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太医说皇上的身体并未有什么不妥,但是皇上却觉得这两日身体越来越乏力,已是三日并未上朝,而此时长乐军将军沉锦已经到了城外。

    皇上命太子亲率百官于城外十里亭相迎。

    这般的郑重其事,除了长乐军,整个朝中再无人有此殊荣,可见皇帝对长乐军的看重。

    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尘土飞扬,二十几匹良驹不过一眨眼便到了眼前,当头一人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眸子深邃,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

    文武百官躬身行礼,太子殿下走上前去,拱手,“本宫奉父皇之命在此相迎将军,欢迎将军凯旋而归。”沉锦刚刚打了一场胜仗,让南平国的大军元气大伤。

    沉锦翻身下马,什么也没说,先到蔡相面前深深行了一礼,语气谦卑,“老师,学生回来了。”

    蔡相见到沉锦的这一刻,一直阴霾的心情终于拨云见雾,忙扶起沉锦,笑呵呵,“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了沉锦,这一次的大事岂能不成。

    太子看到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见到蔡相后便只是一个乖巧的学生,心也缓缓落了地,正如舅舅所言,这沉锦是个对他忠心的人。

    第51章

    沉锦入宫见了皇上,皇上身体不好,便没有多加逗留,不过片刻,便离了宫,随蔡相到了相府。

    相府内早已备下酒席,太子也在座,蔡相很是高兴,与沉锦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沉锦啊,你这次回来可有把幽云三十六骑一并带回来?”蔡相开口。

    沉锦应声,“老师要谋大事,学生自然要把幽云三十六骑带回来,以助太子与老师一臂之力。”

    “好好。”蔡相高兴,“这幽云三十六骑可是威名远扬呢,当年长乐军的玉面军师带领幽云三十六骑破了敌军一千兵士的阵法,传回朝中,可是令朝野都震惊了。”

    “听舅舅提到这玉面军师,本宫还想问将军呢,这军师可一同回来了?本宫与舅舅一直想见见这位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军师呢。”太子也道。

    沉锦拱了拱手,“这军师常年待在军中,好不容易回朝,路上受了点风寒,回家休养去了,况且这军师也到了年岁,该娶妻生子了,不然家里的老母亲该着急了。”

    “唉,可惜了。”蔡相遗憾的摇头,“本相对这军师一直很是好奇,可是一直无缘相见,本想着这次能让军师为太子出谋划策,看来是无缘了。”

    “这倒也不是,军师身体好了,自然便来了,老师与军师定有机会相见的。”

    “对啊,舅舅,虽说见不到军师,但是能够见到传闻中的幽云三十六骑也是好的,传闻这幽云三十六骑神出鬼没,个个是武功高手,能够以一敌百,本宫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了。”

    “这有何难。”沉锦笑着拍了拍手,两条人影突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立在厅里,齐声道,“将军,有何吩咐?”

    “见过太子和相爷吧。”沉锦摆摆手,心里感叹,难得对他这般恭敬顺从啊。

    身着青衣,面无表情的两人拱手抱拳,“属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相爷。”

    太子与蔡相心中俱是一惊,这两人何时出现在丞相府的,他们竟然不知,而丞相府内高手云集,竟然无一人发现他们两个,可见二人的功夫之高。

    蔡相满意的点头,“不愧是幽云三十六骑,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

    皇上的身体这几日越发不好了,早朝之时甚至在朝堂上晕倒了,皇上无法临朝,于是将朝政交于太子,由太子代为监国。

    太子本就是储君,又有蔡相在背后撑腰,朝中自然无人提出异议,很是平静,平静到蔡相觉得自己多想了,若不是与祁烨打了多年交道,蔡相真的会以为这祁烨不过是个闲散皇子,并无野心。

    太子监国这期间,随便找了个理由撤了禁军首领的职位,将护卫皇城的禁军首领一职也交到了沉锦手中,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了。

    而祁王府内却愈加平静,炎热的夏季过去,秋天来了,江阮的肚子渐渐的显怀起来,整个人都丰腴了一些。

    祁烨这些日子并不经常去宫里,整个人看起来悠闲的不得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府里陪着她,相较于前几个月的紧张,这段时间大家仿佛都放松了下来,不疾不徐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初秋的午后,微风徐徐,鸟语花香,流水潺潺,江阮与祁烨坐在湖心亭里,祁烨执笔为她画像。

    江阮懒懒的靠在软垫上,手里端着一盘酸梅吃着,眼睛本来是看着祁烨的,慢慢儿的,便百无聊赖的转了开来,看向了远处的竹林。

    看着,看着,江阮眉头便皱了起来,祁烨正好抬眸看她,轻斥,“不要皱眉。”

    江阮站起身,看着一水之隔的竹林,疑惑道,“相公,桓儿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我好似好久没怎么见他了。”因着王氏的事情,外加怀孕了身子不好,江阮这些日子倒是有些忽略了榕桓。

    祁烨执笔的手一顿,眸子微垂,“他心里压了事儿,需要静静。”

    江阮眉头皱的越发深了,撩起裙摆沿着石桥往那竹林走了过去,祁烨坐在那里,沉默了片刻,目送着江阮过去,最终没有起身,有些心结,只有自己亲手才能解的开。

    江阮过了石桥,行至石板路旁,便看到榕桓正砍了竹子摆放在一起。

    “桓儿,你在做什么?”江阮有些疑惑。

    榕桓早就听到了脚步声,此时抬起头看看她,“婶娘自己跑出来,三叔可知道?”

    江阮有些囧,小声道,“我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连自己走走的自由都没有。”说完这话,江阮似是有些心虚,看了一眼身后,祁烨并没有跟过来,江阮松了一口气。

    “婶娘身体不好,这乍暖还寒的,小心着凉。”

    “嗯,知道了,谢谢桓儿关心。”江阮蹲下身子看他将那砍下的竹子钉在一起,越发不解,“你在做什么?”

    榕桓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中的事情,“婶娘腹中的孩儿就要出生了,我想给他做张小床。”

    “真的吗?”江阮脸上一喜,“桓儿你还会做小床呢?”

    榕桓握着砍刀的手一紧,头垂的愈发深了,声音冷淡没有感情,“我娘说她要为我生个妹妹,那孩子不过还有两个多月便出生了,我为她做的小床也快要做好了,可是一把大火,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娘腹中怀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儿了。”

    江阮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眼眶募得红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风吹起竹叶,发出簌簌的声音,飘来了清浅的淡香。

    江阮轻轻开口,“那婶娘为你生个妹妹好不好?”

    榕桓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道,“好。”

    *

    十月二十六,这个日子祁烨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是他大皇兄离世的日子。

    祁烨入了云泉宫,去给璃妃娘娘请安,璃妃娘娘正呆呆的坐在院中望着那颗枯萎的桂花树发愣,这树是大皇兄出生那年,璃妃娘娘命人种下的,大皇兄过世了,这棵树也死了。

    祁烨拿过丫鬟手中的大氅披在璃妃娘娘身上,“母妃,时间到了,陪儿臣去崇华殿给父皇请个安吧。”

    很久以后,璃妃娘娘才转过身,神情恍惚的看着祁烨,“时间到了吗?”

    祁烨将她已经有些斑白的发丝撩到耳后,轻轻道,“是,母妃,时间到了。”

    祁烨与璃妃娘娘出了云泉宫,沿着一座座高高的宫墙,往崇华殿去,璃妃娘娘看着那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声音有些飘渺,“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关在这宫墙之中,而这一关便是二十几年,我有父有母,有夫有子,却独坐冷宫十二载,父母离世,母子离散,就这么过了大半生。”

    她最好的年华托付给了一个男人,最终这个男人辜负了她的所有。

    祁烨搀扶着璃妃入了崇华殿,崇华殿内除了太监丫鬟,还有几个伺候皇上的嫔妃在侧。

    见到祁烨与璃妃,皇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你们来了。”说着摆摆手,让那些妃嫔下去。

    殿内只余下了看起来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皇帝看着璃妃,叹了口气,“朕知道今日是何日子,你莫要太过伤心难过。”

    璃妃娘娘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垂首,并未言语。

    皇帝皱了皱眉,“祁儿,你母妃怎么了?”

    祁烨上前,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病榻上的皇帝,淡淡开口,“父皇,今日儿臣与母妃前来,是有事相商。”

    皇帝看着面无表情的祁烨,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眸子眯了眯,“皇儿有何事要与父皇相商?”

    祁烨微微完弯身,薄唇轻启,“请父皇写下遗诏,将皇位传予儿臣。”

    “传位于你?”皇帝愣了一下,继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在胡说些什么?”

    “儿臣并没有胡说,儿臣比父皇要清醒的多。”祁烨直起腰身,往后退了几步,负手而立,“不然,父皇以为儿臣此次回宫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向父皇尽孝吗?”

    皇帝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喘息,“父皇知道你和你母妃怨恨朕,也知道你必然存了些野心,但是父皇只做不知道,父皇欠了你们母子良多,是真的想要弥补。”

    “只是,祁儿,你以为皇帝是如此好当的吗?你以为有了朕的圣旨,你便能做皇帝了?你想的太天真了,太子做了十几年的太子,朝中势力都是倾向于他的,再者,你虽是名副其实的皇子,可是毕竟走失了这么多年,一朝回宫,封王也许没人会说什么,可是要想做皇帝,朝中上下没人会同意的,皇家血脉不容有失,祁儿,做皇帝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容易的。”

    今日是天瑞的忌日,皇帝躺在床上难过了一个早上,此时见到祁烨,即便他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因着他这些年对他们母子的亏欠,皇帝还是苦口婆心的劝他,“祁儿,你好好做你的祁王爷,朕会留一道圣旨给太子,定会保你们母子一世无虞的。”

    第52章

    听闻皇帝的话,祁烨忍不住冷笑出声,“父皇,果真如此吗?”

    皇帝缓缓抬眸看他,里面带了些无法掩藏的幽冷。

    “保我们母子一世无虞,父皇当儿臣是三岁孩子吗?”

    “当年,大皇兄是如何死的,还有母妃宫里惨死的五皇子,父皇当真不知这之中发生了什么?”

    “父皇将母妃关入冷宫为的是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儿臣猜不到吗?”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祁烨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声音越发狠绝,“你忌惮蔡相,忌惮皇后母家的实力,所以对皇后的所作所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为了自己的皇位能够坐的稳妥一些,只好放弃了母妃,我说的可对?”

    一直垂眸不语的璃妃娘娘浑身抖了一下。

    “三皇子无缘无故走失,你信吗?”祁烨缓缓问道,“父皇,你可曾真正的信过这个可笑的说法?”

    “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可是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只好装聋作哑,全然不顾我在宫外的死活,我和母妃只是你的一颗棋子,一颗随时为了自保而抛弃的棋子。”

    “我此番回宫,你可有问过我我这些年是如何过的?”祁烨看着他,冷笑一声,“并没有,因为你不敢问,因为你知道我能回来便是九死一生,所以你才会对我们母子如此愧疚。”

    祁烨双手攥在身后,看着龙床上这个所谓的自己的父亲,“我说的可对?”

    皇帝看着他,嘴巴抖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高处不胜寒,如果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便知道我有多么的迫不得已了。”

    祁烨嘲讽的勾了勾唇角,“那么父皇便写下遗诏,让儿臣知道你是多么的迫不得已吧!”

    皇帝突然坐了起来,冷目看他,“你这是在逼宫吗?”相较于他狠厉的声音,身体上的虚弱减少了他的气势。

    “你以为做皇帝如此简单?只是一道圣旨便可以决定的吗?打你回来那天,朕便知道你有野心,朕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以看得清局势,你却如此不自量力,真让朕失望。”皇帝说话太过急切,捂着嘴巴狂咳不止。

    他对他们母子存了愧疚,所以即便知晓他的不甘,知晓他的野心,却装作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给他们母子补偿,补偿这些年他对她们的亏欠。

    祁烨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气息变得均匀,才缓缓启口,“若说是逼宫,父皇却并没有生气,这是为什么?”

    皇帝看着祁烨,祁烨眸子里是没什么感情的暗光,“因为你根本就不认为我可以成功,是吗?”

    祁烨撩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只白玉茶盏把玩着,曼斯条理道,“你觉得我无权无势,在朝中也无可用之人,即便你写了诏书,有太子在,有蔡相在,还有那些朝臣,儿臣只是不自量力而已,是吗?”

    祁烨说的都对,他的每一个心思,他都没有猜错,这让皇帝心里陡然升起了一抹寒意,他看向祁烨的眼睛里带上了一抹陌生。

    祁烨继续道,“蔡相掌控朝政这么多年,你早就想铲除他了,可是即便这些年你渐渐收回了权势,有了主权,可是蔡相的根基太稳,你还是无法将他连根拔起,所以,你最后的希望便是太子。”

    “皇后娘娘是蔡相的妹妹,蔡相便是太子的舅舅,按理说蔡相便是太子的倚仗,可是太子也不是傻子,皇上在位这么多年,外戚专权的苦果,太子并不想尝,于是皇上与太子合谋想要一举铲除蔡家,儿臣说的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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