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阮绵绵, 边说边看着包子,极其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这次顾家准备在上海东山再起,全权交给顾财神爷的,老爷对他一见如故,就请他住进府里来。今日是小总管领着他逛园子,才不小心撞见了您。”

    阮绵绵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么看来,她跟顾瑾言真的是无冤无仇, 但是他对她的态度却极其怪异。

    而且以外界对顾财神爷的评判来看,他那么挑剔的一个人, 是不会住进别人家的。

    顾家既然要发展, 是不可能不在上海买房子的, 顾瑾言根本不需要寄住在别人家, 除非阮家有他所图的东西。

    “不管他, 反正不会见这位吝啬鬼了,那两盒子东西就当给他看眼睛的治病钱了。”阮绵绵气呼呼地道,她这里不缺好东西,送给顾瑾言两箱金子,也是一时之气。

    现在回想起来,她有些后悔,感觉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那奴婢可以吃包子了吗?”春杏见她不纠结这事儿了,立刻眨着眼睛问道,像只见了骨头的小狗似的。

    “吃吧你!”阮绵绵噘着嘴,不情愿地说了一句。

    踏雪见自家小姐这副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春杏性子跳脱,还喜欢说话,把小姐带得都活跃了几分。

    “魏大娘家那边没有消息传出来?”阮绵绵问道。

    踏雪立刻敛了神色,这是她的任务了。

    “这几日他们家似乎遇上难事儿了,魏大娘整日愁眉不展的,之前给几位姨太太做的糕点,竟然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可把几位姨太太咸的要死。其他几位倒罢了,琴姨太派人叫骂了半天。”

    阮绵绵勾唇,琴姨太被关了禁闭,早就火急火燎的,正好一个下人撞上来,她肯定是往死里撒气。

    “大姨太那边,跟魏大娘有没有牵扯?”她问。

    “没什么牵扯,不过魏大娘做饭不专心,就去大姨太那里告假回家了。厨房里有婆子嘴碎,说是魏大娘的儿子被退学了,拿钱去找了好几次,人家也不同意收。”

    魏大娘的儿子有出息,那早就传遍了整个厨房,几个婆子平时干完活就凑在一起说长道短,魏大娘不知道被捧了多少回,都有些飘飘然了。

    实际上那几个婆子私底下都是满心的嫉妒,现在看魏大娘家倒霉了,一个个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魏大娘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呵,爹的办事效率就是快!我得再去给他上上眼药才行,邱嬷嬷有大姨太护着,我看这魏大娘一家有谁敢护着,谁护着谁找死!”阮绵绵冷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小米粥喝了一口。

    一旁的春杏以为她还没吃饱,极其有眼色地递了个包子过来,还冲她讨好地笑了笑。

    好不容易忘记糟心事儿的阮绵绵,看到这白菜馅儿的包子,又气上了。

    *

    阮绵绵说到做到,她第二日就等着阮富回来,以与他喝茶为理由坐了下来。

    “爹,您今日辛苦了,我替您揉揉肩。”

    阮绵绵的声音原本就娇软,再加上她刻意撒娇,那真是一把骨头都酥了。

    “行了,你这绕东绕西的,我都替你累,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你爹帮忙?直说吧!”阮富一眼瞧过去,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阮绵绵不好意思地嬉笑了两声:“昨儿是寻梅的头七,女儿偷偷送了她一程。”

    阮富眼皮一跳,小姑娘在院子拐角偷偷烧纸,阮行已经告诉他了。当然连同昨日见过了顾瑾言,也一并说了。

    “你还说,替一个下人在家里烧纸,晦气得很。”

    阮绵绵立刻点头认错:“我知错了,我已经让人找了柚子叶沐浴过了,晦气也去掉了。她伺候我这么久,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始终是我心中的遗憾,能补偿就补偿一下。爹,您答应我照顾魏大娘家的事儿,可不能忘了。”

    阮富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过,忽而漫不经心地道:“你上次给我那包蜜饯还记得吗?”

    阮绵绵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忘记了,回忆片刻才点头道:“记得,是跟寻梅一起吃的那包。”

    “我让人拿给大夫检查了,其中有一颗是含有剧毒的,上面还有中药味,就有你吃的几味药。”阮富的语调始终不疾不徐,但是阮绵绵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但凡她流露出的神情,有任何差错,就会引起他的怀疑。

    阮绵绵面露惊慌,连手中的糕点都吓得掉落了。

    “是有人要害我?还是在药里下了毒?我吃了四年药,舌头都麻木了,身上都带着一股药味儿,习惯了。”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明显在发抖。

    阮富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稍微放下心来,毕竟究竟是谁要害阮绵绵,现在寻梅已经死了,完全是死无对证。

    至于跟寻梅有牵扯的魏大娘一家,他还在处置中。

    “爹,您说是不是害我的人,用药味儿来做标记。那一包蜜饯只有我一个人吃,里面混杂了两颗有毒的,泡过我吃的药汁。其他人如果误食了,会尝出来的立刻吐掉,只有我喝完药,嘴里本来就是一股药味儿,蜜饯里稍微含了一些药味儿,我也吃不出来。但是寻梅时常与我在一起,也早就习惯了药味儿,所以她也没吃出来。爹,她是为了我而死的啊……”

    阮绵绵前面还说得头头是道,等提起寻梅的时候,又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

    阮富一瞧她这可怜巴巴的哭相,当场就心软了,没法子,他生的儿女里面,只有阮绵绵是他带在身边的,感情与其他人不同。

    “下人替主子死,那也是她的荣幸,你还给她烧纸了。她来世能投个好胎,还得给你烧香呢!莫哭了!”阮富轻声安抚她,还塞了块帕子给她擦眼泪。

    阮绵绵抽抽噎噎地点头:“那爹一定要多关照一下魏大娘家,寻梅临死就只有这么一个牵挂了。还有魏大娘的儿子,要有个好前程好亲事才是,以免寻梅在地底下难以心安,不去投胎!”

    “成了,爹记下了。我们六小姐吩咐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阮富故意逗她,阮绵绵才止了泪意。

    阮绵绵一走,阮富就把阮德叫到了身边。

    “六小姐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觉得六丫头说得是实情吗?”阮富的脸色微沉。

    寻梅的死有诸多蹊跷之处,他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但是想继续查下去,却又困难重重。

    “小的认为六小姐恐怕误打误撞猜了个□□不离十,那药汁是俩丫头一起看着熬的,平时最为仔细了,不可能被人动手脚。倒是吃的蜜饯,恐怕不太在意,被人钻了空子。小姐之前喝药的碗已经被洗掉了,无从查证,但是另外一个丫头还保留着那日熬药的药渣,小的找大夫查过了,没毒。寻梅那丫头要么是纯粹倒霉就吃到了带毒的蜜饯,要么就是想害小姐,结果却自食其果。”

    阮德谨慎地回答。

    阮富皱起的眉头并没有松开,相反他这心里始终都不踏实。

    “那你觉得六丫头有没有动手,你知道她的,这丫头其实很聪明,寻梅对她有二心,我估计她早就看出来了。会不会这次知道寻梅要害她,来个反杀,既解决了一个身边的□□烦,又让幕后黑手露出马脚?”阮富敲了敲桌面。

    阮德犹豫了一下才道:“六小姐自小就心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况且这个府上,也就只有小姐偷偷给寻梅烧纸了,魏大娘家说是与寻梅投缘,却只是干嚎了几声就算了,连讨公道的话都不敢说。小的估计这件事情里面,牵扯的恐怕不止一个人。”

    “你是说府里有好几个人要六丫头的命?”阮富一惊。

    他虽然怀疑阮绵绵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敢要杀人犯在身边。

    要知道这次谋害阮绵绵的,可都是阮家人,如果是姨太太,那他更危险了,枕边人是最容易杀死的。

    今儿能对六小姐下杀手,明儿说不定就轮到冲着他了。

    阮德没有回答,阮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老爷是一个好猜忌的人,他自己不是个东西,所以就以为身边人都不是个东西,有些事情只要顺着老爷的想法说就可以了。

    他身为大总管,不能总让老爷专心忙外头的事儿,内宅越乱越好。

    这样老爷分了心,无暇顾及外院诸事,他这个外总管才能起作用,也才能钻空子为自己谋好处。想起阮行跟自己提起六小姐的事情,他觉得这位小姐是个极其聪明而有分寸的人,他不介意替她说说话,阮家的内宅在大姨太的手里,已经平静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出来一位“混世魔王”,他如何也得加把火。

    “你带人收拾一下魏家三口人,记得小姐的话,要给她家儿子找门好亲事。”阮富冷笑着说了一句,特别在“好亲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阮德垂眸,低声应了是,他知道阮府又得请新的下人,来代替魏家两口子了。

    ☆、第20章 020 不得善终

    “小姐,您说老爷会不会怀疑你啊?”踏雪十分忧愁。

    每次六小姐去和老爷说寻梅的事儿, 她都提心吊胆的, 因为寻梅得死的确是阮绵绵将计就计, 让她自食恶果的。

    在踏雪看来, 那是寻梅活该,可是阮家人绝对不要这样一个反手就杀人的六小姐。

    特别是阮富, 他想要的就是病弱撒娇的六丫头,当个宠物一样就好, 心大了, 手长了, 就会变得危险。

    阮绵绵倒是态度悠闲:“不会,□□又不是我下的,寻梅做的事儿并不隐蔽,爹该查出来的都会查出来。况且□□渣已经被你处理了,我们只要咬死了是蜜饯出的问题,我毫不知情,就不会牵扯到我。”

    “希望如此,还是小姐谨慎, 要不然就被人抓住把柄了。”踏雪拍了拍胸口。

    处理掉药渣,是因为不想牵扯到她喝的药上面, 若不然她就解释不清了。

    药只有她一个人吃, 怎么也不会毒死寻梅的, 只有扯到蜜饯上, 才能让寻梅“误死”。

    “让你哥哥介绍给阮总管的人, 介绍了吗?”阮绵绵低声问了一句。

    “介绍了,不要正儿八经地介绍,也不要深入认识,免得惹上一身腥。不过接触之后,阮总管自己很有兴趣跟那人认识。就是小姐要求太古怪啦,哥哥找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人选,而且那人太难缠了,唯利是图……”踏雪想起他哥跟他形容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她道:“是我的错,你哥哥是正经出身,那种鱼龙混杂地方出来的人很难缠。”

    她安抚了踏雪,又给了补偿,不过小丫头实心眼儿硬是不要,还是阮绵绵变了脸,她才接着。

    ***

    “娘,我为什么不能去上学?不是有贵人撑腰吗?”魏斯捧着饭碗,却是一口都吃不进去。

    魏大娘脸色一变:“上什么学,寻梅都死了,哪来的贵人?”

    “可是寻梅是为了贵人才死的,您不是之前跟贵人说过话了。这些人干见不得的勾当,最怕知情人去报信了,你一威胁她就怕了。我之前跟你说了,校长的女儿喜欢我,还写了信给我呢,我只要能跟她定亲,好日子在后头,也不用怕贵人报复了……”魏斯还在做着春秋大梦,想起给他写信的女子,羞红着脸,低头时候眉眼含羞,他就激动得不行。

    至于为了让他上学,吃里扒外出卖主子,最后身死的寻梅,是一丁点儿印象都没在他脑海里停留。

    这种伺候人的粗俗女人,是不配当他的妻子,他以后要做人上人,只要从留洋大学里出来,那必定能去更好的地方。

    “贵人也有难处,老爷不肯放手,查得很严。我们先保住命,躲躲风头再说。你也给我收敛点,府里的人都知道寻梅要嫁给你,你装也给我装出点舍不得她的样子,至少三年内不得娶亲。”魏大娘心里不踏实,实际上连她男人的差事都停了,一家三口成日里就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娘,你怎么如此不知变通,如今是新时代……”他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有人在家吗?”忽然外面传来呼唤声。

    魏大娘认出是阮德的声音,心里一惊,和男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站起身来迎接。

    “大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进屋坐坐。”

    阮德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眼生的男人,这男人面色奸猾,一进屋就四下打量着,贼眉鼠眼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这位是——”

    “哦,生意上的人,刘爷。”阮德对他倒是很客气。

    魏斯在留洋学校不是白念书的,至少看人的本事儿还是有的,什么刘爷,眼前这男人穿的流里流气的,衣裳还有些凌乱,明显就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估计是三教九流里出来的。

    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爹娘一身奴性,他可是正经人。

    “这位就是你家大爷?”阮德指了指魏斯问道。

    魏斯刚准备点头应承,后脑勺就被魏大娘拍了一巴掌:“是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寻梅去了,他一口饭都吃不下,最近脸色不好看,两位别见怪。”

    “看着一表人才,守着寻梅可惜了。”阮德意有所指。

    魏大娘一时拿捏不准阮德过来究竟是为何,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老爷下了命令来处置他们的,但是如今瞧这副架势又不像。

    “就是,上过学的人气质就不一样啊,魏大爷一瞧就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定能青云直上,守着一个丫头太憋屈了。”那位刘爷的视线在魏斯身上扫了至少三圈,才满意地点头,一开口便是夸赞。

    魏斯抿着唇笑了,刘爷立刻道:“我这里有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芳龄二八,貌若天仙,而且家中豪富,就是家里有知识的人太少了。她就喜欢有学识的,家里的老爷也想要个上过大学的人当女婿,我瞧着你家大爷就很附和啊。”

    魏大娘和自己男人对视了一眼,完全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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