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好熟悉。

    花无修想起数月前她因身体封印解除力量失控时在大街上的遇到的一群人,收回了无修剑,道:“你是谁?”

    锦衣男子笑道:“臭丫头,才一年不见,你竟然就忘了我吗?”

    花无修道:“这一生我遇到的人太多,不是每个人都能记住的。你把你的名字报上来,顺道与我说说我如何得罪的你,我看看能不想想起来。若我想起来,我说不定会老老实实地跟你走,甚至任你宰杀。”

    “你!”锦衣男子咬了咬牙,“好,看在你失忆的份上,我便不妨与你回忆回忆!本少爷姓王,名袁,乃是城外五里庵赫赫有名的王家王富贵的儿子。一年以前,本少爷看你资质不错,将你从流浪街头捡回,好吃好喝地供上,想把你养胖了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不曾想,你吃饱喝足了,竟杀了我家侍卫逃走,不仅自己逃走,还放了我家几十个好不容易抓到的药奴。本少爷一顿好找,总算把你抓了回来。本少爷宽宏大量只在你头上刻下罪字,没有按罪处死你,你倒好,恩将仇报,又逃跑。本少爷无法,只好决心杀了你,再次抓回你时,给你灌了可教你七窍流血慢慢折磨而死的毒药。没想到,再次没想到,你都奄奄一息了,竟还能逃跑。本少爷觉得没必要和一个死人继续纠缠,便一直没再过问。直到数月前,再次看到你,竟还活蹦乱跳,而且修为法力长进了不少,真是教本少爷惊喜。”

    花无修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想再把我抓回去,杀了我?”

    王袁笑道:“不不不,我家现在正缺药奴,尤其是缺如你这么一个罕见的上好药奴,怎么舍得杀了你。我们要把你抓回去,卖给贵族。”

    楚浅这时从昏迷中醒来,看了看周围的一群人,又看向花无修,道:“无修姑娘,你快走,不用管我!”

    王袁看向楚浅,手中利剑更逼近楚浅的脖子,笑道:“仔细看看,你倒是个美人胚子,要是死了,还真是可惜。”

    楚浅道:“放肆!王袁,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吗?”

    王袁想了想,道:“有点眼熟,好像小时候在某个地方见过你。”

    楚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袁一掌打晕。

    王袁道:“怎么样?用你一条命,换她一条命。”

    花无修道:“放了她,我跟你们走,任你们宰杀”

    天蓁闻此飘到花无修面前,惊道:“小东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

    花无修冷笑,低声道:“他们把我得罪了。所以,我决定将他们的老巢一锅端了。你回到剑里吧。”

    天蓁担忧道:“想法不错,不过到时候我可不能保证护得你周全。”

    看到剑灵消失,众人瞬间都提起了胆子,一拥而上,将花无修绑了个结实。

    王袁松开了楚浅,走到花无修面前,拾起了无修剑,上下打量了番,啧啧道:“真是把好剑。从今往后,这把剑便属于本少爷了。”

    花无修自不在意无修剑到了谁的手上,因为无论到了何地落入何人手上,无修剑都只认一主。

    王袁教人将花无修套入麻袋,装上马车,便一行人匆匆往城外赶去。

    黑暗中的一番颠簸,教花无修时睡时醒,最后因为饥饿彻底昏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倾盆冰水砸在脸上,将花无修弄醒。她正躺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可以看到王袁正拿着从她身上搜刮的灵石给他父亲王富贵看。

    这父子二人显然都是第一次看到闪烁七彩光芒的灵石,脸上都洋溢着无比震惊的神色。

    王富贵颤抖地拿着灵石,眼睛不眨地看着,喃喃道:“这下子我们可发大了。”

    王袁乐道:“可不是! 不如我们快写信给各大贵族,让贵族们互相竞价,最后谁出的价高我们便把这个丫头卖给谁!”

    王富贵道:“不错!快快去拿笔纸来!”

    花无修咳道:“我好饿啊,快饿死了。”

    王富贵连忙道:“来人,快些准备好吃好喝的给这丫头,可不能把她给弄坏了!便是她的一根头发,都价值千金啊!”

    不久便有一群仆人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围在花无修身边,夹菜的,喂饭的,捶肩的,除了不给她松绑,一切伺候得井井有条。

    吃饱喝足后,王袁将花无修被关在了关押药奴的最底层密室,特地给她准备了单套豪华间。

    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对面关押的密密压压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再仔细一看,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孩子。

    花无修故意把手臂上脚上的铁链弄得叮当响,待吸引来对面那一群孩子的目光,她方开口道:“别怕,我和你们一样是被抓进来做药奴的。”

    所谓药奴,是指即将被贩卖给贵族成为炼丹药材的人,待卖到贵族手上,则连唯一表明是个活物的奴字都去掉,只名为药。

    摇曳的灯火中,隔着栅栏的那群孩子忽闪着眼睛看她,安静地一声不发。

    花无修心中奇怪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安静,接着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冯流儿的?他的父亲一直在找他,我便是受他父亲所托来寻他的。”实则这是华容墨给他那些学生的任务之一,不过既然她来都来了,不妨代为询问一下。

    孩子们仍然大眼瞪小眼,不出一声。两三个孩子突然张开嘴巴,一手指着嘴里,一手拼命摇摆。

    花无修这才看清他们都没了舌头!

    原来为了让这些孩子不说话,竟将他们的舌头都割了么!人贩子这种残忍无道的做法,她一点也不吃惊。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弱小的人们被当做物品买卖生吃,完全不被当做一条生命尊重,这些早已为习以为常。以往她还没有出息的时候被抓去做药奴,也曾被割过舌头。

    只不过,无论再怎么习以为常,她果然都无法喜欢起来,对那些不把人当人的做法,还是那么厌恶。

    花无修努力微笑道:“你们不能说话,但是能听懂我说的话,对不对?”

    大部分孩子没有再理会花无修,仿佛麻木了一般对生活不再抱有希望。几个眼睛里还有些色彩的孩子点了点头,一脸同情又希望着什么般看着花无修。

    花无修见没有孩子出来认领冯流儿这个名字,又道:“那你们可有人见过他?他是个男孩,大概八岁,眉间有一颗痣。”

    话音刚落,一众孩子突然齐齐看向花无修,然后互相拥挤着像在寻找搬弄着什么,最后把一个八岁模样的小男孩给推了出来。那小男孩趴在地上,一直咳嗽,昏迷不醒。在他的眉间,一颗黑色的痣衬得他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精致。

    花无修道:“他生病了?”

    孩子们似乎这才信任起花无修。一个较为年长的孩子站出来,打着手语:他快死了。

    人贩子是不会花钱给药奴治病的,生了病的药奴一旦被发现便会被立即处死喂人贩子看门的野狗。所以,药奴一旦生病,便等于死亡。

    以那孩子的身体状况来看,如果没有大夫医治,不可能自愈,甚至活不过两天。

    花无修捏了捏脖子上禁锢着她力量的围巾。自上次力量暴走险些丧命,她并不止是单单等华容墨想办法解决,她也试着锻炼调节身体灵魂力量的承接。数月来的努力,虽然还没有让身体可以完全承受前生的力量,但至少可以承受一个时辰。只是一个时辰后必须再度封印力量,否则便再无法控制。

    杀王袁一家,别说一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了。

    她本想等待那些来买药奴的贵族齐聚一堂再释放力量,将那些可恶的人一并斩杀。可如今,她不能再等了。她得救那个叫冯流儿的孩子,这是华容墨交给他们的任务,是一个父亲许下的愿望,如果他们不能完成任务,不能实现那个父亲的愿望,大家会难过,华容墨大概也会生气。

    她不想让大家难过,也不想华容墨生气,就当放过那些贵族买家,先将王袁王富贵杀死,一锅端了这害人的老巢,将这些孩子救出去!

    解开围巾的瞬间,力量全部涌了上来。

    花无修将围巾揉成一团,塞入怀里。她看着孩子们微微一笑,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很快回来带你们回家。”

    纤纤小手一挥,厉光如剑刃袭手脚上的铁链,任铁链再坚实,也一瞬间化成飞灰。她又单手执起按在铁门上,铁门轰然倒塌。

    看守密室的侍卫们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进来,来不及眨眼,便已尸首两处。鲜血在灯火中如油墨喷洒。

    孩子们缩在一处,惊恐地看着将将还和蔼可亲的小姐姐突然化成了魔,踏着血与尸走了出去。

    ☆、杀戮

    鲜血、残骸、大火,构成了一幅幅迤逦绵长的画面。花无修在这个火光里肆意行走,手中赤红的长剑在空中挥舞出一条又一条交错红绸。将死之人阵阵哀求哭嚎的声音,将这个夜衬得更加绚丽。

    花无修一路遇人便杀,将无修剑唤回手上后,毁灭之力更加猖狂,长剑往天一挥,连人带房连劈两半。

    明明本该真实生动的画面渐渐变成了噩梦。接连不断的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乱入,先是一闪而过的妖族公主钟离灵和她的将军玄金钥,再是黑莲之中走来的白池,紧接着无梦,蓝孟宇,容神,聂风裘,君不弃、楚涟心……

    她开始有点慌,竟生怕被这些人看到。可终还是成了他们视线的焦点。

    突然而来的长刀劈了过来,将她砍伤的同时,也将怀里的围巾劈成两半。力量一瞬间暴走。载着毁灭之力的光波四处扩散,所到之处,屋倒地裂,人死畜灭。

    而她的身体也在力量暴走的同时以常人数百倍的速度成长。原来力量暴走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只会教身体成长变化。

    原来,华容墨骗了她!不过,她并不着急找他算账。这个害人的老巢已经被毁得差不多,该死的人也死得差不多,她该去救那些孩子了。

    一瞬间力量收回,她转身去了关押药奴的密室。

    终还是迟了一步。

    密室里的孩子全部惨死,或被割了脖子,或被穿了胸膛,或被四分五裂。鲜血汇成河流,漫过她的脚下。

    那个一身染满鲜血的凶手王袁,正踏着那些孩子的尸体踉踉跄跄地向她走来。他竟在中了无修剑致命的一刃后,苟延残喘地跑到密室,将这些无辜的孩子统统杀害。

    他指着她大笑,“你不就是想救这些小孩吗?我偏让你救不成!你杀了我父亲,杀了我全家,我杀不了你,便要这些小孩为他们陪葬!”

    不用她再度动手,他已然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命尽倒地。

    花无修看着那些死去孩子的尸体,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她想笑,可笑不出来。她也不想哭,只是看着血流成河里的尸体,怔怔发呆。直到,一秉长剑从背后刺穿她的身体。

    熟悉的气息,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她转身,看着持剑之人,那耀眼的白衣,那一张清冷的面容,教她瞪大了眼睛。泪水顺着眼眶打了会转,最后落下。

    “华容墨……”她喊了声他的名字,倒在了他的怀里。

    从来不曾生活在一个世界的两人,如何能真的相爱?

    道不同,不相为谋;命不同,不相为人;心不同,不想为生。

    只不过,她依然选择了相信了他,最后被他骗得这样惨。明明,一直以来,只有她在骗人。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么?

    梦醒时分,世上已过数十载。

    一望无际的冰面,倒映着永恒不变的璀璨朝霞。冰面的中央,花无修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

    花无修猛抽了一口冷气,从冰面上爬起,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心中微喜。

    此时的她,成年二十女子的模样,着了件赤红长衣,长发呈深蓝色,如瀑布垂泻而下,覆盖了半个身子。葱白若粉的肌肤,脸上一双紫眸闪烁尤为惹人。

    这姿态,这模样,不正是生前的她?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么!可为何全身都提不起力气?

    花无修连忙盘腿而坐,试着运功,却发现周身法力好似被什么源源不断地吸食,已经不再为自己所用。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地方不是正常的世界,而是某人创造的虚空。

    所谓虚空,源于上古一种已经失传的禁术,名为偷天换地。该术能以一物创造出一片小世界,该世界的一切皆由幻象而生,被关在此幻象里的人若无外界的人相救,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而幻象里所产生的能量皆为创造该世界的人所用,被关在幻象里的人将作为力量的供给者,永生永世不能出去,直到死亡。

    是谁创造了这个虚空,将她关在了这里?

    是华容墨吗?

    可恶!

    花无修漫无目的地在冰面上走了会,然后躺在冰面上,看着永恒不变的朝霞,听着若有若无的风声,缓缓合上了眼睛。

    仔细想想,从出生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出生,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再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当无修帝改变世界。

    想来,那么顽强地希望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不如就这样,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除了有点不甘心外,也没什么不好。

    突然,天地间回荡来华容墨的声音,“这样真的没什么不好吗?”

    花无修瞬间睁开眼睛,抬起右手摸着额头,笑了几声,“果然是你。竟然还能听到我的心声。这么高级又神秘的禁术,不是早就失传了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天生就在法术方面天赋异常,从小到大尤对禁术感兴趣。偷天换地之术,史册上有明确记载其功效,加上其他书籍零零散散的说明,我只稍加参透,便晓得如何做得出这个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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