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头脑一热,在周颐的名下哑了三十两银子,拿到凭证后,忽然清醒过来,这他怎么赌博啊!

    不过想到是为了给自己儿子争一口气,心里的郁闷又少了些。

    南苑府城不愧是科考大府,对于科考这件事 ,全城人似乎都在参与,时不时有客栈挂出一个对子,让一些学子去对,要是对的上,就会吃住全免。

    这种既能出风头又能有实际好处的活动吸引了不少人,也许是越临近院视,学子们心里的压力越大,仿佛是刺激够了,油锅砰的一声便被点燃了,很多人都参与到了这些热闹的活动中。

    而周颐还是雷达不动的每日完成自己的念书计划。只有完成的既定的计划后,周颐才会下路溜达溜达,顺便看看热闹。

    日子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十,学政大人已经到了南苑府城,考试公告也发了出来,考试在六月十六,周颐按时间报了名,结保与作结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一早就安排好了。

    离院视只有几天了,一直都比较喧闹的客栈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很多人又重新抱上了书本。这样周颐也能安静的看书。

    他心里还算平静,但周老二却一日比一日焦躁。

    “六郎,不要着急,就算考不上也没啥,你还小呢!”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肉都在抖。

    周颐一把捉住周老二的手:“爹,放心,我会好好考的。你不要担心。”

    “好,好,我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啊,周颐念书的时候,他就坐在一边轻手轻脚的给他扇扇子,一见周颐放下书本,就忙去下面给他周颐端吃食。有时还会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

    周颐暗叹,这科举磨人啊,他自己没什么,倒是把老爹给整的魔怔了。

    六月十四,开始看考场,院试作为大越朝的正式考试的第一级,自然比县试和府试这两预备考试要严格多了。

    县试和府试都是不糊名的,但院试却会糊名,考卷上不会出现考生的名字,只会出现考生的案号,也就是座位号。比如是甲三号代表周颐。

    院试的考卷也不会由学政一人下决定,而是会请当地的大儒们也参与阅卷,并且阅卷之后还要签上自己的名字,不管是罢黜还是选中都要写出理由。

    每张试卷还会经过几人审阅,这就大大的降低了因考官个人喜恶而莫名就被罢黜的不公平因素。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之后一般取比正式获得秀才多一倍的人选,然后参加第二场,之后才会正式公布录取人选。

    比如南苑府城每次院试成为秀才的人是五十名,那第一场考试后被圈出来的就是一百名。

    广安县这一届获得童生的就有五十人,再加上历届积压下来的,光这一个县参加院试的就有两百多人人。

    十五个区县,合在一起共两千多名童生,而最终录取的却只有五十人。这是什么比例,四十取一,而且过了童生的谁没有两把刷子。

    可比考什么公务员难多了,而往后的乡试,会试,殿试只会一级比一级难,这简直就是在通关打boss,到最后打倒了皇帝这大boss,游戏也就通关完成了。

    “周颐……”周颐转过身一看,发现喊他的竟然是赵宇文。

    “恭喜你得到府试头名……”赵宇文到底不负他广安县神童的称号,没了他这跟搅屎棍,人家就轻轻松松的得到头名了。

    “宇文兄,这位小弟弟是何人?”有围在赵宇文身边的学子摇着扇子问道。周颐确定了,大越朝的学子们不管天凉天热没事就会摇摇扇子。

    “这是我们广安县县试的案首,名叫周颐。”赵宇文有些不自在说道。

    这一下可把那些围在赵宇文身边的人惊着了,纷纷打量周颐,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小布丁点儿一个,怎么就拿到广安县的案首了。

    “宇文兄,这可真是……你们县尊大人莫非老眼昏花了不成,明明是你才高八斗,有经世济民的大才,偏偏将案首给了这么一个小娃娃,断了你小三元的路!”一名看起来就是富家公子的学子轻佻的说道。

    赵宇文却沉了脸色:“别这么说,周颐拿案首我是服的。”

    “哦……”这下所有人都惊着了,赵宇文是什么样的家伙他们都知道,有才是有才,但也着实高傲,认为天第一他老二,没想到这么骄傲的一个让人竟然服气别人比他强。

    刚刚调侃的家伙也放下了轻佻,慎重的打量着周颐。

    “失敬失敬,竟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有人拱手道歉。

    这么点儿言语欠奉周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也拱拱手:“我已经看过考场了,便不打扰诸位了,告辞。”

    “哎,等等,周案首,相逢即是有缘,不若我们一起吃个饭如何?”最开始的富家公子说道。

    “叫我名字即可。”案首案首的叫着,周颐总以为自己是案板上的肉似的。

    富家公子忙改口:“周颐,你意下如何?”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叫周颐啥,叫周兄吧,人家这么小,怎么看怎么搞笑,要是直接叫周颐,又显得没有涵养。

    “不用,你们自己去吧,我父亲还在客栈等我,要是我回去晚了他会着急的,告辞!”周颐向他们抱了抱拳,便片叶不沾身的离开了。

    “这个周颐,还挺傲啊。”见周颐不给他面子,富家公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赵宇文默然,其实周颐科举制业怎样他还不是太清楚,但那首诗却被他视为知音,在他心里,周颐和他都是一类人,一样生在这浮华腌臜的世界,众人皆醉他独醒,便在心里天然对周颐有了一分认同感。

    周颐要是知道赵宇文是这么解读那首诗的,只怕会拍拍他的肩膀,叹一句:“少年,你真的想多了。”

    终于到了六月十六这天,天还未亮时,周老二就将周颐喊醒,周颐昨晚睡得早,清醒过后倒也觉得精神饱满。

    周老二将周颐的考篮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生怕漏了什么东西。考场上如厕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所以早上周颐便没有喝粥,反而吃了两个馒头,又喝了点儿水,可是吃下之后就跑了一趟厕所。

    好不容易解决了人生大事,周老二便带着周颐出得客栈,这会儿周围的客栈都开门了,有些还在门前点了两盏灯笼,学子们走的时候,客栈掌柜还放了两挂鞭炮,期望住在自家的学子能高中秀才。

    已经进了三伏天,即便是清晨,空气里也还是湿热的,周老二拿着一把扇子边走边给周颐扇风。

    越临近考场,人自然越来越多,这时候无论是中年人还是老年人来参加考试的就不算稀奇了,反倒是他自己,以这么小的年龄就下场考院试的,成了异类。

    院试和府试的程序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检查的更加严格一些而已,考县试时,周颐因为年龄小还得了一些优待。

    可是到了院试,检查的衙役不苟言笑不说,动作也有些粗鲁,连周颐的裤头都扒开看了一遍,弄得他炯炯有神。

    走过辕门,出门前收拾的清清爽爽的的样子早已被整的和难民没有区别,发髻被扯得乱糟糟的,周颐只好又重新束发后,这才进了考场。

    第52章 拜师

    时间到,辕门上锁,然后开始领试卷,这程序周颐已经走了好几遍了,也算是熟能生巧。

    首先出的是四书五经题,大题是五经,然后两小题是四书题,这时候的三道试题是一起给出来的。

    只是这题的难度比县试府试什么的可大多了,一道四经题出的搭截题,而且是不同的道经之间互相搭截。

    题一处出来,许多人就傻眼了,因为在选了本经的情况下,许多人虽说还会看其他的四经,但也仅仅做到一个通读,至于背诵和贯彻是不存在的。

    这么一出,许多人连除了本经那半句之外,另外的半句连出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理解意思然后破题了。

    周颐还好,虽然他也是注重本经,但其他四经也很认真的研读了,至少背诵和理解意思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最近这一个月,韩相如给他讲经时也不限于本经,常常是将几本书糅合在一起,要是周颐露出不知道的蠢样,那就等着被韩相如骂死吧,那老头骂起人来可是中气十足,言语有犀利,只骂得人纷纷钟怀疑人生,然后恨不得重新回到母亲肚子里重塑一下智商。

    这一刻,周颐无比庆幸韩相如的魔鬼训练,逼着他在另外四本经书上也下了大功夫。

    但搭截题可不是意思理解了就成了,本来就是牛头不搭马嘴的两句话,偏偏被考官这么糅杂在一起,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理解的意思不偏颇,要是稍微思想跑了马,那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然后还要巧妙的破题,将这两句根本不搭嘎的两句话用自己洋洋洒洒的论述出来,还得引经据典,言之有物,总之这搭截题本来就是主考官自己拍着脑袋想出来的,他有自己的理解,而换了另一个考官,他可能对这题又有另外的理解,所以考生答题时就得尽量往考官的思想上靠,不然你文章写的再精妙,中心思想错了,肯定是不会得到考官的青睐的。

    这几题周颐答得很慎重,他现在草稿上将文章默写出来,再三修改后,才开始往考卷上誊写。

    四书五经题一答完,周颐就大大的松了口气,无论怎样,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力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是不能过,也只能说他积淀的不到家,只好过两年再战了。

    院试的难不止在题目的深度加大了,而且题量也多了许多。周颐答完了四书五经题没多久,就听到了敲钟的声音。

    啊,这么快就要放表诏题了!周颐一惊,向四周看去,发现许多考生都还在奋笔疾书,本就是三伏天,热的不得了,现在一敲钟,一些还在答题的考生心里焦急的不得了,汗珠大颗大颗往下落,滴在刚写的试卷上,还未干的字迹马上晕开成了模糊的墨团。

    有人禁不住压力哭了出来,边哭边还在哆哆嗦嗦的答题,周颐暗叹,这心里素质太差了啊,这还是院试呢,至少不会住在考场里,到了乡试会试是要在考场里练呆三天三夜的,那时候才是身处地狱的时候。

    这家伙糟了!

    果然 ,没多大一会儿,这个爱哭鬼就被巡视的官差像拖死狗一样被拖出去了。这一幕给了所有考生警钟,拼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抖着手答题。

    周颐在看第二场考题的时候,见坐在中间一个威严的官员摇了摇头,似乎对刚刚在考场上出丑的考生很看不上。

    也是,这提督学政一般都是皇帝从翰林院里钦点的,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宰辅的预备营,两榜进士庶吉士出身。这可是学霸中的学霸,从县试到殿试一路路通关过去的,心脏早就练得宛如金刚,对承受力这么弱的考生自然看不上。

    似乎感到有人在看他,提学大人顺着感应看过来,周颐忙低下头,考场上是不能四下环顾的,要是被抓到东张西望,不管你有没有作弊,人家就会像拖先前那位仁兄一样,直接将你拖出去。

    第二场答完,第三场是策问,周颐的时间并不紧张,所以答得很从容。

    将所有的题答好,周颐吹了吹答卷,等笔迹干了之后,将试卷轻放在一边,用镇纸压着。安静的等着放辕。

    他是答完了,但很多人由于在第一题五经题上揣摩花去了太多的时间,导致时间严重不够,周颐眼睛尖,他发现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老兄竟然还在写四书题。

    苍天啊,现在离收卷可没有多久了啊,中间的判诏表可能用不了多久,但后面的策问可是很费时间的,周颐想想就为这位老兄发愁。

    这位考生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严重不够了,心里焦急无比,不过这又不是别的,考试除了要看真才实学,心里素质也是很大的一方面,他这么一急,反倒让自己的脑子混乱无比,最后写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世间到,钟声敲响,所有考生都被喝令放下笔,有人惨叫:“我还没答完啊!”

    “别吵,再吵按作弊论处。”被这么一喝,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噤若寒蝉的交了卷,生无可恋的往外走。

    “怎么办,我策问一个字都没写,这回肯定是没戏了。”出考场的时候,周颐听着周围的人都在讨论今天的考试情况。

    “五经题太难了,我肯定破偏了。”

    “哈哈哈,简单简单,实在是太简单了,最后我都在考场里睡了好长一觉,哎呀,实在是太无聊了!”

    谁阿,这么招人恨!!周颐和大多数人向说话的人看去,周颐一看,嘴角抽了抽,那摇着扇子装逼的不就是看考场时和赵宇文在一起的富家公子,只见他今天打扮的格外骚包,一身粉色的绸缎外面还罩着薄纱,正昂着脑袋说着无比欠抽的话。

    而赵宇文也在,上次那些人也围在一起,看起来他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坚实的小圈子了。

    赵宇文远远的就看见了周颐,眼睛一亮向他走来:“周颐,你考的怎样?”

    周颐耸耸肩:“五经太难,我也是蒙着答得,不太好吧。”周颐除了有中华传统的谦虚美德之外,主要也是考虑到这里绝大多数考生都答得不好,他要是说答得还可以,不是拉仇恨么!

    “哈,还是广安县的案首,我看你这个案首不是走后门得来的吧,这么简单的题你竟然会觉得难!果真蠢笨无比。”上次周颐拒绝了这富家公子的邀约,就狠狠得罪了他,他心眼比针尖还小,现在逮着了机会就想讽刺周颐一顿。

    只是他这话一出,却惹得许多考生看着他的目光都含了愤恨,自古文无第一,书生意气,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谁也不会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这小子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这些话,他们也觉得难啊,难道他们也是蠢笨的家伙不成。

    “哦,那可能我真如你所说太蠢了吧,我的脑子一向不好使,哎,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没法比!”周颐叹口气说道。真是猪对手啊,这地图炮放的好。

    果然马上就有人接过了周颐的话针对那富家公子:“呵,阁下这么大言不惭,可真是傲视天下了,我等可得膜拜膜拜!”

    “呵呵,膜拜就不用了,这位兄台的大名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叫许子言,县试府试都是考了多次才过的,这次提学大人这么有深意的题却被他说做简单,我看他是没看懂的几率反倒大些!!”

    “哈哈哈啊哈……”刚刚觉得被许子言侮辱了的人顿时哄笑出声。

    瞧瞧,瞧瞧,人就要低调,看看,这才靠着打嘴炮装装逼,转眼就被人扒了马甲。

    周颐啧啧两声,从人群中钻出去,看到了等候在外面转圈的周老二,周颐迎上去:“爹。”

    “六郎,考的咋样?”周老二紧握着双手,紧张的看着周颐。

    周颐笑了笑,“放心吧,题不算难。”对于自己的老爹自然就不用谦虚那一套了,不然还不得把他老人家急死。

    “当真?”周老二果然大喜,拉着周颐说道:“你考试累着了,我已经在酒楼定了菜,好好吃一顿,然后好好休息。”

    啊,还在酒楼定了席啊,老爹啥时候这么慷慨了?

    不管怎样,考完了周颐觉得一身轻,至于成绩怎么样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便暂时放下心绪,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

    可能是今天做题费了大量的脑细胞,周颐果然像周老二说的那样,好好的睡了一晚,第二清晨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和周老二刚刚吃了早餐,准备出去逛逛的时候,一个十几岁做书童打扮模样的人突然突然来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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