了余裕,忽然从胸口掏出一枚竹哨,刺耳地吹了一声,那声音犹如剐皮剜骨,沈竹晞忍不住两手紧捂住耳朵。

    这是枢问堂弟子的召集音,他听见前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不少人正在上楼往这个方向赶过来。

    若是单论身手,再来十多个他也不在乎,只是他来求药在先,不能下重手,对方人数众多,却个个出手凌厉,竟是半条生路也不打算留。

    沈竹晞见招拆招,不禁疑窦丛生:传闻中,凝碧楼的弟子和他们楼主一样,向来富有仁爱之心,怎么今日竟这样对他?那只被辜颜毁掉的黑檀葫芦究竟是什么东西?辜颜又忽然吃这东西干什么?

    察觉到袖口的白鸟已经在封印里昏睡过去,沈竹晞更是头大如斗,恨恨地决意回去要拔下它几根羽毛泄愤。

    “还挺扎手!”对面抢攻过来的弟子见他还游刃有余,更是忿骇,几人持兵刃毫无章法地就强攻上来,沈竹晞一时应接不暇。他遥遥瞥见后方一扇半开的窗,当即决定跳窗而走。

    “不好,他要逃!”有人惊呼。

    “楼下是后花园,他逃得掉吗?”领头的弟子停手冷哼。

    沈竹晞足下一踉跄,起跃间落在窗沿,看见楼下齐整的一行人严正以待,握紧了袖中的刀暗暗叫苦。

    他轻功实在不好,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落,能平稳落地已是十分勉强,何况他几乎清楚地瞥见最前面那人手里的红缨长枪,和眼里跃跃欲试的暴戾神色。

    他横刀护住心口,一咬牙,就欲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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